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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清的诗[组诗]

2018-08-31法清

诗潮 2018年9期
关键词:横木打桩机松木

法清

岘山松木

白天它们站在岘山上

夜晚它们也站在岘山上

它们站立时看不出高大

它们倒下时看不出粗壮

它们生长

它们生病虫害

它们掉老树皮

它们落松针

有风时它们还会啸叫

没有风时它们就静静地站立

它们生鸟窝或者鸟与蝴蝶偶尔站立

现在它们被伐倒

它们散发出松木的气味

它们是飞机播种偶然撒下来的

它们一生都不曾移动

它们现在被截成一节一节

它们现在倒在登山者经过的路边上

岘山松木被伐完后

就没有岘山松木了

打桩

打桩机是如此简陋

简陋到它只有一根立柱

一个汽缸

当它被点起火

它的节奏是簡单的

也是笨拙的

打桩机的汽缸爆破

将几百公斤的圆形钢锭举升起来

然后再突然排掉气体

钢锭就失去了支撑

钢锭就以自身重量重重地砸下去

打桩机一下

又一下

再一下

只几下

就将一根电线杆一样粗的桩柱

打入了土里

鸟站在树上

鸟站在冬天的树上

树落光了它的树叶

树站在空旷的田野上

举着它细瘦的枝丫

举着这唯一的

一只鸟,一只鸟

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树上

汽车从高速公路上滑过

树不动

鸟也没有动

另一只树也没有动

另一只树举着一个空鸟巢

雪总也下不下来

雪总也下不下来

怎么办?

我是说

三次预报有雪

雪都没有下下来

雪总也下不下来

有人可能准备好了堆雪人的铲子

有人可能邀约好了朋友去看雪

还有人准备在下雪时写一首诗

可是雪总也下不下来

怎么办?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

有入可能准备在雪天自杀

有人可能在雪下来时去生孩子

雪总也下不下来

这世界还怎么继续下去?

如何拆除一个庞大的建筑

这个庞大的建筑

由钢筋和水泥建成

结构稳定而且坚固

这个庞大的建筑

在上海马陆

它是一个“违法”建筑

它必须被拆除

拆除它的人

准备在它的结构上打孔

也就是说它的结构虽然坚固平稳

但一定有某些点

是最薄弱的节点

拆除它就要找到这样的点

并在这些点上打孔,然后

在孔内植入植物的种子

拆除它的人

要不断地给种子供应水分

过一个冬天

到第二年春天

种子就会以它无穷的力量发芽

将这个庞大建筑的支撑点撑破

这个庞然大物就得轰然倒塌

一截横木

鱼梁洲沙滩上

一截横木

一截弯曲的横木

一截新鲜的横木

一截粗糙的横木

一截1米左右的横木

一截手锤把粗细的横木

一截一头毛糙一头劈开了的横木

它不是阴沉木

它也不是江水漂流来的树木

它是被人随手丢在沙滩上的

它被丢在沙滩上可能是因为它毫无用处

它毫无用处还是被人带到了沙滩上

我下午遛狗

看到它躺在沙滩上

就捡了它

用力将它扔出去

横木落在了沙滩的另一处

送水车每天都按时抵达

这是一台送热水的车

这台车每天都准时抵达

它要送去热水的宾馆酒店

它将热水卸入水箱之后

再返回热电厂拉下一车

开这台送水车的

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

他中等个,抽烟

晚上可能喝酒

他有个下岗的老婆,女儿正上高中

他的老母亲分开住着还不用他去瞻养

他开送水车多年

对车的每一个部位都按时保养

就像每月的生活开销一样做到心中有数

他偶尔会做一点出格的事

但总是以安全第一

他开着车按固定的路线去送水

每天都准时抵达每一处送水点

他把水给卸了

再把车开回停车场锁好

骑上自己那辆旧自行车

这一天

就算过去了

看一个人在楼下锯木劈柴

他在我楼下锯木劈柴

脱掉的棉袄挂在树上

他手握树干

一只脚踏在方凳上踩紧树木

躬腰一上一下拉动锯子

他做得非常专注

锯断的木段长短基本一致

锯到一半左右他停下来

吸一支烟,伸了伸腰

然后接着干

新鲜的锯末散发出树脂的香味

在方凳边堆成一个小堆

锯完以后他开始

劈那些较粗的木段

每一斧头都砍在想砍的地方

一上午我看到他都在做这一件事情

把粗细不一的树枝锯成段劈成柴火

嗜睡的人

他是一个精神百倍的人

他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

但有一天

他突然就觉得困了

他躺倒在沙发上

一连睡了一个星期

从此

他喜欢上了睡觉

他在会场上睡觉

他在办公室里睡觉

他在车上睡觉

他在谈判桌上睡觉

他白天睡觉

晚上也睡觉

有时候能够叫醒他

有时候即使天雷滚滚

也叫不醒他

他看上去总是迷迷糊糊

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东倒西歪

他啊啊啊地打着呵欠

走着走着好像就又要睡着了

他到底睡着了还是装睡着?

有人曾经产生了怀疑

医生在给他做检查时

他真的打起了呼噜

医生也解释不清楚

他这么嗜睡

到底是什么原因

水稻

火车由西向东开的时候

我看见水稻了

它们长得矮矮的

成熟了

有的被收割

有的還站在田里

火车由东向西开的时候

我又看见水稻了

它们还是矮矮的

成熟了

有的被收割

有的仍然站在田里

所有的树都站着

所有的树一生

都站在同一个地方

它们一动也不动

无论是刮风下雨

还是刀斧加身

它们都不跑

即便有病虫害

即便大火烧身

树都这么站着不跑

一棵树与另一棵树

它们之间总是有距离

相互也不走动

不交谈

树白天是怎么站的

夜晚它们还是那样站

黑暗里树也不玩失踪

不改变一下站姿

修直的树站得笔直

弯曲的树同样也站得理直气壮

所有的树都站得有模有样

站得真让人生气

高楼

这栋高楼

它的四周

也是高楼

它的四周是四条主要的马路

它的一楼是各种繁华的名品店

它的每一间房间里

都住着人

有一天

我看到它

将它的影子投射到楼裙的青草地上

有一点点影子

还投射到了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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