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挺实藩篱，驰翔朝圣心路——熊亮散文诗《圣山——离天最近的长歌》品读

◎ 范恪劼

近年来，江西作家熊亮在长篇散文诗创作方面用功甚勤，硕果累累，先后有《秦俑》《马头琴》《壁画书》《大峡谷》《新疆散章》等专集出版或发表。在散文诗的砥砺探索之路上，熊亮以其题材的多样、幅量的宏大、构架的完整、内涵的丰富以及由此实现的艺术画廊造型和文学主题表达而引人注目。当《圣山——离天最近的长歌》出现在笔者眼前时，我不能不再一次被熊亮执著的艺术追求和丰沛的文学激情所感染。

综观这部由十七个短章组成的散文诗作品，可以看出：

这是一部有关信仰尊崇的自白——作者努力越过语言之栅，带着灵魂驰翔于朝圣之路，在“是山的王者？是冰川的终极？千万年不曾醒来的混沌的巍峨”间，看到的是“水晶一样的透明，在阳光下璀璨的雪峰，你就是见证风雪超度妄念的经幡转动，阳光转动，神，端坐。”（《圣山》）；不是没有忐忑，当尊崇拔高了仰望，“赶路吧，信仰在雪山之巅端坐，与神相伴，我能抵达吗？”（《民歌》）；不是没有困惑，当追寻的路途烟雨苍茫，“那么，用承载灵魂的皮囊做鼓，用骨做棰，敲，更鼓一样的。佛哦，你在听吗？更鼓，远离了朝阳，微弱的鼓哦佛哦，我的心在痛。”（《阿姐鼓》）；呼告与祷祝油然而生，醍醐灌顶仿佛已经触手可及，“布达拉宫的云，你的变幻，轻盈或凝重，分明是我不曾放下的执迷。云哦，借我一次顿悟，无有色无有相。”（《布达拉宫的云》）；信因诚而立，诚为见而显，“目光能看到多远，神就在那里。雪，落在我身上，我就在神的怀中。”（《向往》）如是，作者到没有到过其所描摹雪域中的雪峰、冰川、峡谷、高原，都不在是一个需要辨析的问题，只因“我会时刻在梦乡把你碧波放在我的心上，（或许我一生也抵达不了你的身旁，）哦，你的雪山你的密林你的峡谷，我的呼唤在声声回荡。”（《雅鲁藏布江》）

这是一部有关缔造新我的誓约——作者在现实中出离、在想象中亲历、在反观中自照、在灵魂洗濯中自新。“没有人在这个尘世中得以初生一般纯洁，至少我不能，也曾经为赶路而不顾亲人挽留，也曾经为虚名而焦虑难眠。圣洁的雪山，我来了，你的巍然不动给我终极启示，我在你的脚下参悟。”信仰，可以毁灭也可以重生，可以抱一而终也可以由疑而信。当自省廓开了精神殿堂，每个人都能够在心宇中雕塑出一座耸立的圣山，并由此而让生命成为一次朝圣之旅。“当我需要掏空纷繁俗事，就会遥望高天的流云。当我感觉空间旷阔无比，我正在雪域神游。当我耽于美酒，春花，暴雪正在奔驰而来。将我送上雪峰的不可触摸的梦境，你在我的孤独的心上。”（《感觉》）圣山即是真理真谛真身真果，一旦行在朝向终极智慧的路上，即使圣山犹远，“你在我的孤独的心上”。

这是一部有关精神觉悟的存证——智慧的灵光一旦注入凡俗的肉身，所见与既见就有了象与相的区分与距离。比如从蜕变和苍老中看取如在的光明，“锈迹斑驳的铜钟，搁浅的旧木船，枯萎的花，它们都是曾经沐浴过光明与温暖的天使。”（《光明》）“圣山不动，我心不动。冰川寂然。”（《转山》）；比如从凛冽和绝望中看到安详和芬芳，“把苦痛忘却，紧紧拥抱动荡的气流、风向以及轮转的朝晖与夕阳。不在意此消彼长，长与短都在空濛中为微波的一滴水珠。唤醒光明的是伤愈后的鸟鸣。安详的莲花，芬芳了古战场，所有的绝望在花影淡出。”（《安详的莲花》）；比如从苍穹浩淼看见不放下悲苦半分，“旗云，你是参透雷霆与雪崩的智者，你是远离红尘却难舍众生的行者。你呀，纵使身处苍穹浩淼，何曾放下悲苦半分。”（《旗云》）于是，人生悲苦,放下释然，“红尘滚滚哦色相转眼消散，不用哀伤，我们一起将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赣江上与雪域对话》）

显然，熊亮的《圣山》既是一首离天最近的长歌，亦是一部心灵朝圣的图谱。作者藉雪域恒在的自然景象和千百年来赓续不绝的人文习俗构筑成一道奇光异彩又恢弘浩茫的景观，又把精神的寻真和心灵的逍遥植入其中，在行行不已的朝拜中在怀抱虔诚的叩问中在与神性天地的对话中，让自己像一只回翔于流风回雪中的飞鸟，走沙漠、过雪山、抚经幡、看旗云，又像一株兀自盛开的格桑花，在辽远中孤独，在凛冽中艳丽，最终抵达一种反观与自照、如是也如在、开悟并自明的“离天最近”的盛景。人生航渡，歧路难免；真果修得，要在开悟。抵达仿佛宛在，真我遥遥无期。通透一时入心，持守还看有常。相信熊亮的自省与觉悟对于每一位读者都有着一定的开示意义。

当然，作为一部长篇散文诗，除了品咂其主题与文意之外，不能不对其文本形式做出某种评骘。作为一位名家，熊亮呈现于文本中的既有素养和熟稔手法，这里就不再一一点出了。需要坦率说出的是，此章散文诗除了立意与主旨与作者既往所作明显不同因而可称一种拓展外，在篇章结构的组合、语句张力的锤炼、诗性含量的预设等方面还存在着打磨不够、突破不足和出新不多的遗憾。就我所知，这也是作者自己立志所在的写作突破点，在此坦言，也是相信熊亮勇于“点亮”散文诗的进取之心和攻大磨坚的实力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