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古不失秀美 拙朴不乏洒脱
——张祖翼《考父晋阳》联赏析
2018-08-29
张祖翼(1849-1917),字逖先,号磊龛,又号磊龛、濠庐,因寓居无锡,故号梁溪坐观老人,近代著名的书法家、篆刻家、金石收藏家,著有《磊金石跋尾》《汉碑范》等。他长期寓居海上,最早提出了“海上画派”的名目,时与吴昌硕、高邕之、汪洵并称“海上四大书法家”。其篆刻师邓石如,宗石鼓、钟鼎;隶法汉碑、魏碣,皆出于汉魏三代的吉金乐石,属于典型的碑学书风;亦工行、楷书,然其篆隶成就当高于其行草;偶写兰竹,俱有韵致。
张祖翼流传于世的篆隶作品尤其是隶书作品较多,包括临摹、集字创作的《张迁碑》《史晨碑》《西狭颂》《石门颂》《礼器碑》《尹宙碑》等。一碑一风格,一碑一变化,均为后世学书之楷范。在杭州西泠印社柏堂后的石坊额上,有其所题隶书“西泠印社”四字,可见其书法功力的深厚。中年以后,其精心创作的篆隶作品上,有时会钤有一枚由邓石如所治的白文长方印:“八分一字直百金”,应是当时市场对其书法的一种认同。
此幅集《张迁碑》联,从款字“甲寅夏正七夕,磊堪张祖翼”来看,当书于1914年的七夕,属张祖翼晚年的作品。联文曰:“考父颂殷,奚斯赞鲁;晋阳 玮,西门带弦。”其中,上联“考父颂殷”意为正考父作《商颂》,“奚斯赞鲁”意为公子鱼作《鲁颂》。而下联“晋阳 玮,西门带弦”还有个典故:“ ”通“佩”,“玮”通“韦”,“韦”者皮绳也,喻缓也。“弦”则弓弦,喻急也。《韩非子·观行篇》云:“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性缓,故佩弦以自急。”董安于即晋阳宰。此处反用旧典,应为《张迁碑》的撰者、书者或镌刻者之笔误,历代学者多有讨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研究此碑的艺术价值。
《张迁碑》的出土,与清代金石学复兴相契合,其古拙的书风正迎合了清人的复古思潮。自清至民国,许多书家如伊秉绶、何绍基、马公愚、胡小石、林散之等,皆对此碑十分关注并加以临习。《张迁碑》属于拙朴类书风。结字或纵或横,或正或欹,大小有别,方整多变,字的重心多集中于下部。张祖翼所集此联,通篇气息贯穿统一。结字在尊重原碑的基础上,加以适当变化,有些字的结体较原碑拉长了。如“颂(颂)”字夸张了左部“公”的高度,使得上方的两点略显俏皮;“斯”则拉长了右部的“斤”旁,且将横波折的燕尾收起;“弦”字左向的两个竖弯均被拉长,还省去了右部的一点。
《张迁碑》图例2
此作用笔最大的特点,当是对原碑中方笔的弱化。《张迁碑》的用笔棱角分明,朴厚劲秀,以方笔为主,具有清刚之气。尤其是起收笔处惯用方笔,似刀斩斧劈。张祖翼的用笔轻松灵活而不板滞,参以篆法中锋行笔。他在书写时,执笔放松,起收干净迅捷:将起笔逆锋以圆,甚至出现“大头”;收笔成方,线条内蕴细微变化而不纤弱,金石气隐于其中。长横的燕尾不做突出加重,收笔内敛,多不出尖。此外,原碑的转折翻笔成90度,使其内部空间呈方硬之感,而张祖翼以圆笔虚画破之,转折之处略提再翻笔调锋,令笔画搭接自如。有些笔画似有意断开,如“()鲁”字几个虚连的横画,笔笔有变化而不凌乱,使得刚柔互补、虚实相生。
巧拙相生,也是张祖翼对《张迁碑》学习的一大突破。原碑的线条多朴拙厚重,而其轻松自由的书写方式,弱化了这一特点。在联文上下字的轻重和单字内的线条对比上,较为突出,单字的布白以篆书空间特点为导向,自然而又富含精妙变化。章法上,紧扣原碑风貌,字距匀称。不像《曹全碑》《乙瑛碑》那样字距较大。作者以篆入隶的用笔以及飘逸洒脱的线条特点,给后世学隶者提供了良好的范本,比之其时注重“拙重大”的学碑者,其探索意义和影响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