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航业如何攫金数字化财富

谢 燮交通运输部水运科学研究院研究员、经济学博士

创新是行业发展的不竭动力，港航业的发展也依赖创新。一百多年以来，港航业的创新持续不断，铁壳船替代木质船、螺旋桨替代风帆、集装箱替代散货运输、船舶大型化等等，都是港航业紧跟时代步伐、坚持创新发展的明证。当下，经济社会面临新的技术变革浪潮，而港航业在经历了差不多10年的低潮期后，也亟待通过技术创新和模式创新，找到适应新时代的变革办法。特别是，面对风起云涌的数字化浪潮，港航业的切入点在哪里？

被数字化“拥抱”惊醒航运人

前不久，货运保险公司TT Club和咨询集团麦肯锡(McKinsey)发布了一份新的以长远视角来看的报告。这份报告考虑的是2043年集装箱航运业市场的情况，也就是25年后的情况。报告说，几乎所有人都在试图利用数字化、大数据和分析的颠覆性力量，这也让人不禁要问，集装箱航运业价值链中的“数字原生”初创企业或电子商务终端用户是否以及如何成为更大的参与者。随着电子商务给客户需求带来的变化，受益货主的目标是使他们的供应链更加灵活，而文档数字化、货物跟踪和预测分析将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报告称，集装箱航运业面临着一个迷人而复杂的未来，尽管这个未来可能会让它看上去与今天大不相同。数字化、大数据和分析将是竞争的核心。

无独有偶，这种行业信息化、数字化带给行业震撼的还有另一种形式，而这种形式更加让人难忘。2017年6月27日，一个名为Petya的新的勒索病毒突然爆发，席卷欧洲包括英国、乌克兰和俄罗斯等多个国家的政府机构、航空公司、石油公司等，全球最大的航运公司丹麦马士基集团也未能幸免，并因此损失约3亿美元。这在业内引起了巨大反响，并引出了如何看到港航业数字化革命的讨论。作为行业领头羊的马士基，尚且不能避免遭受因为数字化转型而带来的巨大风险和损失。对于一般的港航企业来讲，对网络攻击更是难以防范。但是，这却不是港航人对数字化望而却步的理由。低迷的市场就在眼前，陷入同质化竞争一定没有出路，而在原地踏步等待市场的回暖甚至再次攀上高点也不切实际。港航人的最佳策略，不是因为出现了一些数字化所带来的风险，就因噎废食。曾经的港航业在没有数字化的革新时，也会面对方方面面的风险。没有毫无风险的行业，也不存在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就像航行在海上的船舶一样，不全是风平浪静，惊涛骇浪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航行久了都会经历。因此，企业要前行，就是去直面风险并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防范风险。在日益万物互联的世界中，必须更加不遗余力地防范信息共享和以电子方式连接系统和流程所带来的风险。

数字化的两条路径

第一，企业内部的数字化。企业内部管理的数字化再造，可以提升企业内部的运营效率，发现并纠正企业内部的运营问题。企业运营各流程因为数字化改造，能够形成运营过程中的大数据。对这些数据的进一步加工和挖掘，能够给出企业运营健康的分析，指导企业向更为良性的方向发展。企业在请外部咨询机构作战略咨询的时候，过去往往看到的是企业运营的结果和成效数据，这些结果产生的中间变量难以监测。数字化改造的目的，就像为心脏病患者安装了实时的检测仪，心脏跳动的所有异常都记录在案，方便企业管理者和战略咨询者诊断并提出解决方案。

第二，企业业务链条的数字化。企业内部运营的数字化相对较容易，很多信息化企业已经提出了解决方案，并且诞生了提供专业化的港航数字化解决方案的企业。另一方面，港航业的数字化金矿应该是港航全流程的数字化。对港航业的整个链条进行数字化再造，从而产生巨大的商业价值。由于海运业是跨国运输行为，货物从货主到客户手中，需要经历无数的环节，进行很多次的数据交换。在此过程中，会消耗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很多时候还不能保证数据交互的准确性和时效性，这都大大提升了整个跨国贸易的交易成本。世界银行估计，世界贸易的管理成本与实际货物运输的成本一样多，所以这其中有巨大的改善机会。世界经济论坛的一项研究估计，数字化和自动化推动的简单改进可能促进世界贸易增加15%左右。尽管世界贸易规模很大，但许多低效率的操作和流程仍然延续至今，信用证、提单等世界贸易运作的基本方式仍然没有多大改变，还在依赖200多年前就有的纸张流程。国际贸易使用的一套复杂、繁琐和低效的手动和不连贯的流程，导致大量成本和时间的浪费。目前港航业在无纸化方面所做的努力，就是要改造传统的运作模式。还有，《经济学人》的文章指出，对美国货运行业进行分析发现，低效率的手动流程意味着管理成本可能高达短途卡车运输成本的45%。此领域的数字化可以满足推动货运所需的卡车和卡车司机建立更好的关联，这将大大减少运输系统中的无效损耗，并产生每年7000亿美元的成本减少。马士基提供的案例显示，其从肯尼亚到荷兰的一批牛油果运输需要涉及30多个不同的组织或机构，以及200多次信息交换。简而言之，港航业的数字化革命将改善全球货物运输所需纸质文件处理的流程，提高实际操作的效率，提高供应链的效率和可靠性，减少货主库存。这就是数字化带来的价值。

数字化的几个案例

来源于6月20日《航运交易公报》的文章“港航业的数字化转型怎么走？马士基告诉你”，作者周漱，给出了马士基倡导数字化的三个实例，很值得关注。

第一，利用区块链技术建立电子平台。区块链技术就是“历史记录不能篡改的数据库技术”。港航业由于本身的信息交互的多环节和复杂性，应用区块链技术具有巨大的应用前景。区块链技术能够将供应链中的所有组织用电子化的手段链接在一起，从而实现整个链条的可见性。它允许数据在发货过程中以安全、可控的方式被重新使用和更新，数据在一定的权限下才能够修改。使用该技术具有避免错误、减少欺诈和避免重复的好处，能够实现更好的库存管理、降低库存成本以及减少整个运输过程中的时间和精力。2016年6月，马士基与IBM开始合作，构建基于区块链和云计算技术的新型技术。2018年初，马士基和IBM宣布建一家合资公司，旨在创建一个联合开发的全球贸易数字化平台。该平台将服务提供商、客户、产品供应商等连接在一起，从而形成信息互通的网络，大幅降低国际贸易的成本并提高效率。

第二，数字化改变港口运营。现在世界许多其他码头都尝试和开展类似的自动化，在提升效率、节约人工成本和提高安全性方面有所收益。同时，大型港口还可以将港口与上下游产业进行连接。马士基港口于2015年在鹿特丹马斯2期建造了一个全自动化集装箱码头。马士基正在采取从3个不同层面系统化地将自身港口业务数字化：首先，在资产层面，马士基正在努力将所有的起重机、场桥、跨运车和码头卡车连接到物联网，并对每项资产的性能、效率、维护等各个方面的数据进行数字化。其次，在单个码头的层面上，马士基正在努力对整个系统流程中的所有资产进行数字优化，以推动运营效率、资产部署和决策支持等方面的改进。最后，马士基在全球拥有78个码头，其网络将使用数字化数据提供KPI报告，对标和运营效率管理。上港集团的洋山四期全自动化码头也是一个很好的案例。装好集装箱的AGV自动导航卡可实现无人驾驶、自动导航、路径优化、主动避障，它的导航仪就是地下埋着的61483枚磁钉。上港集团自主研发的码头智能生产管理控制系统（TOS系统）和中国交建所属振华重工自主研发的智能控制系统（ECS系统），两者组成了洋山港四期码头的“大脑”与“神经”。这两套系统的研制与应用，让国内全自动化码头第一次用上“中国芯”。根据上港集团和埃森哲去年完成的一项研究表明，通过卡车、驳船和其他上、下游产业实行数字化，仅上海港每年就能节省成本15亿美元。

第三，数字化实现集装箱远程管理。马士基航运是全球最大的冷藏货物运输公司，冷藏货物包含水果和蔬菜、肉类和葡萄酒、化妆品和药品等。迄今为止，马士基航运已经在400多艘船舶上配备了27万个冷藏集装箱，利用数字化设备能够通过卫星向管理办公室、港口和供应商传递冷藏集装箱状态的实时数据。客服人员可以从办公室实时远程检查和调整这些集装箱的温度、湿度和空气等方面的设置。如果发现问题，可以迅速对工程师发出指令，在船上或全球的港口和仓库中对运输中的设备进行检查或修理。研究表明在运输过程中高达25%的易腐货物遭受损坏或浪费，该项技术极大地改善了易腐货物的运输，从而减少货物运输在途的巨大浪费。

数字化之路道阻且长

数字化将给港航业以及全球供应链所有者带来机遇，但并非一片坦途。未来可能的困难在于：

第一，制度变革必须与时俱进。港航业的数字化革命，必将对供应链流程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建立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基础上的海运规则体系将面临新技术冲击下的变革。SOLAS公约和MARPOL公约必将改变。传统的保守势力必将对新技术的挑战予以反击，这也意味着新技术的扩展和流行往往不如其刚开始出现时所表现的势头那么快。港航业制度变革的困境在于，其基本属性是跨国运输，必须面对不同国家的监管，各个国家发展阶段和制度架构不同，还会掺杂地缘政治和贸易保护等因素的影响，因而天然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困难。区块链技术纵然能够解决这些信息交互传递的问题，但是当这样的技术遇到政治的时候，往往也很难匹敌。不过，可以预见的是，港航业的数字化革命一定会以较快的速度到来。因为技术变革的加速度越来越快，倒逼制度变革必须快速应对。曾经各利益集团缓慢博弈的制度变革路径将会受到冲击。不管怎样，作为新兴生产力的港航数字化革命或早或晚都会到来。

第二，谨防“蛋糕做小”的困境。对于港航业来讲，如果数字化的不断应用和深化仅仅是在原有港航业发展路径上的修修补补和效率提升，就会出现一个结果：港航业的蛋糕越做越小。竭尽全力对整个港航物流体系的改造，只不过让这个体现变得更加有效率，这样就可能为客户提供更加质优价廉的服务。这样的路径对于行业的头部企业具有价值，而对很多不愿意创新或者没有创新意识的企业来讲，其将不再有生存的机会。数字化革命的可能结果，是蛋糕越做越小，港航业的市场容量越来越小，当下产能过剩的背景下，已经有不少企业举步维艰。可以想象，未来一定会有不少企业因为没有拥抱数字化，而被边缘化和淘汰。当然，还会有新模式的诞生，重构港航业的服务模式，创造新的发展机会和空间，这是一个把蛋糕做大的过程。只不过，目前还没有看到这样的新模式诞生。让马士基这样的大型企业去做数字化的创新，一般来讲都会是在原有模式下的改进，而不是重构。也许，从其他行业进入此领域的新手，比如亚马逊和阿里巴巴等公司，更有可能玩出不一样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