粟裕是如何获得淮海战役“发明权”的

马致宁

众所周知，淮海战役是中国人民解放战争中具有决定意义的三大战役之一。然而，淮海战役的“发明权”当属粟裕却鲜为人知。

淮海战役是由粟裕建议而发起的，这早已成为不争的历史事实。在战役发展的关键时节，特别是在南线战略决战的关键时刻，他都提出了一些重要的建议，对中央军委作出正确的战略决策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陈毅赴会，带去粟裕给中央备的一份重礼

事情得从1947 年谈起。

1947 年3 月13 日，国民党军胡宗南部开始进攻中共首府延安。

在国民党军对延安整整狂轰滥炸了6 天之后，3 月19 日晚，毛泽东率领中央机关和人民解放军总部从王家坪桃园出发，撤离延安。

3 月29 日， 在清涧县枣林沟，毛泽东主持召开了中央书记处会议，决定五大书记———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分为两路。刘少奇、朱德率一部分中央委员组成以刘少奇为书记的中央工委，赴华北开展中央委托的工作；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组成中央前委，继续留在陕北指挥全国解放战争。

枣林沟会议之后，毛泽东便开始转战陕北，在转战中指挥全国的解放战争。

毛泽东和中央机关跟国民党军在山沟里兜了8 个月，于11 月底转移到米脂县， 在米脂县城和黄河之间的杨家沟一个叫扶风寨的地主庄园住了下来。

刚刚安顿好，毛泽东便跟周恩来、任弼时商量：“这里环境好， 我们在这里召开一个会，在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拿出一个纲领性文件。”周恩来、任弼时表示同意。由毛泽东提议召开的这个会议，就是著名的“十二月会议”。这次会议极为重要，除有当时能够到会的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以外，还有陕甘宁边区和晋绥解放区负责同志参加。

中共中央委员、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于1947 年11 月8 日离开华野指挥机关，先赴晋冀鲁豫中央局驻地邯郸商讨华野外线兵团后勤供应问题，后又奉命到西柏坡中央工作委员会汇报工作。他是在西柏坡接到中央电报要他到陕北米脂县杨家沟参加中央会议并汇报华东战场情况的。华野副司令员粟裕闻知陈毅赴中央开会， 特地派了一辆十轮大卡车，装了18 桶汽油， 日夜兼程赶到河北平山县， 让陈毅带到陕北，作为华野全体官兵送给党中央的礼物。

据陈毅后来对粟裕说，当时也有一些地方领导给中央带去礼物，但有的被退回，有的还挨了批评。唯独华野送去的汽油受到中央的赞扬。毛泽东说，粟裕送的不是汽油，而是“及时雨”。

周恩来则感慨万千地说，这个粟裕真是心细如发啊！这些当然是后话。

再说陈毅跋山涉水，不仅要通过敌占区，还要穿过敌人封锁线，紧赶慢赶，跑坏了两部汽车。

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白雪皑皑的黄土高原杨家沟时， 已是1948 年1 月7 日， 这时会议已经结束10 天了（会议时间为12月25 至28 日）。

陈毅一到杨家沟， 就被毛泽东请到他的住处， 商讨关于派粟裕率华野三个纵队渡江南下作战问题。在与陈毅取得一致意见后，毛泽东即以中央军委名义， 将他所筹划的这一方略电告粟裕。

在以后的日子里，毛泽东便让陈毅看会议记录、看中央文件，和他交谈形势与任务，并请他参加讨论、研究一些重大问题。

毛泽东还跟陈毅谈到，拟以两个跃进来推动解放战争的形势发展。第一跃进，就是派刘、邓率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 过黄河，千里跃进大别山。这个跃进，是“历史的转折点”，现在已经实现了。那第二个跃进，就是派粟裕率领华野三个纵队渡江南进，迫使敌人改变其战略部署。

陈毅热烈地拥护并坚决地支持毛泽东以两个跃进来推动全国解放战争形势的发展。陈毅心潮激荡，诗兴大发，慷慨赋诗，脱口吟道：

小住杨沟一月长，

评衡左右费思量。

弯弓盘马故不发，

只缘擒贼要擒王。

北国摧枯势若狂，

中原逐鹿更当行。

五年胜利今可卜，

稳渡长江遣粟郎。

粟郎，就是华野副司令员粟裕。诗的最后一句，折射出当时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的一项战略意图。

毛泽东没有让陈毅立即由陕北南归华野，而是委托陈毅代表中央，过黄河，沿途向晋绥、晋察冀，以及渤海等地党政军领导传达中央“十二月会议”精神，并检查、指导那一带的工作。

斗胆直陈， 集中兵力中原歼敌

1948 年1 月7 日， 粟裕接到中央军委要他率部渡江南下的电令时，他正率领华野指挥机关和四个纵队集结于河南省的许昌、临颍、漯河地区，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休整，传达贯彻中共中央“十二月会议”精神，进行新式整军，为执行新的作战任务做准备。

此时，中原战场的胜负已成为国共交战双方统帅部关注的焦点。蒋介石为改变他在战略上的被动地位，以维持其在全国的反动统治，采取坚守东北、力争华北、集中力量加強中原防御的战略部署， 调集重兵于中原战场，一再叫嚣“确保中原”“肃清中原”。毛泽东为实现用5 年左右时间打败蒋介石的战略目标，指挥刘邓（刘伯承、邓小平）、陈粟（陈毅、粟裕）、陈谢（陈赓、谢富治）三路大军经略中原，强调指出：“中国历史告诉我们，谁想统一中国，谁就要控制中原。今天中原逐鹿，就看鹿死谁手了。”在“鹿死谁手”的这种难解难分的关键时刻，身处战争第一线，并且在一直关注战争全局的粟裕，时刻在分析敌我战略态势及其发展趋势。经过慎重考虑，粟裕认为，改变中原战局进而发展战略进攻， 不仅是必需的，也是可能的。关键在于集中更大兵力，在中原地区打几个大的歼灭战， 大量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使我军在兵力对比和技术装备上走向优势，战争形势即可急转直下，也可推动政治形势的迅速变化，革命在全国的胜利即可迅速到来。

1948 年1 月22 日，粟裕将他的战略构想以及相应的建议电告中央军委和刘伯承、邓小平。这就是华野战史上著名的“子养电”。按照电报地支代月、韵目代日的惯例，“子养”即1 月22 日，故称“子养电”。

令粟裕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子养电”所提的集中兵力在中原地区打几个大歼灭战的战略构想竟与毛泽东分兵渡江南进的战略意图严重相悖。

收到粟裕电报之后，中央军委进行复议，决定坚持既定的渡江南进的方略， 并于1948 年1月27 日， 也就是粟裕给中央军委发出“子养电”5 天之后，中央军委正式给粟裕下达电报命令：

为迫使敌人改变战略部署，吸引敌人二十至三十个旅回防江南，现确定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的第一、第四和第六纵队（这三个纵队随即组成第一兵团）， 由粟裕率领渡江南进，在江南数省执行宽大机动作战任务。渡江地点拟以秭归、宜昌附近，宜都、江陵附近，择地渡江进入湘西为较适宜。或从洪湖、沔阳地区进入鄂南，先在湖南和江西两省周旋半年至一年，沿途兜圈子，以跃进方式分几个阶段达到闽浙赣边，使敌人防不胜防，完全处于被动应付的地位。渡江时间，可在2月，或5 月，要粟裕“熟筹见复”。

根据中央军委命令，粟裕一方面在十分保密的情况下，立即着手进行渡江南进的各项准备，另一方面在反复掂量中央军委的电令。经过3 天的缜密思考，写出一份长达2000 字的电报，于1 月31 日上报中央军委。在这份电报里， 粟裕重申了他在“子养电”中的观点和建议，如能于最近打几个歼灭战，敌情当有变化。因此，于最近时期，将三个野战军由刘邓统一指挥，采取忽集忽分（要有突然性）的战法，于三个地区辗转寻机歼敌，是可能在短期内取得较大胜利的。

毛泽东接到粟裕的电报，特意把原定于2 月1 日动身去前线的陈毅留下来一起研究。一见面， 毛泽东抬眼问陈毅：“陈老总，你是怎样看这个问题呀？ ”陈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粟裕的战役指挥， 一贯保持常胜记录，计谋愈出愈奇，仗愈打愈妙……”“我是问的这封电报！”毛泽东打断了陈毅的话。

陈毅表示他本人是赞成渡江南进方略的。

研究的结果，仍然坚持由粟裕率领三个纵队渡江南进的决策，认为从调动中原的敌军主力去江南的意图考虑，向蒋介石的要害地区出击是最有效的。2 月1 日午夜，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给粟裕的复电，指令粟部休整一个半月，3 月下旬出动。后来因情况发生变化，渡江时间由3月下旬推迟到5 月15 日以后。

根据中央军委命令，华东野战军第一、第四、第六3 個纵队编组为东南野战军第一兵团，粟裕兼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渡江南进的各项准备工作随即全面展开。第一兵团3 个纵队于2 月下旬集结濮阳地区休整，同时派侦察科长率领一个加强营，运用各种手段侦察敌军动态，派原皖江区党委书记曾希圣带百余名干部到皖江地区加强工作，派原新四军第七师参谋长孙仲德带领一批干部到长江北岸积极开展渡江的准备工作。

准备归准备，这期间，粟裕并未停止他的探索和研究。他常常拿着中央军委的电报阅读、沉思，在地图前观察、测算，反复分析研究敌我双方情况，寻求改变中原战局、发展战略进攻的最佳方案。

粟裕思来想去，觉得渡江南进不如留在中原。那么，向不向中央反映自己的意见？粟裕开始是心存顾虑的。在战争年代，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下级对上级所下达的命令，同样的内容只能允许提三次异议。粟裕主要是担心自己看问题是仅从中原战场一地出发，是一孔之见，有局限性，没有中央统筹全局、运筹帷幄的远见卓识，因而会干扰统帅部的决心，给中央造成不应有的麻烦。况且部队厉兵秣马，已到“万事俱备，只待渡江”的程度。

经过两个月从全局的权衡利弊， 反复认真地深思熟虑，粟裕肯定地认为，南进方案，不一定能达到预期目的。当他将自己的这一想法向刚从华北返回华野驻地濮阳的司令员陈毅详细汇报时，使得本来对“稳渡长江遣粟郎”充满信心的陈毅大感意外。陈毅迟疑地说了一句：“中央要你过江，你不过江？”这就更让粟裕感到压力沉重。但是陈毅同意粟裕把自己的意见报告中央。

于是粟裕在征求刘伯承、邓小平等领导人的意见之后，于4月18 日， 以他个人的名义正式电告中央军委，再次申明暂不过江，集中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之主力，在中原黄淮地区打几个大规模的歼灭战的理由。

粟裕力陈歼敌主力于长江以北，终于改变了毛泽东令其渡江南进的战略意图

毛泽东和中央机关于1948年3 月下旬离开陕甘宁边区，东渡黄河。经长途跋涉，于4 月11日傍晚抵达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河北省阜平县城南庄。接到粟裕4 月18 日的电报，毛泽东感到很震惊，因为这封大胆的来电，从某种意义和程度上讲，是否定中央军委和他本人关于组建第一野战兵团渡江南进的命令，是一种抗命不遵。

于是毛泽东当机立断：“立刻发电报，今天是4 月18 日，请粟裕和陈毅务必于5 月5 日之前赶到这里，由粟裕向书记处当面汇报他的想法，书记处将讨论陈粟大军行动问题。”中共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于1948 年4 月30 日至5 月7日在城南庄举行。参加会议的除了时称“五大书记”的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以外，还有陈毅、粟裕、彭真、薄一波、聂荣臻、李先念、张际春等人。这是“五大书记”会合后第一次全体会议，也是部署夺取全国胜利的一次重要会议。

4 月30 日， 会议第一天，“五大书记” 一起听取了粟裕的汇报。粟裕着重汇报了三个纵队暂不渡江南进、集中兵力在中原黄淮地区大量歼敌的方案，详细地说明了提出这个方案的依据。

毛泽东和中央其他几位书记都饶有兴味地听取粟裕的汇报， 有的还在小本子上记点什么， 不时地插话询问一些细节。

也有领导同志发问，中原黄淮地区地形开阔， 交通比较发达，你包围敌人一个军，敌人会利用公路、铁路、水路，甚至飞机，迅速调动五个军、六个军进行反包围，所以，在中原地区大量歼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粟裕道：

“我说在中原黄淮地区大量歼敌，不是指一次歼敌一个军或两个军，而是以华北、西北两大解放区为依靠，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协同作战，一次歼敌10 万、20 万，甚至于更多。这样，敌人欲进行反包围，就必须要在短期内迅速调集50 万、60 万甚至更多的军队。如果蒋介石把五六十万精锐部队集中在中原黄淮地区，那么我们不但可以把敌人主力歼灭在长江以北，而且还可以把敌人的大部分武装力量歼灭在长江以北。”毛泽东点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突然站起来，盯着粟裕问：

“你是想把蒋介石450 万正规军全部歼灭在长江以北吗？是这样想的吗？”说这话的时候，毛泽东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不！”粟裕坦率地回答，“我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想集中兵力在中原黄淮地区歼敌，一次歼灭蒋军50 万至60 万精锐之师，尽可能把敌人消灭在长江以北，这不仅更有利于实现‘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这个战略目标，而且使我军今后渡江南进，在苏、浙、赣、闽各省不致有大的战斗，也不致使上述各省遭受战争的更大破坏，在我军解放后容易得到恢复。”毛泽东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 只见他绕桌子走了一圈，然后连称“好！ 好！ 好！ ”毛泽东和中央书记处当即进行研究， 一致赞同粟裕的意见，并做出决定：华野应继续依托中原、华北两大解放区，会同中野作战。同意一兵团在整训结束以后，四至八个月内，暂不向江南作战略机动，加上其他三个纵队，在汴徐线南北地区，以歼灭敌五军等部五六个至十一二个正规旅为目标。

自此，粟裕以代司令员兼代政治委员的职务，担负起领导和指挥华东野战军的重任。

豫东、济南大捷———粟裕适时地建议中央军委组织淮海战役

粟裕于5 月8 日离开城南庄，取道石家庄，于5 月中旬回到华野驻地濮阳。一个月后，即于6 月17 日，发起豫东战役（豫东战役包括开封和睢杞兩个地区作战，也曾分别称为“开封战役”和“睢杞战役”），首战攻克开封，只用5 个昼夜，歼敌3 万余人， 并在阻援方向歼敌1 万余人，共歼敌4 万余人。这是自解放战争开始以来，我军首次攻克并占领的第一个国民党反动政权的省会城市。接着，7 月6 日又取得了睢杞战役的胜利。

整个战役， 我军既打援、又攻坚，灵活机动。经过6 天激战，我华野歼敌区寿年兵团兵团部、整编七十五师师部和第六旅一个团，接着又给增援的黄百韬部以歼灭性打击， 计歼敌5 万余人，且活捉敌兵团司令区寿年和整编七十五师师长沈澄年。睢杞战役，是战略决战的转折。周恩来亲自挥毫为党中央起草了贺电，称“这一辉煌的胜利给蒋介石‘肃清中原的呓语以迎头痛击，同时也正使我军更有利地进入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第三年度。”毛泽东在西柏坡接见华东野战军特种兵司令员陈锐霆和晋察冀军区炮兵旅旅长高存信时，谈到豫东战役，他用手比划着，兴奋地说：“现在解放战争已经过了山坳了。”此后不久，毛泽东在论述中国军事形势重大变化时，又特别指出了睢杞战役和随后取胜的济南战役，以及东北战场上其他几个战役的历史作用。

豫东作战，打乱了敌人在华东、中原战场上的防御体系，有效地调动了敌人。最直接的战果之一，是粟裕又指挥在津浦线上配合作战的许世友、谭震林兵团，利用黄百韬兵团回援豫东战场之机，举行了兖州战役，乘机歼灭了敌十二军等部2.7 万人，一举解放了兖州， 斩断了津浦路，使济南守敌陷入了完全孤立的境地。

粟裕审时度势，率华野主力暂别中原，返回山东，执行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关于“八、九两月攻克济南”的指示，及时组织济南战役。

9 月16 日晚， 我华野对济南守敌发起攻击。经8 昼夜连续攻击， 于9 月24 日全部歼灭守敌10 万之众（内有一个军起义）， 生俘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以下国民党军将领23 名，并且迫使临沂、烟台等地国民党军弃城而逃，山东全境除青岛等少数据点外都获得解放。

济南战役最重要的意义，不仅使华东、华北两大战略区连成一片，而且更重要的是它揭开了解放战争战略决战的序幕，并促使中共中央对原来的战略部署作了进一步调整，加快了整个解放战争战略决战的历史进程。

也就在9 月24 日凌晨，当“打进济南府， 活捉王耀武”的口号即将成为现实的时候，在前线视察战场的粟裕， 便在指挥所里致电中央军委， 提出他的在济南战役前就考虑了的举行淮海战役的建议：“建议即举行淮海战役， 该战役可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以苏北兵团（须加一个纵队）攻占两淮（淮安、淮阴），并乘胜收复宝应、高邮，而以（华野）全军位于宿迁至运河车站沿线两岸， 以歼灭可能来援之敌。如敌不援或被阻，而改经浦口长江至扬州北援，则我军于两淮作战结束后， 即举行战役第二步， 以三个纵队攻占海州、连云港， 结束淮海战役，尔后全军转入休整。”建议第二天，军委、毛泽东便答复：“我们认为举行淮海战役，甚为必要。”同时指出：“估计不久邱（清泉）兵团将退回商丘、砀山地区，黄（百韬）兵团将回新安镇、运河车站地区，你们第一个作战， 应以歼灭黄百韬于新安、运河之线为目标。”10 月11日，毛泽东亲自写出了《关于淮海战役的作战方针》。

从“小淮海”到南线战略决战

顾名思义，当时粟裕从华野角度提出的淮海战役的意图，其范围仅仅局限在两淮（淮安、淮阴）、海州、连云港一带，实际上还只限于华东战场。尽管毛泽东在《关于淮海战役的作战方针》中所规划的淮海战役，其规模要比半月前粟裕的设想大一些，但它的范围仍然在鲁南、苏北之间，还不是从华东到中原的伟大决战。这就是史家所称的“小淮海”。但作为一次改变中国历史的战略决战———淮海战役，毕竟在隆隆炮声中诞生了，而且被毛泽东、中央军委敏锐地捉住并列入重要的议事日程。

随着形势的发展，粟裕的思路越来越开阔。他想到，华野第一个作战围歼黄百韬兵团于新安镇、运河一线，那么邱（清泉）、李（弥）兵团必定大举东援，若华野、中野两大野战军协同作战，集中兵力于徐海战场，争取在徐州附近歼灭国民党军主力，是完全有可能的。于是粟裕于10 月31 日报告毛泽东、中央军委，建议由陈毅和邓小平统一指挥淮海战役。

此时，担任中原野战军第一副司令员的陈毅，正和中原野战军政治委员邓小平在外线指挥作战。

毛泽东、中央军委完全同意粟裕这一建议，于次日即电告中野、华野“整个战役统一受陈、邓指挥”，并且强调，中野在徐州以南的行动“由陈邓临机决定”。

淮海战役于11 月6 日开始。一天之后， 即11 月7 日晚上，粟裕与华野副参谋长张震彻夜分析全国战略态势，估计敌人可能采取的方针，权衡各种方案的利弊得失， 认为必须当机立断，不失时机地使淮海战役发展为南线战略决战。他们认为，很有必要把他们的判断和建议立即报告中央军委、陈（毅）、邓（小平）、和华东局、中原局。于是，粟裕冒着严寒， 亲自执笔起草电报，字斟句酌，反复修改，完稿时已是旭日临窗。他和张震郑重签名，注明发报时间：齐辰（齐辰即8 日7 时到9 时）

11 月9 日深夜， 终于盼来中央军委复电：

粟张，并告华东局、陈邓、中原局：

齐辰电悉。应极力争取在徐州附近歼灭敌人主力， 勿使南窜。华东、华北、中原三方面应用全力保证我军的供应。

军委佳亥这份电报表明，中央军委已完全采纳粟裕和张震的建议，下定決心，把淮海战役发展为南线战略决战，歼灭长江以北的国民党军主力于徐州及其周围地区。

当华野将黄百韬兵团铁桶似地包围在徐州以东、新安镇以西碾庄圩并对其痛歼时，毛泽东于11 月11 日，信心百倍地向各中央局、各野战军前委提出“再有一年左右时间，即可以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的英明预见。

当中原野战军于11 月16日凌晨攻克宿县， 全歼守敌，截断了徐蚌线，完成了对徐州包围的捷报飞到西柏坡时， 毛泽东、中央军委立即发来电示：“此战（淮海战役）胜利，不但长江以北局面大定，即全国局面亦可基本上解决。望从这个观点出发，统筹一切。统筹的领导，由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粟裕、谭震林五位同志组成一个总前委，可能时开五人会议讨论重要问题，经常由刘、陈、邓三人为常委，临机处置一切。小平同志为总前委书记。”这样，淮海战役便由“小淮海”演变为“大淮海”了。它不仅在兵力、指挥关系上发展到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统一指挥、协同作战， 而且在地域范围方面， 也已拓宽到以徐州为中心，东起海州、西止商丘、北起临城、南达淮河的广大地区。毫无疑问，毛泽东、中央军委决定组建淮海战役五人总前委，是在采纳粟裕半个月前的那个建议（由陈、邓统一指挥淮海战役）的基础上形成的。

1948 年5 月， 中共中央决定采纳粟裕的建议，集中兵力在中原黄淮地区打大仗的时候，提出用4 至8 个月歼敌五六个至十一二个正规旅（师）的任务。从那时起，到淮海战役结束，正好是8 个月，粟裕所指挥的华东野战军消灭了国民党正规军62 个旅（师），是中央军委提出的最高指标12 个旅的5 倍多， 实现了粟裕当初关于把国民党的主力部队尽可能多地消灭在长江以北的战略构想。

粟裕指挥的华东野战军17个纵队加一个军， 以及江淮军区、豫皖苏军区、冀鲁豫军区部队，共42 万人，占淮海战役我军参战兵力总数的70%。

淮海战役共歼灭国民党一个“剿总” 前进指挥部、5 个兵团、22 个军、56 个师共55.5 万人，而粟裕直接指挥的华东野战军就歼敌一个“剿总”前进指挥部、4 个兵团、18 个军共44.3 万余人（包括起义投诚4.4 万余人）， 占淮海战役我军歼敌总数的80%。

淮海战役于1949 年1 月10 日结束，1 月21 日，蒋介石即宣告“引退”，南京国民党反动统治集团从此陷入土崩瓦解的状态，淮海战役成了短命的蒋家王朝在大陆寿终正寝的一道催命符。

毛泽东在1949 年的一次谈话中说：“淮海战役粟裕同志立了第一功。”这是一个经得起实践检验的历史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