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雷之谜

孙志远

近期，P2P网贷平台接连“爆雷”。据媒体报道，2018年6至7月，全国共有108家P2P爆雷。进入8月，上海、深圳两地警方已先后通报了逾60起P2P爆雷。P2P频繁爆雷，不仅给网贷平台带来巨大冲击，也给投资人带来巨大损失。8月初，国家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网贷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联合召开网贷机构风险处置及规范发展工作座谈会，并通过新华社发布消息，提出了十项举措应对网贷风险。P2P爆雷的背后到底蕴含了哪些风险？频繁爆雷的主要原因是什么？P2P健康发展需要哪些条件？

何谓P2P

P2P是英文person-toperson（或peer-to-peer）的缩写，意即个人对个人。它是一种点对点的网络借款，是将小额资金聚集起来借贷给有资金需求人的民间小额借贷，是借助互联网技术开展的理财行为和金融服务。P2P的贷款模式起源于欧美，至今已有十余年的历史，在其发展过程中，美国的P2P公司Lending Club已经上市并垄断了美国市场，在欧美国家，P2P贷款也逐渐成为了“非银行借贷”的主流方式。

P2P投资的主要风险在哪里

一是投资高回报带来的风险。在金融市场，回报越高，风险越大。银行利率，一般是3%—7%。信托收益，可能到8%—15%，但投资门槛都在100万元以上。而国内的P2P公司，收益普遍高于10%，有些甚至宣称高达20%。对于P2P公司，它本身只是一个网贷平台，收益多少完全取决于投资人和借款人之间的博弈，平台只是一个撮合交易的场所，它如何能够保证高额的投资收益？正如中国银保监会主席郭树清在今年6月的第十届陆家嘴论坛（2018）上指出的，高收益意味着高风险，收益率超过6%的就要打问号，超过8%的就很危险，10%以上就要准备损失全部本金。实际上，收益10%以上的P2P投资产品，加上获客成本、运营成本、广告成本等，资金成本都在20%以上，远超过同比借款的银行资金成本，企业怎么可能有竞争力？

二是企业快发展带来的风险。网贷平台是一个新鲜事物，但近年来，随着我国移动互联网的快速发展，网贷平台迅速发展壮大。短短几年，交易额便跨越万亿，成为金融市场中不可忽视的力量。但在其野蛮发展的过程中，如何能用最短时间、最小成本获得更多的投资人，便成为P2P成败的关键，获客速度成为网贷平台首先需要考量的问题。为了赢得投资人信任，一些网贷平台进行夸大宣传，有的甚至宣称贷款逾期率为0并保证刚性兑付。金融服务是风险服务。宣称只赚不赔，没有任何风险的理财产品，往往是风险最大的产品。不规范的市场，造成逆向淘汰，那些诚信经营的P2P平台，反而无法快速发展。而屡屡突破法律底线的平台，却赚的盆满钵满。

三是市场不确定带来的风险。P2P本质上是借贷服务，贷款的安全性和收益率直接取决于借款人的信用情况和宏观经济发展环境。从借款人的个人信用情况看，我国的征信体系还不完善，但银行等金融机构通过长期积累，信用凭级、风险管理的能力普遍较强。而P2P网贷平台，只是投资人和借款人的撮合平台，不具备风险识别能力，更缺少风险评级意识，完全依靠投资人个人评估，资金安全得不到保障。从宏观经济总体情况看，我国目前经济发展处于爬坡过坎的关键时期，加之中美贸易摩擦等外部因素，总体经济环境具有一定不确定性，不良贷款高发多发。在此环境下，尽管P2P网贷平台在服务中小企业、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方面发挥了一定作用，但实体经济传导过来的风险不可回避。

P2P爆雷的主要原因

P2P的健康发展，需要优胜劣汰、规范发展，但短短几个月，上百家平台集中爆雷，既凸显了P2P公司内部治理的问题，也反映了投资人对市场的焦虑。

从P2P自身的内部治理情况看，不规范、不透明、不科学的发展模式，的确需要一次集中清理整顿。具体体现为：

一是缺少法律意识，热衷炒热钱。无论是P2P的快速发展，还是区块链的投资冲动，这背后，既有风险投资人挣热钱、挣快钱的设计，也有网络创业者求速度、求体量的冲动。从事P2P的网络创业者，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背景经历，但普遍缺乏底线意识和法律意识，甚至缺少风险意识。P2P是金融业务，风险控制是金融的基石。而从已经爆雷的P2P公司内部治理结构看，既缺少专业的法律人员，也缺乏专业的风控人员。他们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占领市场、出售产品、获得资金，对资金如何使用、风险如何控制、制度如何规范，既不关心，也不重视。马克思曾说，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畏惧。从已经爆雷的多家P2P公司看，所涉金额均超过亿元，利润的诱惑让这些公司的创业者失去了理性，在违法的道路上狂奔。

二是违反国家规定，建立资金池。2016年8月，银监会出台了《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明确指出P2P平台不能设立资金池。所谓资金池，就是把资金汇集到一起，形成一个像蓄水池一样的储存资金的空间，在银行、保险等行业，为了做好金融资产的跨期配置，实现短期借贷和长期借贷持续发展，往往会建立资金池，用于实现收支平衡，设立资金池是普遍做法。但是，P2P平台与证券交易类似，本身只是信息中介，它既不是借款人，也不是贷款人，根本不需要具有资金池。一旦违规设立了资金池，难免会有支配和使用投资人资金的冲动，会形成道德风险，甚至产生“借新还旧”，拆东墙补西墙的旁氏骗局。当然，为了防止出现“资金池”，监管机构要求网贷平台进行“资金托管”，但一些网贷平台打擦边球，只购买第三方支付机构服务。在现有的法律制度下，第三方支付机构既不是银行也没有存管资格。因此，也无法保障投资者的资金安全。

三是虚构项目标的，欺骗投资人。P2P的本质是借贷，需要有借方和贷方。但实践中，一些P2P平台，拿到投资人的资金后，找不到合适借款人，甚至就没有借款人。但是，为了账目上过的去，平台要公示一些借贷项目，以便投资人对自己的资金流向有一定了解。于是，这些P2P公司便自导自演，通过虚构借款项目，伪造有关凭证，提供所谓担保，诱骗投资人投资，从而使经营性质发生了根本变化，走上了非法集资的犯罪道路。近几年来，利用网贷平台开展非法集资的犯罪活动非常猖獗，案件数量多，涉案地域广，涉及行业多，严重损害了人民群众利益，严重影响了国家社会稳定，成为典型的涉众型经济犯罪。这些非法集资项目，具有较强的隐蔽性、欺骗性和时效性，他们利用网贷平台的合法途径，违反法律、法规，通过网络向社会公众募集资金，是构成本罪的行为实质所在。

从投资人的角度看，之所以投资网贷产品，既有高息的诱惑，又有广告的欺骗，他们普遍表示，对网贷产品的了解，都是通过官方权威的渠道，无论是电视、广播、网站等途径，都是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媒体，正是在这些颇具公信力的媒体平台推荐下，他们才坚定了投资的念头。随着各大平台相继爆雷，投资人产生了恐慌心理，出现了挤兑效应，为了尽早避免损失，甚至要求网贷平台提前赎回，从而造成了网贷平台的现金流危机，甚至使一些本身较为健康的平台，也变得岌岌可危。

P2P频繁爆雷如何破解

近日，国家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和网贷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联合召开网贷机构风险处置及规范发展工作座谈会，为P2P的长远健康发展开出药方。提出了十条对策：一要畅通出借人投诉维权渠道；二要开展网贷机构合规检查；三要多措并举缓释风险；四要压实网贷机构及其股东责任；五要规范网贷机构退出行为；六要依法从严从重打击恶意退出的网贷平台；七要加大对恶意逃废债行为的打击力度；八要加强金融基础知识普及工作；九要引导出借人依法理性维权；十要严禁新增网贷机构。

上述十条措施，对于投资人而言，是稳人心之举，即畅通投诉渠道，引导理性维权，加强普法教育。对于P2P公司而言，是严监管之策，即严禁新增机构、加强合规审查、落实股东责任、规范退出行为。而对于恶性借贷人，是追债的利剑，通过加大逃债打击力度，将恶意逃废债的企业和个人信息纳入征信系统和“信用中国”数据库，开展失信联合惩戒，促进债务履行，防止人为造成的不良贷款增加。

效果如何，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