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与《寿衣》比较
2018-09-04任中秋
任中秋
摘 要:《祝福》是鲁迅的小说代表作之一,作品叙写一个离开故乡的知识分子"我"在旧历年底回到故乡后寄寓在本家四叔(鲁四老爷)家里准备过"祝福"时,见证了四叔家先前的女仆祥林嫂瘁死的悲剧。《寿衣》是木心小说集《温莎墓园日记》中的名篇,小说讲述了苦命女人陈妈的故事。两篇小说内容有相似之处,但又各有不同。本文从叙述方式、悲剧根源、象征意义三个角度对这两篇小说进行比较。
关键词:祝福;寿衣;鲁迅;木心;比较
一、叙述方式对比
《祝福》和《寿衣》都选用内聚焦视角进行叙述。《祝福》中祥林嫂的故事由一个离开故乡的知识分子“我”进行转述,按照“我”的感受和意识来呈现。《寿衣》则是由陈妈东家的少爷“我”进行讲述。
《祝福》的“我”是一位回乡过年的知识分子,在偶遇祥林嫂问我问题时,“我就站住,预备她来讨钱”“我诧异地站着”“我于是吞吞吐吐地说”……这一连串的动作描写,写出了“我”在面对祥林嫂这样一个“消尽悲哀的神色、仿佛木刻似的”的人时的嫌恶和局促,此时“我”的内心是复杂且矛盾的。后来从回到四叔家到得知祥林嫂已经去世,从“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到“心地已经渐渐地放松,不过偶然之间,似乎还有些负疚”,再到“使厌世者不见,为人为己,也都还不错……反而渐渐地舒畅起来。”愧疚随着时间的转移而消失,而这之间不过是一顿晚饭、一场雪的光景,只这样,“我”便已经对祥林嫂的死完全释怀,甚至觉得,此事“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深刻体现在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环境中“我”的冷漠和薄情,以及对现实的束手无策。这也正是大多数人的生存状况,是“国民性”的体现。由“我”这样一个角度来叙述祥林嫂的故事,在可有可无的悲悯以及无动于衷的表现中,更体现冷漠社会的冷漠人性,加深了祥林嫂这一人物形象的悲剧意蕴,同时在小说内部形成一种张力,对现实的批判更有力度。
《寿衣》中的叙述者“我”,是以陈妈东家少爷的身份来叙述陈妈的故事。值得注意的是,叙述视角是固定的,但并非一成不变的。“我”的身份未变,但“我”对事物的认知、对陈妈的感情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这样一个叙述者随时间推移的心境和认知的更新变化,是“我”对陈妈的认识、了解、体谅、以至于尊重并且关怀的转变发生的前提。且“我”一直以一颗真诚、善良的心对待陈妈,即使算命的恶作剧的确给陈妈留下了极强的心理阴影和打击,我们也必须注意到,“我”作为一个小孩子毫无恶意的恶作剧心理,以及“我”在自己犯错后的追悔莫及。而且更值得关注的是,小说中经常表现出的“我”对陈妈的关怀。“我”的所作所为,不是作为一个少爷对佣人的施舍和不屑,而是一个孩子对长辈的体贴和挂念。虽然“我”会犯错,也曾经因为她做的饭而嘲笑她,有时也很懦弱,但他一直关怀着这位老妈妈,甚至像对家人一样。这同样赋予文本一种张力。陈妈的命运是悲苦的,但在遇到“我们一家”之后,她在悲苦之中感受到温暖,这样的温暖弥足珍贵。
二、悲剧根源对比
从造成祥林嫂和陈妈悲剧的原因来概括,《祝福》是一出社会悲剧,《寿衣》则是一出命运悲剧。
《祝福》中,造成祥林嫂悲剧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的社会因素是鲁迅极力去表现的。一是封建社会中神权、族权、夫权对人的压迫。四婶因为认为她不祥,败坏风俗,不允许她参与祝福,这对于祥林嫂来说是一次严重打击。后来她听取了别人的建议去“捐门槛”,但是在这之后,她依旧不被四婶允许参加祭祀,这对于祥林嫂来说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她变化非常大”“直是一个木偶人……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被四叔赶出家门之后,遇到了“我”,问“人死之后有没有魂灵,有没有地狱,死掉的一家人能不能见面……”以上种种,都体现封建礼教中神权对祥林嫂的压迫。她被贴上伤风败俗的标签,不论她如何被强迫、如何反抗、如何不情愿,她都无法再回归世俗社会。封建社会中的神权观念深入人心,浸淫人的灵魂。对地狱、对神灵、对来世的恐惧以及对这些的无法反抗,是造成祥林嫂悲剧的原因之一。被婆婆强带回家卖给贺老六,强行拜堂,又体现族权和夫权对她的压迫。二是祥林嫂周围的看客们。周围的人对祥林嫂的态度一直都是冷漠的,只是由于一时新鲜而同情过她,新鲜劲过去之后又恢复了对她的冷漠和嘲弄。从四叔、四婶、到卫老婆子和“我”,在祥林嫂的生命中,似乎从来没有人给过他温暖。祥林嫂在他们身上不但吸取不到同情,反而进一步摧毁了她本就寥寥无几的活下去的信念。当然祥林嫂的悲剧也有其不可争议的命运因素:两次丧夫、孩子被狗叼走,但这并不构成她悲剧的根源。让她一次次对生活绝望,最终走向死亡的,归根结底是社会因素。所以说《祝福》是一出社会悲剧。
而在《寿衣》中,造成陈妈悲剧的主导因素是命运。与祥林嫂不同,陈妈身边有许多温暖的人和事出现。虽然她的人生依旧是悲惨凄苦的,但这些温暖是她生命中确实存在的一抹亮色,而且构成了这篇小说的主要基调。在这篇小说中,出现了一个算命瞎子,他准确地拆穿了“我”的谎言,指明陈妈是佣人而不是老夫人,并且扶起三弦连说带唱把陈妈的命数说了个遍。作者做这样一个情节安排,别后的含义值得深究。不论这样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是否真实可信,但这个情节在小说中是真实的,它艺术的真实性毋庸置疑。的确有这样一位算命瞎子,一语命中陈妈的命数。这说明这的确是陈妈的“命”。她这一辈子,早年丧父母,三次嫁人,克死二夫,更多是命运的安排,她在命运中抗争。所以说,《寿衣》是一出命運悲剧。
由于两篇小说的悲剧根源不同,所以小说反映的重点自然也就不同。《祝福》着重于批判、揭露和讽刺;《寿衣》则更注重一种对人生的悲悯和对情感的体验。
三、“祝福”和“寿衣”的象征意义对比
“祝福”和“寿衣”,放到当时语境来讲,是封建社会中,神权对人的控制和影响,但又不可以“愚昧”一以论之。即便是在科学高度发展的今天,“祝福”这样的仪式和“寿衣”这样的形式依然存在。究其根本,是由于人们对未知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鲁迅在《祝福》中并没有体现对这样一种仪式的反感和批判,相反,鲁迅对它的态度是克制而复杂的——“年年如此,家家如此,今年自然也如此。”“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醉醺醺地在空中蹒跚,预备着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祥林嫂死了,大家却都在忙着祝福,看似悲凉,实则再现实不过。人们对幸福的期待和向往是永恒的,这里的“祝福”,包括标题的“祝福”,不仅仅是一种仪式,也没有在批判什么。这是真诚的祝福,对祥林嫂的祝福,对那些比祥林嫂更加不幸或者更加幸运的人的祝福,预备给鲁镇和鲁镇以外的人无限的祝福。
“寿衣”,文中说到似乎有祝愿长寿之意。祖母对寿衣的珍视以及陈妈得知自己有一套寿衣以后的“笑”,都体现一种情感寄托,对于未知的死亡的依托。“我”认为寿衣是徒然枉然的铺陈,不过是徒然枉然的人生中又多了一点徒然枉然。但陈妈这套寿衣是“我一家人”的情感寄托,也是关联陈妈生与死的东西,也确实体现一种温情的祝福和期愿。从这个角度讲,“祝福”和“寿衣”的象征意义是有相似之处的。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木心.《温莎墓园日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3]张琳琳,党洁.论鲁迅《祝福》中祥林嫂的悲剧[J],新西部(理论版),2016(24)
[4]丰子恺.鲁迅小说《祝福》[J],文艺争鸣2015(07)
(作者单位:重庆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2016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