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坎

文/李莹昕

一念之下，高考报名时，我选报了高水平艺术团。但本以为能为自己加分的高水平艺术团，却差点让我在高考之路上崩溃。

“高水平艺术团”可以通俗理解为艺术特长类的“自主招生”，每个学校每年都招收一定数量高考成绩符合要求且具备专业特长的普通考生。报名高水平艺术团意味着，我需要在本就紧张的学习时间中挤出训练舞蹈和参加考试的时间。

“学舞蹈也有十年了，跳得也不错，不如试试看。”起初，我只是怀着试试看的心态，重拾起被我搁置两年的舞蹈。“基本功怎么样？下个叉我看看”，当我重回舞蹈房、听到老师这熟悉的语气，才渐渐意识到这条路的艰辛——时隔两年，我的基本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距离2018年1月份的初试，也仅仅剩下两个月了。

“对自己狠心一点，应该还可以。”我犹疑着，在早已繁忙不堪的学习生活中，又强行插入了每周三次、每次三个小时的舞蹈训练。每每强化软开度，痛到撕心裂肺、汗流浃背之时，每每在浑身酸痛，却想起作业还没写完之时，每每去老师办公室请假，与老师目光相遇之时，充斥我脑海的全是放弃的念头：为什么我不老老实实地在教室里写作业？没有肉体上的痛苦，是多么的幸福！宝贵的时间飞逝着，而我偏偏要交着高昂的学费，担着学习成绩下滑的风险，去换那飘忽不定的20分加分!或许用于舞蹈训练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收获的不止20分呢？我为什么偏偏喜欢跳舞？别人的特长都是乐器、声乐，而我的特长却要承受如此多的痛楚……跳舞究竟有什么好，竟吸引了我十多年……

初试终于如期而至，而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五个月了。

窗外，漫长的冬夜仍在留恋，看不到一丝光亮；屋内，灯光亦不带温度。镜里的我，早已上好妆容，换好服装，强迫自己挂上舞台专属的自信和热情；而心底里，焦虑、忐忑、担忧……一切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竟然都到齐了。我多么期望自己能够进入复试，又暗暗希冀能够落选，让我回到正常的高三生活中去。

在等待初试成绩的这段时间，我也总算稍稍回归了正常。大约，那便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直至初试结果公布，我的高三生活再一次天翻地覆起来。

出人意料的，我所选报的四所学校竟都通过了初试。一时间，兴奋、惊喜混着更深度的忧虑，在我内心翻搅。虽然我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但我将赔上更多的时间，用于训练。

时值三月，一模考试逼近，高考倒计时也即将从三位数进入两位数，我该放弃参加复试吗？可那又如何对得起我之前所付出的汗水？可学习更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那段时间，我一度失眠，无论多么疲惫，闭起眼睛，头脑便落入这样的一番纠结；哪怕是在难得的梦境之中，也离不开跳舞与学习这无休止争论下去的主题。

我逃避着班主任关切的目光，开口向老师请下每天午自习和晚自习的假。“千万别把学习落下了，加分终归是次要的。你自己要协调好！”这是老师忍了很久却不敢对我说的顾虑，既怕打击了学生，更怕我为此耽误了正事。我表面上虽爽朗地回答着“老师放心”，却明白几乎没有人真正支持我的这个决定。

奋斗路上，孤身一人是多么可怕。可终归是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学习与特长，我都要。

距离最终的复试，不到一个月。然而，就在我充满激情、再次投入到训练之时，却因训练过度受了伤——棘上韧带炎。仅仅是简单的运动，后背便传来钻心之痛，又何谈跳舞，甚至是体育课也不得不请假，两周后的体育会考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奈何炎症不得，心里纵使万般焦急，也还是只好让身体休息下来。我想，我是再没有可能通过复试了，脑中只有懊悔：这些我本该用来复习的时间，再也无法弥补；拖垮了身体，高三的后半程冲刺，我又该怎么办呢……

每每想到此，哪怕是极力隐忍，眼泪终究是止不住地涌。可这又怎么敢让老师和父母知晓、让他们徒增担忧呢？唯有独自在这致命一击之中煎熬着。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些日子，复试的时间来临了。

“既然已经熬到了这里，复试，不去参加就可惜了，哪怕只是去见识一下也好。” 每一位考生都带着强大的气场，步向考场，精致的舞台妆、华丽飘逸的服装、新奇的道具、高挑的身材……我窥视着他们，又偷偷地将自己与他们比较：考场如战场，这是我第一次深刻的理解这句话；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那样锋利，每一抹微笑的背后都藏着无数的利刃。而已经因伤停止训练了一个月的我，真的有胜算吗？可既然已经来了，又怎可退缩？

在这样的纠结之中，复试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嘴上说着终于轻松了，我却仍然不能放下那20分的执念，心存着一丝侥幸。随着三个学校的复试结果公布，落选让我在无奈之下释然，真正回到了高三学生应有的学习状态。而就在高水平艺术团即将淡出我的思绪之际，北京某大学的公示名单上，竟然出现了我的名字！反复确认，那些信息证实我真地通过了！惊讶后的狂喜，令我内心的波澜难以平静：我不仅打消了师长、父母长久以来的忧虑，更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

我不清楚支撑着我走完这条路的，到底是什么：师长和父母的关怀，自我的坚定、执着、渴望……目前，我已收到北京工业大学土木工程专业茅以升班的录取通知，而今回首，那些迈过的坎，已经不足以称之为“坎”，却化为了自信、骄傲的源头。而我也终于明白，热爱舞蹈，是因我享受在成功的舞台上俯视挑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