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才子,都玩不过考场作文
2018-09-05张甫兴
文/张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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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说:高考作文年年都是热门话题,今年更是几小时内在微博热“爆”了。各种段子、评论、吐槽……不约而至。其实古人们想在考场写出好作文也不是件容易事儿呢。
高考作文出题,年年苦为谈资。出得正了,人民嫌呆板;出得偏了,人民嫌浪荡;引经据典,人民嫌陈腐;结合时事,人民嫌功利。
这也说明考场作文实在当不得真。中国以科举选拔文官,唐宋之间,先是请士子写策论,其实是考士子的时事政才,兼考文章。本来科举是公务员考试,务实为主,又不是选拔文艺创作青年,所以考场作文,算是给文艺青年们留了条路。唐朝时甚至还考过诗,于是钱起先生在《湘灵鼓瑟诗》这题目下,写出千古考场第一诗句来:“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但考场好诗,也就到此为止;考场好文章,也殊为难得。韩愈这种继往开来、博古通今的大才子,文章上无所不为,其实也有黑历史。他老人家考完后,回身一读自己的考场作文,甚为羞臊,“颜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几个月都羞羞答答,但回身一想,还是考场作文这体例太没劲了,明明是考试制度有问题嘛!——还特意搬出司马迁、孟夫子、司马相如、扬雄、屈原这些心中偶像申斥道:这五位如果蒙了名字去参加考试,估计也考不中!
但蒙了名字,却也是真事。宋朝时,士子文章交上去,都得匿名,怕来考的士子和考官关系太好,给了高分。然而考官们也颇自律,甚至矫枉过正,出了这笑话:欧阳修批卷子,批到一篇文章,好得太过分了,甚至传遍同僚,大家一起激赏。等欧阳修冷静下来,便思索:这么好的文章,一定是好朋友曾巩写的;如果老夫批他高分,一定会被人说偏袒,还是改列第二吧。然而到最后一看:文章并非出自曾巩,而是出自苏轼。也不能怪欧阳修低估了那年的考试水准:那是宋仁宗嘉祐二年,可能是中国科举史上空前绝后的一年——苏轼、苏辙兄弟,曾巩,唐宋八大家到了三位;外加曾布、曾牟、曾阜这几位兄弟,程颢、张载这两位大家,全挤在一个榜上了。
当然,事后一个事例证明,欧阳修把苏轼压了一下,并不冤枉。考场作文里,苏轼谈拥政宽简——顺便说句,这就像让现在的高考生写国家刑法实施问题——苏轼就杜撰了个帝尧和皋陶的行为。考官梅圣俞看卷子时有些犯愣,但又不敢擅断,怕显得自己没读过书。考试后,梅圣俞问苏轼:这典故出于何书?苏轼承认是编的,然后补了句“帝尧之圣德,此言亦意料中事耳!”——好吧,这就是仗着才学,地道的耍无赖啦。这好比我在高考写作文时,肆无忌惮来一个“马克思曾经说过,甜豆花才是豆花正宗”!
蒙名字这事,其实也是出于没办法。唐朝时,科举制度没太规范,不少士子跟贵族们一勾兑,就能免去考场里写些让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文章。王维年少时,听说太平公主内定了位叫张九皋的做头名,于是打通关系,酒席间给公主弹了首《郁纶袍》琴曲,再献诗文。公主心醉,当场就定他为头名——这故事听来浪漫,但如果搁到现在,就是营私舞弊了,自然是不好的。不过反过来想想:王维文章清新如画,真进考场里谈为政用刑、财赋军资,也煞风景得很——你会想让王羲之去刷“多快好省,提前完成任务”的大条幅吗?
当然了,韩愈其实也有点理想主义。毕竟考场作文这事,就是看个大概根基。对唐宋八大家级别的才子的确该少些拘束,但对普通人来说,题目出得太超前,人家真没法子写。晚清时,把拿破仑译作拿破轮。科举考试时为了显得新潮,出了个《项羽拿破轮论》,大概想把两位旷世名将来做个比较吧。可怜有士子不通外务,真以为让项羽去拿个破轮子,上来就想当然,发了一句感慨,遂成千古考场作文经典:“以项羽拿破轮,是大材小用,其力难施,其效不著,非知人善用之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