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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与杂文

2018-09-07吴营洲

杂文选刊 2018年9期
关键词:长矛匕首海峡两岸

吴营洲

2008年4月29日,柏杨在台湾去世,享年八十八岁。

记得在他八十五岁高龄时,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当时看上去,感觉他真的老了!只是这个老,不仅仅表现在相貌上,而是在精神上的。因为,这位写了一辈子杂文的大师级人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面对着广大的电视观众,或者说是面对着海峡两岸的全体中国民众,竟然说了句这样的话:“杂文有什么用啊!雜文都是偏激的语言。”

我觉得,这样的话,出自柏杨之口,确实令人震惊。

柏杨的名字,之所以能被世人(国人)记住,就是因为杂文。当年,一部《丑陋的中国人》,风靡海峡两岸,令无数华人幡然长考、警醒,并开始回顾历史,审视自身,剖析人性,这不正是杂文的作用吗?他的名字,之所以能被载入台湾民主进程的“史册”,也是因为杂文。许多人都清楚,如果没有柏杨,没有李敖,没有雷震,没有一篇篇犀利如匕首、投枪的杂文来唤起民众,来呼唤民主,抨击军管,而今的台湾,可能仍是蒋家王朝的统治……

他的一生,荣与辱,沉与浮,喜与悲,都与杂文休戚相关。用他妻子的话说:就是“十年小说、十年坐牢、十年杂文、十年著史”。

有论者称:“1960年代,柏杨的杂文开创了中国文学史上空前的文体,用嬉笑怒骂来揭发社会问题,继鲁迅之后,对社会造成强大震撼。尤其甚者,鲁迅属于知识分子而柏杨则属于无分阶级的广大人群。然而,正因柏杨模式杂文的敢言,触犯了当道,将他逮捕入狱,死刑起诉……”

写到这里,不妨把柏杨那则“触犯了当道”的短文附在这里,看看杂文的力量吧。

1968年,柏杨的妻子在《中华日报》做家庭版主编,柏杨每天翻译一则美国《大力水手》漫画,在该报上发表。其中一则漫画中有“fellows”一词,可以译成“朋友们”或“伙伴们”,但柏杨灵机一动,译作“全国军民同胞们”,于是整个漫画就变了味……

两个月后,柏杨被捕,以“叛乱罪”获刑十二年……

一则一二百字的短短译文,能让自己坐上十二年大牢,能说杂文没有力量?若杂文仅仅是些“偏激的语言”,并没有戳到独裁统治的痛处,人家父子能置天下之大不韪而大兴文字狱吗?像柏杨这样一个拿起杂文做刀枪的人,怎么能说“杂文有什么用啊!杂文都是偏激的语言”呢?

印象里,他曾说过这样的话:“杂文的力量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匕首就成了长矛,我们的长矛不是杀开一条血路,而是挑起一盏明灯,大踏脚步,闯入黑暗,驱逐黑暗,使光明得以普及。”

别的不说,这不就是杂文的“效用”吗?

在柏杨去世的第二天,《羊城晚报》做了个“纪念专版”,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作为一个激烈的世俗社会的批判者,柏杨恰恰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怀抱着深远的理想,怀抱着提升中国文明的最真诚的愿望,愤世嫉俗,嫉恶如仇,从不姑息,绝不手软。……自从1960年5月在《自立晚报》上写专栏起,迄今已近半个世纪,看看历史的巨大变化,柏杨所指陈的那些文化病症,并未销声匿迹,有些依然顽固,有些变本加厉,柏杨的意义无限深远矣!我不敢说柏杨的精神不死那样的大话,但我敢说柏杨的文章不死!”

的确如此,“柏杨的文章不死”。但,作为一个杂文家,在他说出“杂文有什么用”的时候,这只曾经“带箭怒飞”的大雁,其心,已经死了。

【原载《湘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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