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老庄“素朴”思想下的服装设计可行性与方法

邢磊， 陈文成

(青岛大学 纺织服装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老庄学说对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形成与发展具有深刻的影响。其中的“素朴”思想不仅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还深刻影响了中国传统造物精神与理念。国人在进行设计工作时，自然地将素朴思想运用到现代设计之中。可以说，素朴思想对中国设计的影响是全方面的。文中以素朴思想的主要观点为立足点，通过研究提炼素朴思想的精髓探讨素朴思想在服装设计领域中应用的可行性与具体方法，梳理素朴思想与现代服装设计之间的关系，举例分析素朴思想如何影响当下服装设计并迎合消费者审美。其对于构建服装设计体系与方法有重要意义。

1 “素朴”思想在服装设计中的可行性

中国传统服饰文化内涵在工业机械化生产和商品经济背景下正在逐渐弱化。新兴的商业推广模式、先进的融资渠道以及层出不穷的视觉营销手段，使得服饰产品、服装营销与利润自然地结合为一个有机体。这种浅显而又粗暴的商业运作模式，在产业经济的复制下正在快速地繁殖，成为当今典型的符合大众审美情趣的“流行时尚”。传统审美方式受到冲击，朴素服饰情感在追求利润的商业动机中被削弱，变成了一种被抽取实质的文化。现代社会人的生活状态也反映出传统服饰文化的消逝，快节奏的生活方式让人们无法静下心来感受自己的内心，“网红经济”将人们服饰消费向着求新求异的方向引导，虽具有形式感，但精神内核却被剥离。

“返璞归真”在此时变得尤为重要。老庄“素朴”思想在两千年前已有论述，“素”“朴”二字在老庄文章中多次出现。如老子《道德经》[1]中有“见素抱朴”“朴散则为器”“我无欲，而民自朴”，庄子《让王》[2]中有“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是老庄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反对“五色、五音、五味”[1]等迷失人本性的事物，提倡人的本性即是朴素的，不需要刻意的修饰。而老庄认为“六律、竽笙”[2]等器物限制了人本性的发挥，只有摒弃这些人为之的器物才能顺自然之本性而得自然之美。虽然老庄的素朴观讲的是对人性的看法，但对中国传统审美同样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老庄美学认为，万物的根源在于“道”，由于道的本性是朴素无为的，所以美作为道的一种衍化性的存在，其本质特性也在于朴素自然[3]。庄子云：“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2]抓住了美之所以为美的实质，即美是符合规律的人的自由的实现。

老庄的素朴思想在服装设计中起到了积极作用，通过服装设计表达老庄素朴思想特有的审美内涵。运用素朴思想指导服装设计具有一定依据：①在当今快节奏的生活状态下，崇尚回归自然、向往原始本真的思潮随着时代发展逐渐成熟而不可抗拒；②以素朴美为特征的服装表面看上去似乎没有吸引人的富丽繁华，但却有着丰富而精粹的精神内涵以及长久的艺术生命力；③随着人们消费水平的不断提高，对于自然舒适、简约朴素的服装需求也会愈发强烈，具有一定市场；④素朴思想为服装审美提供了价值参照，与当下回归自然的审美观高度契合，值得深究；⑤老庄的素朴观也为设计师提供了新的设计思路，为今后的服装流行款式提供了一定参照。

2 “素朴”思想在服装设计中的原则

2.1 集中原则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语出老子《道德经》[4]。 老子用朴素对立统一思维考虑问题，当拥有的事物较少时便会倍加珍惜，当专注的目标唯一时注意力便会集中至一处，当面对的方向单一时便会集中全力往一个地方努力，拥有的事物、专注的目标、可选择的方向过多时，往往会有所迷失，进而迷惑在内心并愈发强烈。从艺术哲学的角度而言，“一件艺术作品如果表现特征越突出，那么它的艺术价值也就越高。特征越重要越有益，占的地位也就越高，而表现这些特征的艺术品地位也越高。”[5]换言之，一件设计作品特征越突出，目的性就越强。但一件设计作品有两个乃至多个设计关注点，反而降低了设计的目的性和专注度，最终达不到想要的设计效果。无论是平面、产品、建筑、服装还是信息设计，最重要的是提供给人类一个“容器”，一个意向，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把最重要的一点表现出来。它更接近老子那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6]这个原则运用于在服装设计中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在设计单件服装时，设计点应集中于服装的某一部位。例如为了突出女性腰部，可集中利用省道转移使腰部合体，或采用不同质地、色彩的面料进行拼贴设计。另一方面在设计系列服装时，无论设计主题如何天马行空，一定要有一点是集中的。例如集中用同一色系或采用同种面料进行系列设计。

2.2 自然原则

《庄子·天道》有云：“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7]这里的“万物之本”指的是自然状态下而不是人造的万物，在自然中强行加入人为的因素容易适得其反，最终破坏了自然的美，这也是老庄“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的达成之道。如果要达到天下无与争美的境界，就要“虚静恬淡、寂寞无为”。当然，老庄朴素的自然观并不是让人什么都不做，完全依照自然的本样生活，它们对美的指导思想在于人的行为一定要自然朴素，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顺应自然规律，不要将人为的想法强加于自然，在人为中尽量保留自然的原貌，利用自然而不是改造自然。图1为棉麻围巾，其利用纯天然棉麻面料本身的轻微褶皱和穿着后易有折痕的特性制成棉麻围巾，将褶皱转化为一种自然美的存在。因此，设计师在进行服装设计时，可将关注点放在推崇传统民间文化艺术风格上，通过自然世界的动植物图案以及纯手工和天然材质面料的运用，表达朴素明快和纯净自然的时尚风格，追求自然之美。

图1 棉麻围巾 Fig.1 Cotton and linen scarf

2.3 简约原则

老子《道德经》: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1]而老子希望“见素抱朴”的原因是“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1]从美学角度，大匠不雕，简单到无以复加才可以引起最深刻的思考，不用复杂的装饰和鲜艳的色彩并保留自然的本性，顺应自然的规律改造器物为人所用，这种形式才可以称之为美。图2为道家的太极图，采用的就是简单的黑白两色，“万物负阴抱阳”体现着老庄重要的色彩与哲学思想。黑白为极素之色，运用黑白二色作为背景衬托其他颜色十分具有张力。因此，进行服装设计时，款式不应过于复杂，以宽松、实用为原则，拒绝浮华的装饰效果；色彩不应超出三种，以单色为佳，且多用黑、白、米等素雅的色彩；面料多用天然面料为主、制作工艺较简单的，方可体现简约原则。

图2 太极 Fig.2 Tai Chi

3 “素朴”思想在服装设计中的运用条件

由设计艺术来看，素朴理念表现为一种排斥装饰与雕琢的思想。放弃装饰与雕琢，设计中的朴拙之美、纯粹之美便也凸显出来。借鉴老庄素朴思维进行服装设计，需注意以下几个条件的合理运用。

3.1 恬淡

“典雅含蓄”在服装设计特别是成熟女装设计中被作为一个标准而广泛应用。尤其是为中年女性设计的服装，在风格上要体现女性的知性美，同时不能过于惹眼。表达典雅含蓄，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设计点就是恬淡。这里的恬淡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不加多余装饰并且色彩极简的设计风格。同时，恬淡的感觉也符合老庄思想中宁静淡泊的审美情趣。这里要特别注意的是要想体现恬淡的感觉切忌色彩之间强烈的对比，因为“设计是对差异的控制”[8]。可以围绕白色选取颜色，也可选择各个色系中高明度与低纯度的颜色。深色一定要谨慎使用，若一定需要使用应该在面积上或者是位置上加以控制，不可影响整体效果。

3.2 空灵

老庄思想重视“虚”的感官效果，而老子《道德经》“致虚极，守静笃”[4]中的“虚”表现为一种心灵通透与心无外物的境界。要达到此效果就一定要抛弃心中杂念，放弃各种欲望。在服装设计中表达虚的境界就是使设计富有空灵感。做设计更多的是做一种条件，给定一个范围，具体的内涵需要由每个受众亲自去感受。要表达人与服装间的空灵感，就要使服装的整体风格轻盈，可以通过服装的飘逸感来表达空灵的效果。如人们穿上设计过的衣服，通过走动、跳跃或其他动作与服装的律动融为一体，使穿着者感受由服装带来的“虚极静笃”之感。

3.3 朴拙

这里的朴拙并不是让人们不去吃喜欢的食物，不穿喜欢的衣服，用不合适的器物。经济建设飞速发展的今天，物质条件已经大为丰富，这里追求的朴素实为“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之意。老子明确提出“圣人被褐怀玉”的服饰命题，要求“圣人”应该“去甚、去奢、去泰”，充分体现了道家强调“质”，重视人的精神、气运及风度的内在美和高尚人格象征以及“以人为本”的服饰审美态度，崇尚“朴素”“自然”之美的服饰观[9]。服装设计之朴素在于从款式到颜色及面料都反对人工雕琢与修饰，真正将人的注意力从服装转到穿着者身上。服装所用面料以天然材料为宜，不添加或少添加人工合成材料，尽量体现面料的自然与原生态质地。

4 “素朴”思想在服装设计中的运用方法

4.1 款式方面

服装的款式设计来源于构成形式的基本要素，即点线面的表现形态以及它们之间的组合关系，其中涉及到对比调和、疏密呼应等。如果说通常意义上形式美的构成法则是追求丰富性与多样性的统一，那么素朴思想下的服装款式设计是一种追求纯粹与单一的构成形式，是一种减法设计。素朴本身即是美，将形式简化到极致而追求自然与简约。

受老庄素朴思想影响下的服装款式设计，通过合乎人体的曲线与流畅的线条表达舒适感，曲线的分割根据人体动态进行，达到符合人体行为规律的目的。同时注重服装与人体的空间关系，即服装的宽松度。一般而言，符合老庄“虚静恬淡寂寞无为”精神的服装，宽松量往往比较大，给人留出相对宽松的活动余地，避免了着装的束缚感，提高了人们穿着服装的舒适度。在裁剪方面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步骤，由西方发展而来的“省道”“褶裥”的概念在素朴思想下是不存在的，服装的余量可以在裁剪时裁掉，也可以直接保留。为了方便行走与动作，宽松部分可以通过扎、系、别等方式加以固定，而在固定的过程中，由此引起的褶皱又带来了另外一种美感，即是服装自然状态下的悬垂感与流动感，这种自然形成的美感不是通过刻意的装饰与雕琢而得，而是自然流露，更显得韵味十足。“素朴”思想影响下的服装款式设计如图3所示。

图3 “素朴”思想影响下的服装款式设计 Fig.3 Style design influenced by the thought of "plain"

4.2 色彩方面

素朴思想下的服装色彩具有纯粹性和协调性，从视觉效果上追求淡雅柔和的意境，使人的视觉感受轻松舒适，令心境平和安详。受素朴思想影响的服装色彩追求的是一种极致之美，即单纯清爽的色彩和原生意义下的本色属性。从色调上来说，白、米、棕、褐、黑等素雅的色彩是首选；黑白色是经典的无彩色，运用在此处同样适合；各种色阶的灰色，如锈红色、石灰色在此处运用也是恰如其分。这些色彩暗含着自然特征与四季风貌，是素朴思想影响下的服装色彩表现。图4为以米色为主色调的色彩表现，图5为以黑白为主色调的色彩表现。

图4 米色为主色调的色彩表现 Fig.4 Color expression of beige in the main color

图5 黑白色为主色调的色彩表现Fig.5 Color expression of black and white in the main color

4.3 工艺方面

从工艺角度分析，服装包含了面料制作、纹样设计以及制作工艺等。从构成形式上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民间手工制作，一种是工业机械制造。手工制作工艺一般带有一定个人情感因素，往往具有感性成分。如许多人对民艺的喜欢，是鉴于当代社会复杂状态下对于朴素和单纯的一种怀念和肯定[10]。而机械制造是工业化的机器生产，产品往往带有明显的几何样式，尺寸十分精确，机械化特征明显。素朴思想影响下的服装工艺，讲求面料与身体的自然统一，以平缝为主，并不会刻意地为了修身或为了某种造型运用褶裥等工艺手法。

4.4 面料方面

天然的棉麻材质是从棉花和桑麻中提取原生纤维后加工而成，没有任何人工原料，最适合表达老庄素朴精神。原生麻面料非常粗糙，表面肌理感丰富，传达出内敛、顺应自然之意，能够确切地表达出素朴思想。运用棉麻材质可以设计多种风格的服饰，如田园风格等。

4.5 服饰装饰

老庄素朴思想中是不存在多余装饰的，正所谓“大匠不雕”“素朴无与争美”。服装设计中的蕾丝、蝴蝶结、印花、绣花装饰在此都不为所用。目前市场上存在的“中国风”服装中有部分绣花装饰，确实取得了良好的视觉效果，但从老庄思想上看，并不符合其观点，只是从设计角度对其进行的美化。当然，在设计领域有一种借用手法，即根据所使用材料本身的形状、质地和特性进行二次加工，在尽可能不破坏原材料的情况下进行设计，以取得天然之趣。像面料再造、水洗做旧等，可视作素朴思想影响下的设计。棉麻材质面料再造样式如图6所示。

图6 棉麻材质面料再造样式Fig.6 Fabric reconstruction style of cotton and hemp

5 结语

我国设计一直深受老庄素朴思想的影响，也正是这种朴素的设计思维彰显了中国造物思想的精髓。设计本应体现生活中的简单美学，在与自然和谐共存的过程中吸收智慧与灵感。用最少的材料、最简洁的形式、最小的能耗、最佳化的功能需求体现出东方民族审美情趣和意味的设计就是最好的“素”设计[11]。服装设计犹是如此，衣着于身，体现的应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任何跳出环境而夺人眼目的装饰恰恰破坏了这种东方意境之美。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中的“美”，是要表现宇宙的生命力，而这种“气韵”在设计之中的表现即是素朴，即是素朴而莫能争美。

在物质生活高度丰富的今天，有必要对现代主义之后的各种设计思潮进行反思，不能简单地放弃中国几千年来不断吸取前人经验而形成朴素的价值观。对于老庄的素朴思想，同样需要从设计的角度进行总结，从而将其运用到服装设计中。值得肯定的是，中国的一些服装品牌已经出现了回溯中国传统文化的风格，而今后应该如何将其深入运用并指导未来服装设计的发展，还需在消费者、市场、社会中继续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