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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白马而去(组诗)

2018-08-30邵彦山

北极光 2018年4期

邵彦山

骑白马而去

最能卷苍雪的北风,在北羌突然

默不作声。你就在日落的边缘,挥手西行

我把酒斟满了,又洒向大地。祈祷

五谷生长在你的脚印上。让你不能回头

果然不负众望的隐秘,别人支持你的名字

不知你的人生。大哥,你骑白马而去

山丘再小,在外婆的怀里都有乳名

河川再细,在母亲的眼中都有波涛

你再徒步,在众人的心上,都有一匹马在飞驰

想你当年,披上褴褛的雨蓑

穿芒鞋,手舞三尺青剑,斩蛇赴宴

市井皆窃窃私语,说你没读诗经

谁可知?他们传唱的歌谣有的是你书写

写出一匹白马,一纵千里

你骑白马而去,大哥

你好就好。兄弟

在北风的雪地里。我们追逐过

幻想中的萤虫。因它明亮的灯火

始终阑珊在拐弯处

当你跌入深渊之时,我救援的绳索

不够长!我学会了拜佛

我像山羊一样,在每个春季

把自己的绒毛脱掉。想在秋来

为你织成寒衣。我每次吃饱的时候

就会想起饥饿的你

点一支香烟,把你点到雨季的那头

总想着你救我的绳索末端

还拴着你的妻儿老小

兄弟,你好就好

倡导者(祭画家黄全昌先生)

寒露刚过几天,

又一位艺术家,枕着桂花长眠。

在连环画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捏着幼年的梦想

拉长或者揉圆,从未想过放下

时常会想到那个瘦弱的老者

他在艺术的长河打渔,顺便帮萧恩杀了恶霸

手持海瑞的官印除霸退田,昨夜,罢官而去

一生在清贫的门口徘徊,也曾

一脚踢散过看钱奴的银袋

他走路一跳三丈,跳出三界,飘逸如仙

许多人跟在他的身后学跳,摔瘸了一个时代

时常会想到那个坚毅的老者,曾推开一扇窗

窗外墙头紫藤花开的正艳,荷塘,蛙声一片

还有从荷塘到庙门口路上的石子,阳光下

一个个金光闪闪

花衣裳

说了一辈子的媒,只为二两灯油

白发拴起一盏月,一直亮在没有拆迁的村头

我深熟四季的虫鸣,特别在,暗夜紧抱月影

我有,丢,丢,丢的手绢儿,丢在池塘

都能盛起有风的白昼,和有雨的黑夜

我穿的花衣,是你临行赶考前的马匹

后来,衣带渐宽

昨夜落过一场薄雪

昨夜落过一场薄雪,轻若月光

风一吹就全散了。麻雀在落叶的

老榆树上赶庙会,盛开灰色的花

生了九个女儿的表姐,又从山湾的边沿

磕头过来

腊月的风很大,乌鸦又把自己的窝

从高枝上往下挪了两个树杈

喜鹊昨天就在那老榆树上叫过七声

在城里打工的表哥又回来

昨夜落过一场薄雪,风全吹散

云是空心的梦

鸡叫狗咬,像足球一样流浪在城市的哥哥

回来了。以前他常来信,也常在信上叫我乳名

只是,我一直没说,他写错我的名字

我是“仨儿”,不是“删儿”

他的文字,是求過佛么?竟然一字成真

仿佛世间的云都是空心的梦

路边沽酒

凤求凰,梧桐引凤

我们都在一起。走一寸就是一个未来

满树梧桐落叶,这么多年

以及最后醉过的那场酒。我爱着你

都让风吹散。我们最初的承诺

路边最多的梧桐,也祈求不来重逢的夜晚

五块钱一碗的牛肉汤,还在扑腾扑腾

附近的超市,都早早的下班。只有找过

解放大街,纺织学院门口,路灯亮着

招出一只凤凰。咸阳的路总有坡度

描出你的弯眉,就如月亮

就如我对你的思情,描一笔

那镜中的月,花中的影……

赤壁的火一烧就三丈,小乔还在梳妆

酒壶空空,自难忘

麦收之后

六月六,最老的麦虫,捋捋胡须说

我们收兵吧。杜鹃鸟才刚走,岁月就显出沧桑

隔壁的那个女孩跑完夜步,又要晨跑

年轻总是气势凌人。我喝完一碗茶

又喝一碗酒,在数她的步子

在这个丰收的季节,麦垛,垛得整齐

垒成新麦子馍馍。刚下过一场阵雨

山上草也开始疯长了

像初一的月亮,每天能圆一寸

拆迁

丰收后的田野,从浦汇的塘水唱出去

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谱曲。腊月

在拆迁的街面上,三五个孩子在溜冰

城市里,再也没有乌鸦。整齐而对立的楼房

像庙门口手握法器的神,拒绝采访

每个教徒的身上都戳着这样那样的标签

血红得刺目。我在来的路上

早已讲明来意。你突然隐匿行踪,像盗侠

把我的心展示在高高的城门,旗杆之上

攻城的人,更加悲愤若狂

他们撕碎了每一块城砖,让我的心,滴下的

每一点血,都溶解在那一丝丝的灰埃里

那些藏匿在大山的孩子,办起游击的学堂

一个会写字的诗人,那夜和一只狼拥抱在一起

月光总是不偏不倚的明亮。吼嚎还是在谷底

悄然如一首被封杀过的歌,在热闹的大都市

在拆迁的街市上。每个人的眼光都是那么挑剔

躲躲闪闪,拒绝一切与自己有关

写给隔壁老张

兄弟,我们做邻居多年

今天,因为拆迁。就此打住,别说话

注意老腰

这么多年,我们每人手上都紧握一把铁锹

我们扬过黄沙,扬过风,扬过阳光

都没有在那棵树的边缘挖过一捧土

每次喝醉,迈错脚步。摔倒在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记住了你的电话

相扶多年没有爱上对方,也算上苍留了良心

兄弟,我们做邻居多年

今天,因为拆迁。再少喝一壶吧

小心肝

盗梦空间

我在,我的记忆里,打上补丁

那层层叠叠的针脚,缝住了

我寻找你的路

你在唐朝,胖成马嵬坡的槐树

想赞美,内心充满了别离

想仇恨,害怕引火烧身

只嘻嘻哈哈地喝茶,看水手在杯中弄潮

拨弄自己盔甲上的灰尘

有一粒,是母亲膝盖里的骨刺

有一粒,是父亲戒酒后的血压

我在,我的记忆里,换上新衣

那容光焕发的街道,在《道德经》里

街坊都默不作声。我孤身一人

返回唐朝,瘦成一段被辟谣后的绸绫

行走在棋盘上的河

绕过那流水,走上无名桥

桥下有一只蝴蝶大如帆船

纹丝不动地坐在浦汇塘西岸

东岸的,都在拆迁,人来人往相顾无言

每条河都是海的根枝,一根根扎在山的心窩

有的根之上,会打一个硕大的蝴蝶结

有人用余生去解,就仿佛去拉起渔船的锚

每次出海前,都有人去岸涯的寺院

我信的佛,我爱的人在梦中都遇见过

踩着很淡的月光回来

洛阳李宅,两间茅屋的门前

积厚白雪,碗大的还在飘落

覆盖了昨夜,覆盖了

那个少年站立成的漩涡

你拨门,把刺眼的光推进屋内

拱手行礼,两手空空

我想:他也贫穷,没钱买酒……

我什么也不说

你若聪明,写篇文章,就说来过

桃夭

在这样无声无息地分别

突然,你要嫁人

岁月拉那么长,还是像皮筋一样弹回来

你说在柳树下等我,鱼儿都跃上岸啊

你把离散弹奏,红衣红房。红娘已在来的路上

我那满脸络腮的兄弟,今夜我派去,先娶了红娘

山野,把月光吻在我的脸庞

我不说。今夜,就让他们欢唱

明天,朝廷围剿的官兵全都到齐

锣鼓声响。刀斧手埋伏在路的两旁

我早化为泥土,不可再种桑麻

大雪掩埋了“你好”

遮不住灼灼其华

大江东去

轩窗的旧影,就困死了一个醉汉的人生

毫无出息的阳关三叠,不要辩解

此生如果用一首诗,可以概括,去厨房

你仔细看看,还有米吗?

你呼朋唤友而来,还写了书法

斗大的字我不识一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把烟囱安在杭州、惠州、儋州……

我始终还是那片云彩,遮不住明月夜的松冈

我将一切心事陈列在海岸

你笑一笑,说,那是我的故乡。一别

再也没有回来

晚霞

暮色吃光了云彩,拱手把唐朝的天空让给五代

那个败家的玩意儿,把眉毛揉断

一生只懂写诗。爱你的诗,写尽了

风花雪月。哪里敢写民生疾苦?

请出几代供的楼阁,让小周后一脚踏破

雕栏玉切。杏花谢败,鲜红的枝头

开去一江春水。色彩斑斓在梦里

秋山无声无埃

秋之羽

我修补好自己的旧衣衫,熬干了多少灯盏

才能微笑着打理生活。你总突然从我心底窜出

像一场冒昧的雪,冷得那么冰清玉洁

一丝丝抽走我醉酒后迷糊的温暖

一根一根拔下了张翅欲飞离的思念

满地羽毛,像一叶叶独行的小舟,飘荡在

浩瀚海中。清晨把阳光拽进窗口的那个人

你,到底在哪里?我已整个四季没更换皮肤

守成留鸟。像一岸坚硬的礁石,青苔和波涛

总一次次爬上我的脚踝,又都淡然离去

我熬干了多少盏油灯,修补好自己的旧衣衫

才能微笑,打理生活。你总突然从我心底窜出

一根一根拔下了我,张翅欲飞离的思念

留一口老钟在礁石悬崖的寺院,咣当

在清晨在午后在黄昏,把时光敲成碎片

勿忘我

若还能回去,就把我的目光埋在那小竹坡上

炯炯有神地把斑驳的阳光拉进我怀

春夏秋冬都有根有芽,就与思念一起成长

有时,我会在微雨后,暖风的天气里

开一朵花。淡淡的蓝色,如同大海的童年

等你拾阶而上。采摘下,连同清晨的微露

插在你油亮而馨香的发髻

只要你轻轻地唤我的名字

我就会把满身的油彩剥离,空如洁白蚕纸

让你的笔落下,画上你喜欢的一切景色

我一遍又一遍的撞破禁忌

路边的稠密树叶,全都装聋作哑

挡住了细致的阳光

你也封锁了自己的消息

我突然把蟠桃踹翻。宝贝

我们看猴戏吧

半轮秋

风的影子跃过墙头,去追

那秀才写给宫女的信。墙头的雪

飄扬在地上,仿佛少女洗澡时

打起的泡沫。让我想起你

海的怀里抱紧极地冰块,从腊月

一直哆嗦到六月。开出港口的船

在风口上挂起半轮月,像一纸逮捕令

此去经年,搜寻游侠。只留下无际的波涛

向南的月亮

我就这样躺着,没有任何的文化意识的

修饰。你把一艘飞船,开进我的屋檐

我们就彼此懒惰地寂寞,无话可说

在唐朝时,我都很忌讳你的肥胖

你总是让我咬你。向南的月亮

翻过那几堵墙,竟然瘦成井中的血书

昭雪天下。就比如我们分手了,你可以

肆无忌惮地去与别人牵手,缠绵着做爱

山月还在峦间,一口咬定,誓不回首

借酒

一举杯,与快乐一衣带水

大船和小舟上全插满月光的旗帜

你走后,我一直都这样的劝自己

有风的日子,就离你近点

有太阳的日子,就少了些海啸的危险

反正,海水终究是成的。酿出来的酒

也是盐。一举杯,与快乐一衣带水

多年以来,披霜饮露

从终南山脚,打打杀杀

一路混入灯火通明的江湖

十八般兵器,一一丢弃

最顺手的,还是手中的竹笛

吹一曲炊烟,山中一日世上十年

最喜用竹种成院落

藤砖苔瓦的屋脊喂一窝白云

青瓦蒸酒,铁锅煮茶

前门养五头羊,后门放三只鹤

二里地外

一片可以听蛙声,一片织草鞋

有时,被围住的,需要拆迁

匆匆的,匆匆在山外用时光画了一个圈

绕在自己心愿的背后,戳一戳影子

背一壶浊酒,踩着很淡的月光,回来

大世篝火

从小,家教就严,没堵过别人家的烟囱

这世间的种种咳嗽,都是暗夜黑色的尘屑

无论你多么的挣扎,清晨寺庙的钟声

起床的口哨,送儿女上学前的急燥

这一切,都像是向上苍借来的一把干柴

就算是浸泡在海水里,照样一点就着

在汹涌的波涛中没有熄灭

是上苍留你,别有用途

四面厅

乾坤八卦上多一点儿,是一棵树的成长

参天的总是顶如剑端,或与佛塔之尖抱拳

越成长,就越爱听风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像马蹄的高歌,踩破众生泼出去的药渣

炊烟和白鸽在风的四面种上百合,种上清荷

会在路口遇到一些年长的智者

言谈举止之间,鱼刺都是柔软的

冬雪之下,青松都是在弹琴吟诗作画

你娓娓道来,我轻盈捧茶

四面并不喧哗,像一朵花的绽开有根有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