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老墙

2018-08-30郭光明

北极光 2018年4期
关键词:老墙芨芨草小鸟儿

郭光明

老墙是我家北屋的后墙,只是北屋没了,留下了这墙。老墙是土质的,时间久了,长出了几棵芨芨草,芨芨草趴在老墙上,算不上风景,但母亲说,不知从哪旋来一阵风,把这当成了西洋景儿,不少的年轻人,拍张婚纱照都拿这堵老墙作背影。这是不用想象的。反差越大,印象越深,反差越大,看点越萌,似乎现在已是一个常理。

村东头的王家祖奶奶,九十九岁的生日过了好几个,她的重孙子又在筹办她九十九岁生日。我去給王家送贺礼,祖奶奶的脸容是消瘦的,脸色是干巴巴的,像烤过火的馒头,看起来毫不起眼,有些像我家的那堵老墙,只是老墙没有皱纹。老墙的皱纹被风刮走了,留存下来的泥土也早已失去黏性,受上一点微弱的力,就像溃败的身体,掉下鳞片似的土屑,让人不敢触摸,更不敢碰撞,却依旧凸起于地面,长在泥土里,一幅自信的模样。

本来,老墙不是墙,是一处房子,一处用木头和泥巴做了屋顶的房子。村子修马路时,后院的邻居刚盖起五间砖瓦房,死活不肯让出半截前墙,让人想不到的是,一向认死理的父亲,连想也没想就让街道拐了个弯儿,从我家院子里穿过,留下了北屋的后墙。父亲说,房子变成了路,这没说的,但后墙不碍别人的事儿,还是俺家的。于是,就地取材,嵌砖,挂瓦,挑檐,抹泥,整出一个影壁墙。村里人揶揄父亲说,像北京故宫的九龙壁。父亲不以为然,他说别看只是一堵墙,但是老祖宗留下的,就是剩下了一分一厘,也不能在俺手里糟蹋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堵墙,前些年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墙头的云瓦碎了一地,印着福禄字样的瓦当,一下子不知了去向。再后来,嵌在墙沿的青砖也不知了去向。据说,砖块很大,像临清官窑烧制的老砖。懂行人说,这砖是用糯米汁活的砖坯子,然后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烘烤、煅烧、“闷窑”才制成的。他说,用这样的老砖刻出的砚台,品质不亚于现在的肇庆端砚。

去年五月端午那天,我又回到了老家,忽然想起母亲说的西洋景,竟没有抵得住它的诱惑,莫名地走到它跟前,见一只小猫站在墙头上,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袅袅前行。它见到了我,停下了脚步,淡定地用“猫眼”俯瞰了我一眼,仿佛,它是莅临天下的君王。而侵入它领地的不光是我,还有一只鸟儿。小猫对我无可奈何,却对鸟儿发起了“猫威”,只见它前爪伏地,后爪耸起,把腰缩成一张弓,喵喵地叫着,猛地冲向了小鸟儿,看样子像是要捉住这只鸟儿。小鸟儿也不示弱,翅膀一张,及时飞起,小猫扑了个空。而小鸟儿没有飞走,也没有飞高,就在小猫的头顶上盘旋,像是逗着小猫玩儿。小猫和鸟儿,创造出一道风景。

来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吓走了小猫,吓飞了小鸟。她们跑到老墙跟前,闪光灯一闪一闪的,手机咔嚓咔嚓地乱响。女孩们轮番上阵,正面的,侧面的,故作深沉的,面带微笑的,摆出了各样姿势,像是和某个大明星合影似的,老墙成了她们的背景。其中一个女孩有备而来,褪下长裙,露出三点泳装,将鼓起来的、凸出来的和雪白的肌肤一起,融入老墙的苍老光影中,就像母亲说的那样,煞是好看。

老墙有多老,我不知道。三十年前,父亲去世时,墙的地基已埋在地下。前几天村里最后的一座平房推倒了,连同这堵老墙。听母亲说,搞拆迁的,花钱雇来挖掘机,挖出的石头,都是精心打磨过的料石,足足装了一拖拉机。她说,要是早知道埋了这么多石头,说啥也要自己挖。这些石头虽算不上文物,却也值钱。

前几天,我去寻找老墙的痕迹,没看到一点印痕,倒了很现代的广场,因为没了老墙的阻挡,很舒畅地铺展开来,很美,很漂亮。碰到村南头的那位老光棍儿,正和去年找到的新媳妇一起玩着跷跷板,他说在楼上太憋屈,不如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猜你喜欢

老墙芨芨草小鸟儿
老墙
10种除草剂及组合对芨芨草的防效评价
老墙
小鱼和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