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宸不需要那么多戏剧性
2018-09-07张雨虹
文/ 张雨虹
“我现在有的时候就很想通过采访的机会也好,或者说是节目的机会也好,能够聊一聊我对表演的看法。让观众觉得表演的方式其实很多样,原来不只有现在大家最接受的那一种,就是说所谓的现实主义。表演不是只有一种方式,电影也不是只能分为文艺片、商业片。如果若干年后,大家开始愿意听你吴昊宸究竟说了些什么话,我特别愿意把我通过自己学习和感悟来的东西拿出来分享。这就算是我的理想了,算是吧。”
“别叫我吴老师,叫我老师我心虚,还有很多需要学的地方。”和吴昊宸约了电话采访那天,是一个周日的早晨,时间刚过九点,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清醒无比。属于他的这个周末,工作日程被排得满满当当,拍戏、走通告、接受采访。这是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观众已知的戏已经拍了四部。
吴昊宸一路走来,一直被认为“挺顺的”。被人“撵也撵不走”的他,被当时正在拍《伪装者》的李雪注意到,这个旁观的学生得到了和胡歌对戏的机会。在此之后,经李雪导演推荐,又顺利被“正午阳光”签下。再之后,“小蚯蚓”的男朋友应勤因为极具争议性的话题使得吴昊宸被全国观众熟知,而就在《欢乐颂》的拍摄现场时,有一天他突然收到一条短信说:“《琅琊榜2》角色已定,萧元启好好准备。”马上,他的第一部大银幕作品《找到你》就要上映了。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走到现在,吴昊宸的故事似乎不具有普世的吸引力,因为他并没有为大众树立一个具有起承转合,极符合阅读期待的故事范本,所谓的“从艺坎坷”“郁郁不得志”不知从何谈起,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的“顺理成章”。就连他自己都说,“我的人生起码到目前为止很平静。没有某一个阶段说我幡然醒悟了,我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做出一些非常颠覆性的事情让周围的人大吃一惊,好像都没有。有顿悟的人,也有渐悟的人,我算是一个渐悟的人。”有没有做过特别坚持己见的事情?“也没有,看似有的时候我好像挺轴、挺犟的,但是其实没有。我说的这些话它没有什么戏剧性,它不好玩,可能大家听了会觉得寡淡无味,但它是事实。事实就是没有什么事情真正让我觉得,我一定要咬住牙坚持的。”
“不好玩,没有戏剧性”的吴昊宸,善于解构角色,一个在外人看来与他本人差别极大的颠覆性角色,到了他的眼里,大概就是一道需要考前就提前分析完整的数学题。与他过往的形象大相径庭,《找到你》中的市井青年张博身着花衬衫,梳着大背头,脖子上戴着串,手里拿着翻盖的手机,时而“贼眉鼠眼”,时而“炯炯有神”,总有一种咄咄逼人的侵略感。这是一个年龄不大,却完全褪去了所有的青春与阳光,特别世俗甚至市侩的形象。
“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多么有个性的人,是一个普通到我们不会多瞧半眼的一个人。”吴昊宸的老家在东北一个比较小的城市,接到剧本后,他回忆起青少年时期见到的那些所谓的无业青年,还察觉到自己在北京其实也见过一些类似的青年,这些模糊的影子让他心里有了底。吴昊宸在采访中多次提到创作,他将表演看作是艺术创作,而艺术创作则必须让每一个角色拥有个性色彩,甚至于说是角色魅力。
“我为张博寻找到的,尽量希望他能够拥有的角色魅力,其实就是他在面对各种各样的极致的困难和选择的时候,他能展现出那些很真诚的、很赤诚的东西。其实在这过程当中他不断想打退堂鼓,我觉得这在电影当中非常真实。包括张博他不会说‘我爱你,我替你扛了’、‘我喜欢你,这事你别管了’。观众会觉得说在文学当中这种爱情不纯粹、不浪漫,但是这种爱情它真实啊。‘我不行了,我帮不了你了,我能想的招都想了。’但回过头来,他又把钱拿过来了,到了医院发现找不到孙芳,带着现金、拍着大腿干着急,”拍大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在他刚说完我帮不了你之后,再回头打电话去借款,这才是美的东西,才是真的东西,这不但真而且动人。”
从学校毕业到现在,他控制不了每天起床和入睡的时间,也控制不了观众是否能喜欢和接纳他,他能做到的一点就是淡然一些。所以他在除了表演之外的方面一点儿也不急,“像昨天几位记者,包括之前很多记者都和我说,吴昊宸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急。我可以保证说我不慌,我不急吗?我也想早一点试试,(红)是什么滋味,或者说当现在的生活已经过得比较平稳的时候,是不是会想换一种玩法,我也会产生好奇,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制定规划我觉得是无意义的,怎么规划?那不是靠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
作为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吴昊宸难得地对自己的未来没有特别的规划。到目前为止的路,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每一次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地为一个角色奉献出自己所有的精力、时间,甚至于情感,这就够了,除此之外,他只有一点点小期望。吴昊宸强调作为年轻人可能不该说这么张狂的话,但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为自己、为表演、为行业说一点儿话。到头来,他还是不希望过完全独善其身的平淡一生,“这是我一个了不起的希望。”
结束一天的拍摄之后,属于他的夜晚,多数并不轻松,极度幸福的状态可能是多数人一生的所求,但他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我觉得人在极度幸福的状态下,是没有办法完成艺术创作的。”当夜幕降临,坐在书桌前,他的背影透着一股凝重,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有点矫情,写诗这件事是他在夜深人静之后拥有的抒发自我情感的一种方式。
坐在从上海开往北京的列车上,经过平原上交错的阡陌,经过阡陌上行人的生命,听,那是什么在叮当作响,檐角的车铃在兀自歌唱。他感到一种轻松,一种愉悦,“要怎么形容呢?就是在长时间的工作状态之后,坐在一辆高速疾驶的列车上,然后看着外面,目的地是一个自己特别熟悉的地方,路程的时间都是确定的。没有那么焦虑,不那么紧张,就会觉得这是快乐。我不需要思考,哪怕我用这个时间发呆,哪怕我在地上打滚。”这是除去不能与外人道也的私事之外,吴昊宸近期最快乐的时刻了。
TALK 对话吴昊宸
Q: 张博这个角色看似与你差别很大,你如何诠释他?
A: 这个角色在我脑子里是有影子的,为我提供了饰演这个角色的基础。我首先确定他是一个在个人色彩上并没有什么鲜明特点的人,剧本赋予了他一些情节上的矛盾和交错,主要是生命当中出现了一个女人叫孙芳,他非常自主自愿地卷进了与她的交集中。之后发生的事情不断地引领着他做出对于每一件事情当下的反应和判断,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才看到了真正属于他个人的个性色彩。他的有情有义,为爱付出勇气和胆量,甚至包括他在处理一些问题时能够灵活机变的那种智慧。如果说,没有剧本里的这一系列戏剧冲突,他可能就是一个在路边贴膜的人,甚至有的时候可能做一些违法的事情,用北京话讲就是“打靶场”,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干,就是这样一个路人。
Q: 你曾说自己演戏时不会与角色合二为一,那你有什么特别的属于自己的方法吗?
A: 我所认为的尽量不与角色合二为一,是因为在我的创作态度当中,我觉着合二为一好像是指演员与角色之间出现混乱,我忘了我是谁,我也忘了他是谁,然后我迷迷糊糊地好像很忘情。很多人觉得表演就是要忘情,这样的情况,我不太赞同。我觉得演员作为创作者本身,在导演喊开始之后,当然要融入角色,但你不能“融化”进去,你不能找不到自己了。所以在我的表演创作当中,我会把重心放在拍摄之前的创作构思工作上,我也不大会写人物小传,不会动很多笔。但是这些东西会在脑子里一点点过,通过构想来接近真实的状态,与角色贴得更近。其实我不会先天地认为一个角色本该是什么样,因为说句实话,角色也是作家写出来的。作为演员,将它立体化的时候,如果完全把剧本里的人物设计当成经典来看,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很艺术、很浪漫的事,起码我觉得不酷。剧本只是一个基础,导演为什么找我来演?我要演出自己的特色,那么怎么做到这一点?一定要有自己的构思。所以有的人可能觉得好,有的人觉得不好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在拍戏当中有一个习惯 愿意调整一下台词,我觉得这是一种很主动的创作状态。目前来说,我很幸运,遇到的导演都很支持我。
Q:所以你喜欢现场发挥吗?
A: 当然会,我觉得这是演员的基本素质。我不可能停留在昨天晚上在酒店里的构想,然后第二天完全照那样去执行,你会发现你也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我是从戏剧学院毕业,是话剧舞台出身,所以我觉得现场发挥是创作上的一种极大的乐趣。其实所有的表演都是现场发挥,因为你不可能只是单纯地念台词,你所有的行为,包括当时的某一个眼神,某一个动作,外部行为的一种展现,其实都是你当时即兴的反应。而且我认为这是对于创作真正的负责任,不要觉得说临场的东西都是不负责任,会让和你对戏的演员不好配合。首先你自己就要给对方留点余地,而不是胡乱发挥。为什么我说《找到你》这部戏拍得非常愉快,因为你来我往的这种互动让人觉得太酣畅了。
Q: 你曾说很好奇“卷福”在片场是什么样的,我也很好奇,你在片场的时候会做什么?
A: 我拍的戏少,每一部戏的状态都不太一样,看角色给予我的难度,也看剧组整个的气氛。有的剧组的气氛比较轻松一点,可能我就也比较欢脱一些。但有的戏,比如说《琅琊榜之风起长林》,大家在真正拍摄的时候不太敢开玩笑,因为它大喜大悲的东西太多了,整体的情感层次太丰富,你一门心思地沉浸在里面,可能还未必能够完成导演要求的十分之一。也有可以轻松的戏,比如现在我拍的一部都市戏,它需要你轻松,这个轻松其实不是说你可以懈怠、不专注,觉得这事儿手到擒来,而是因为这首先就是一个轻松气质的戏,如果说你是一个非常沉重的个人状态,与戏是不契合的。只有你松弛了,所有的肌肉是放松的,所有的表情是放松的,心态是愉悦的,这个时候你所传达出来的人物气质,才会是准确的。
Q: 在至今为止的拍戏过程中,哪些时刻你觉得自己在成长,学到了些什么?
A: 学习到的东西太多了,每一部我都在成长。我目前拍的戏的数量不足以多到能让我吃老本,不需要进步了。我没有这个资本,所以我拍每一部戏的态度,这个有点自吹自擂的意思,但是我的确问心无愧,算是比较认真地对待这几个角色。如果说你是以这样一个状态去对待,尤其是以一个新人的姿态进到每一个剧组当中,当然,所有的前辈对于你的指导,每一次在镜头前的尝试都会让你个人得到进步。一开始拍戏,我先学会在片场的一些技能,包括拍摄电视剧的表演节奏,整个创作上的节奏。等到拍《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的时候,那是我觉得真正意义上让我成长最大的一部戏,包括演员如何表达出角色内心的层次,那种情感上的厚重,对于角色的深入理解,如何起伏、变换、调整和拿捏火候。等到拍摄《找到你》时,又是一个新的尝试,电影的拍摄节奏与电视剧、舞台表演的创作方法可能又会有些出入。所以说每一部戏对于我来讲,都是一次学习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