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平的博客岁月
2018-09-05
2018年8月21日,投资人段永平在网易博客上发了一个博文,标题是《博客要关了!》,里面寥寥数句,“因为不喜欢lofter,以后就在雪球上见了……在雪球上的发言规矩也一样。”
就在他发这个博文的前一天,网易博客宣布将在11月30日关停,很多人感叹:博客时代翻篇,一代人的青春逝去了。
段永平一直保持着写博客的习惯,而且只在网易开博客,他博客里置顶的日志里就写着,其他任何地方以我的名字开的博客及微博等都是假的。
他的这个习惯有渊源。2001年,他认识了丁磊,并在网易巨亏3000万,股价跌至0.8美元时,大举买入网易股票,最终带来了1亿美元的收益。
段永平从2006年开始在网易上写博客,一共写了420篇。有他自己的投资经验,有他分享的手机应用,也有他生活中的小随笔。零零杂杂,勾勒出段永平的生活:投资是他的主业,高尔夫是他的兴趣所在,苹果和巴菲特是他在博客中提及最多的两项。
“宁负天下,不负红颜”
2006年11月,段永平在网易博客上发了第一条日志,就是介绍自己的学位和学历:“本人最高学位是工学学士,于1983年7月在浙江大学无线电系(现信电系)获得。1988年7月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系研究生班毕业,由于没在规定时间内交论文故无硕士学位。补充一点:我还在中欧读过EMBA,好像是2000年入校。由于没有完成所有课程,也没有学位。中欧有不少课程都很好,但也有些课程是我不需要的(和老师讲的好坏没关系),所以逃课了。网上乱传的博士,硕士都不对,特此说明。”
把自己“坏学生”的形象在第一条日志里呈现,也能看出段永平的特立独行——这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段永平的特立独行,还体现在“宁负天下,不负红颜”上。1998年段永平认识了他的现任妻子刘昕,刘昕当时是美国《棕榈滩邮报》首席摄影记者,两人相识仅仅两个月就迅速闪婚,他对刘昕承诺:将步步高推向一个新台阶后,一定到美国与她会合。
段永平没有食言。就在步步高如日中天时,段永平将步步高拆分成三家独立公司,分别分权给三大弟子金志江、陈明永和沈炜。这三家公司就是后来的步步高教育电子、OPPO和vivo。
2001年,段永平兌现了自己的承诺移居美国,他对此解释说:“结婚前承诺了去美国安家,绿卡办下来了,不去不行。”“宁负天下,不负红颜”也被传为一时佳话。从此段永平踏上大洋彼岸,经营他的爱情、生活,专注他的投资事业。
段永平在美国的家庭很幸福。他会在博客上写,有个女儿真好,女儿过8岁生日时,他去学校参加了女儿的生日Party,并表示,“虽然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怎么过生日,但她(女儿)是我一生的生日礼物。”女儿在电话里对爸爸说“我爱你”,段永平也会美得“晕晕乎乎”。
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儿子的教育也不能落下。平时,段永平会陪儿子跑跑步机,一起看电影《功夫熊猫》。除此之外,段永平还会陪当时11岁的儿子去参加性教育课,他在博客中写道:“今天讲生理,下次是心理。教室里都是老爸带儿子,我那个年代从来没受过这种教育,顺便补补课。不知道现在国内小孩子的性教育展开的如何?”
浙大人
因为只承认自己的本科学历,段永平很有浙大情结,他对浙大校友网易的丁磊就非常照顾。丁磊与段永平的相识,源于网易正准备推出网络游戏《大话西游2》,而其营销是块短板,所以丁磊找到当时做小霸王学习机,已经“功成名就”的段永平请教。
丁磊告诉段永平,他准备全力做网络游戏。做游戏机出身的段永平一听,就觉得有戏,因为段在1995年做小霸王游戏机的时候,销售额就已经过亿,这在当时,绝对是一个好生意。
2001年到2002年,正是丁磊的至暗时刻,刚上市不久的网易,其股票价格已跌到1美元以下。2002年4月,段永平与夫人刘昕在公开市场买入152万股的网易,占网易总股本5.05%。后来,段永平又继续增持网易股票至205万股,占网易6.8%。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桩生意,段永平成就了丁磊,也成就了自己。彼时的网易有退市的风险,丁磊甚至一度想卖掉网易,却无人敢接盘。
在段永平看来,丁磊的网易还算本分,没有搞一些盲目扩张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股票波动,心里还算踏实。有了段永平这种“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势鼓励,丁磊硬着头皮重整旗鼓。
2003年10月,网易股价飙升到70美元,段永平持有的股票在一年多里涨了五十倍以上,这使得作为投资人的段永平一战成名。谈到网易的这笔投资,段永平说,“虽然无法预测网易做网游一定能挣多少钱,但是没有道理比我1995年做小霸王时还少。”
挣了钱之后,段永平和丁磊都没“忘本”。2006年,两人一起向浙大捐款,段永平捐赠3000万美元,丁磊捐了1000万美元。这是当时国内高校收到的最大一笔个人捐款。在捐款仪式上,段、丁二人均表示,捐款来自个人,与公司无关。“因为捐赠不是一门生意。”段永平说。
2011年7月,段永平回国,也没忘记去母校浙大转上一圈,正好赶上毕业典礼,他还上台做了演讲。他在博客上也分享了这次演讲的经历,称这次演讲总结了自己毕业近30年的体会,并将其浓缩成自认为最重要的三点:
“胸无大志:大概就是踏踏实实的态度,我们文化里有很多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的东西,胸无大志的‘大就是好‘大喜功的‘大;有所不为:就是‘做对的事情和把事情做对的另一种说法,做对的事情就是错的事情不要做,就是有所不为的意思;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是最简单也可能是最难的一点,做一个正直的人会有什么回报我不知道,但正直的人可以一生坦然。”
对于这次演讲,段永平有点遗憾的是,会场实在有点乱,很难有情绪讲,有点郁闷。
投资就像打高尔夫
段永平在美国过着“惬意”的生活。2013年,他买了一辆特斯拉。不过,他对这辆车并不是很满意,车买了7个多月了,测试甲醛仍然偏高,他赶紧发了条博客,提醒大家,“开这个车的人一定要记得开窗。”
除了陪陪家人,段永平的生活还离不开打高尔夫。他虽然没有王石那般潇洒,去爬山、赛艇、航海,但他是一个将事业与生活协调得很好的企业家。段永平常说,缓解工作压力往往取决于智商之外的东西,困难必然会遇到,你必须沉住气。正如高尔夫,打出一个障碍球时,你要很清楚自己值不值得奋力一搏,否则将很容易扩大你的损失。
段永平最喜欢的户外运动就是打高尔夫,他通常用80多杆打完一场比赛,好的时候70多杆。对于业余球手而言,这是一个不俗的成绩。而且段永平的高尔夫打得好在圈子里是有口皆碑。柳传志就曾经放言,学会打高尔夫之后第一个就要和他打。段永平曾经挑战世界最优秀、最年轻的高尔夫球手泰格·伍兹,当然据说为了这样一个机会也散了不少银子。
在段永平的博客里,高尔夫也是经常出现的话题。2006年,段永平只写了两条博客,除了介绍自己的学历,另一条就是纪念自己高尔夫打出70杆,当时的最好成绩。他还用英文发了下感慨:“生活就像高尔夫,你能打出几杆漂亮球,也会打几杆臭球,无论你从中得到了什么,最重要的是享受这个过程。”
段永平还能从打高尔夫中悟出一些投资哲学。比如,他曾说,投资就像打高尔夫,要是每一个都打得很好,那就不好玩了。高尔夫主要是要看整个成绩,而不是看某一部分。虽然大部分人都更关注为什么你这一杆打得这么好,但其实高尔夫是用全场来计算成绩。
2011年2月8日,段永平还在博客中记录了他在洛杉矶参加了职业业余配对赛(Northern Trust)并且最后取得第二名的成绩。
打球发挥得不好,段永平也会在博客里发发牢骚,做一番评论。“昨天打了场球,虽然推杆很烂(37推),成绩不算好(78),但没有double(是指在一洞中打出高于标准杆2杆的成绩)。现在我打球的最高追求就是double free,有点像投资,尽量少犯大错。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成绩总还是过得去。”
段永平还是泰格·伍兹(老虎)的粉丝。2013年3月25日的高尔夫世锦赛上,伍兹以总成绩269杆、低于标准杆19杆拿下冠军,实现职業生涯第76个美巡赛冠军。观看完比赛的段永平很激动地发了一条博客《老虎重返第一》,内容只有两个字“给力!”
除了伍兹,段永平对高尔夫球员梁文冲也很欣赏。他还和梁文冲一起打过球。“每次和我们打完球,总是见他又背个包回到练习场练球,那时我就想,这小伙将来会有出息。”他在博客中写道。现在,梁文冲已经成为迄今为止中国大陆成就最高的男子高尔夫选手了。去年4月,梁文冲在日本东建杯上夺取了冠军。
给巴菲特“捧场”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段永平博客上占比最多的内容要数巴菲特相关的投资理念、巴菲特致股东的信等。他经常去奥马哈参加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股东年会,去聆听巴菲特的“教诲”。他甚至还会亲切地称巴菲特为“老巴”。
当然,段永平和巴菲特在很久以前就有过更“亲密”的接触。
前段时间,热映电影《西虹市首富》中,就有这样一个桥段,主人翁王多鱼花4000万巨资买了一大堆夕阳产业的股票,为了尽快把十个亿花完,他花大价钱赢得和股神巴菲特共进午餐的机会。虽然两人不欢而散,但不知内情的股民们纷纷跟进,结果让他大赚一笔。这让不少观众想起了段永平。
2006年,段永平花了62万美元,在eBay上拍下巴菲特的午餐,成为第一位与巴菲特进餐的华人。除了带上自己的亲儿子,段永平还带上了黄峥。黄峥也是段永平的浙大小学弟,如今是拼多多的掌门人。
饭局上段永平问巴菲特:“投资中不可以做的事情是什么?”巴菲特回答说:“不做空,不借钱,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做不懂的东西。”这与段永平的投资理念不谋而合,段永平把巴菲特的投资哲学概括得非常简单,“你只要买一只股票,其实是买这家公司,因此你必须了解它,这与投机截然不同”。
这次“天价”饭局,在当时也曾被外界过分解读,在国内很多媒体上遭到批评谩骂,甚至被扣上“崇洋媚外”的帽子,但是段永平一副泰然自若的派头,压根就没打算去迎合或者安抚什么社会情绪。
当有人问他:“你花这么多钱就为了跟巴菲特吃一顿饭,划不划算?”段永平当时很气愤地回答说:“我又不是把跟巴菲特吃饭这件事当生意,我就是想给他老人家捧个场,告诉世人,他老人家的东西确实有价值,他不是缺这个钱,我也不是为了吃这顿饭,不是像有些人想象的我为了去他那儿讨一个秘方,锦囊妙计,哪天掏出来一看,就能发大财,这都是胡扯,我就是觉得好玩。”
或许段永平真没把与巴菲特吃午餐这件事当回事。在他的博客里,有关这段午餐的经历只两条博客,每条只有一句话。一条写着,我和巴菲特一起吃午饭了,“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比我预想的要多。”
另一条写着,午饭时曾问他是否做过Options(短线操作),他说“我70多的人了,啥没做过?” 所以我说他也做短线,应该说他也做过短线,没想到网易的编辑把这当标题了,郁闷。
和OV员工一起抄底苹果
段永平也身体力行地实践着巴菲特的投资理论,买股票就是买公司,你必须了解它。
从2011年开始,段永平在博客中不厌其烦地谈论着苹果的产品、股价以及运营,据悉,他需要“一个很大的口袋”,因为他会随身携带四台设备,包括一台频繁使用的iPhone。
每当苹果出新品,段永平总是会积极试用,在iPhone 4s发售第一天,他还专门跑去排队买了一台。他还会时不时地推荐一些苹果手机的新功能,比如查找朋友、查找iPhone等,算是个地道的“果粉”。
段永平甚至还将家安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帕洛阿尔托,这里距苹果库比蒂诺UFO式的新总部并不远。他在博客中,还记录了一次当苹果销售员的经历。有一次,他去苹果专卖店,旁边有一对母子想买iPad2带回中国,于是,他自告奋勇地当了一回销售员,从功能到付款流程都介绍了一遍,直到他们点了最后的成交键才算完事。“似乎卖个苹果的产品还挺容易。”段永平写道。
2012年,当时苹果市值约3000亿美元,那时很多OPPO和vivo员工和段永平一起抄底重仓了苹果股票。
2017年初,苹果股价新高时,段永平发博客表示要开瓶茅台庆祝一下。当年,5月,苹果市值首次突破8000亿美元。当时,微博大V潘九堂在转发了一个相关微博时说:“还是OV老大们牛啊,一边产品模仿苹果风格,一边买苹果股票,让苹果帮你们赚了几次钱。”
去年,段永平接受了彭博社的采访,这也是他十年来首次接受采访。他表示,自己大多数的海外资产仍与苹果相关,他还是苹果CEO库克的粉丝之一,“我在多个场合遇见过库克。他或许不记得我,但我们聊过一会儿。我非常喜欢他。”
虽然是苹果的股东,但段永平对彭博社表示,“苹果在中国市场不可能击败我们。这家公司有时可能过于固执。它做了很多伟大的事情,如它的操作系统,但我们在其他领域已经超过了它。”
在段永平的心中,OPPO和vivo才是“自家孩子”,才是最棒的。虽然他早已经不管公司业务上的事,但他没忘了在博客上给自家孩子打call。2011年,OPPO的蓝光机得到PCMag的Reader's Choice奖,PCMag是美国的计算机专业杂志。段永平非常高兴,把获奖链接发到博客上,并分享了公司内部关于此次得奖的邮件。
此外,他还分享了一篇爱黑马写OPPO的文章,题为《OPPO:软时代的硬汉子》。总之,对于OPPO和vivo取得的成就,段永平总是不吝分享。
从2016年开始,段永平发布的博客越来越少,2016年发布9篇博客,2017年发布4篇。2018年截止到8月,他发布了3篇博客,其中一篇是8月20日的告别通知,另外两篇一篇是转载的“巴菲特投資生涯前25年所犯的错误”,另一篇是庆祝勇士获胜。
从2006年开始,段永平在博客上度过12年时光。人们可以从他博客里的碎碎念中,看到这位“传奇人物”的真实生活,他后期的博客,几乎每条都有2-3万的阅读量。网易博客关停,段永平的博客生涯也跟着结束。
中国博客之父方兴东说:“博客是作为用户创造深度内容的第一个重要应用。博客的功能和价值已经很大程度上融入到今天的微信公号、微博、快手、抖音等新一代的社交媒体之中。在互联网继续高歌猛进的大众化浪潮中,博客的消解和恢复平静是非常正常的。”
对于博客,是时候说再见了。对于段永平,“江湖”仍会有他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