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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云想”与“叶想”的艺术想象

2018-08-28梁羽李帅帅

北方文学 2018年21期

梁羽 李帅帅

摘要:李白《清平调词》首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家喻户晓的名句,但在北宋书法家蔡襄的作品中,出现了“云想”作“叶想”的版本,也由此引发了“云”/“叶”之辩。清人王琦认为是蔡氏落笔之误,力主“云想”为正;钱志熙等学者则从“叶想”非误出发进行考证求实,为研究者提供了别开生面的思考角度。本论文持“云想”为正的主要观点,通过“云想”与“叶想”的多方比较,来浅析这组《清平调词》所蕴含的夸张浪漫的艺术想象。

关键词:《清平调词》;“云想”;“叶想”

据唐《松窗杂录》记载,唐玄宗天宝二年的春日,唐玄宗带杨贵妃在沉香亭觀赏牡丹,玄宗皇帝命李龟年唱词一曲,但说:“赏名花,对妃子,岂可用旧日乐词。”遂命李龟年持金花笺,急召翰林待诏李白进宫写新乐章,相传此时的李白还宿醉未醒,见召时还在醉意之中,李白得知皇帝命其根据此情此景赋新词一首,遂要来一壶酒,在仰天喝酒之际便已想好内容,即在金花笺上作出旷世名作《清平调》,词云: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①

见到云的遐美伟丽,想到妃子衣裳的华艳飘飘,看到这簇簇牡丹想到贵妃娇艳照人的容貌,贵妃不是群玉山头的飘飘仙子,就是瑶台殿前月光照耀下的神女。她就是沐浴着雨露散发着凝香的牡丹,楚王为神女而断肠,而眼前的贵妃比梦中的神女更让人断肠,汉宫佳丽谁能和贵妃媲美,就算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也要靠精心化妆,而贵妃不须脂粉,便是天然绝色。争艳的牡丹映衬着雍容华贵的杨贵妃,名花伴美人,赢得君王满面带笑不停地看,春风消释了君王的无限怅恨,花在阑外,人倚阑干,在沉香亭共赏这无穷的美。这三首诗浓艳流葩,构造严紧有致,层层而上,一咏三叹,从咏人、咏花、合咏三个角度吟咏贵妃之美,构思精妙,词彩登峰造极,使读者如觉春风满纸,十里牡丹之凝香,美人如飘渺仙子,恩爱和谐之景跃入眼前。

一、“云想”与“叶想”之争

李白《清平调》首句“云想衣裳花想容”为千古名句,然而在北宋书法家蔡襄的作品中,出现了“云想”作“叶想”的版本,即“叶想衣裳花想容”,虽然是一字之别,但情韵差之千里,针对这两字何者为正也产生了不同看法、不同说辞,多数读者接受“云想”版本,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提出不同见解。清人王琦注《李太白集》卷五时认为,将“云想”作“叶想”是点金成铁的做法,若是改“云”为“叶”,便味同爵蜡索然无味,认为蔡君谟应为误写,从今来看,“云想”能流传至今且被大众接受,也证实了“云想”确比“叶想”在情韵表达上略胜一筹。

学者钱志熙则认为“叶想”不无道理,他从这三首诗的立意及修辞所指重新细译,认为今人对李白《清平调》有整体移位的错误读解。笔者立意将“云想”与“叶想”重新放入原诗之中,从“云想”与“叶想”的对比出发,分别探讨两者在原诗中的艺术表达,尝试以此为途径,浅析何者应为正解。

二、“叶想”的艺术想象

将“叶想”放进原诗中,则为“叶想衣裳花想容”,“叶”与“花”相搭配,符合植物学逻辑,也并无桎梏,但“叶”给读者的第一反应为“绿叶”,结合李白《清平调》的创作背景,玄宗皇帝携杨贵妃及众人赏牡丹,此时眼前是一片姹紫嫣红的牡丹,鲜红欲滴的花朵加上翠绿盈盈的枝叶,色彩冲突强烈,但“红花绿叶”的色彩毫无新意,且在众多赏花诗词中显得词彩平平,甚至毫无清新之意,徒增一番艳俗,且“花叶”搭配过于随意简单,亦无表达出牡丹作为国花的雍容高贵之美。

其次结合整句“叶想衣裳花想容”,若释意为看到叶子就想到贵妃的衣裳,这种想象极为牵强,牡丹花的叶子并无特别之处,倘若李白看到叶子就想到贵妃的衣服,那贵妃岂是穿着一身“绿罗裙”?再退一步,此时雍容华贵的杨贵妃怎会穿一身翠衣前来赏花?由此可以根据赏花时真实情况推断,“叶想衣裳”在此处不恰当。同时,“叶”用在这里,使得整句都定位于具体事物之中,框在平面之中,牵制于地表之上,并不能为读者带来想象的空间感。

三、“云想”的艺术想象

李白《清平调》以首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最为有名,其中“云想”为点睛之笔,看到晴空云霞想到衣服,看到花开正好的牡丹想到容颜。当李白来到圣上面前,在仰面喝酒的刹那看到漫天云彩,在阳光中似镶了金边熠熠生辉,好似贵妃的金缕玉衣,同时,“云”也生动传神地表现出贵妃衣裳的羽质感,给观众带来霓裳羽衣般的想象。结合后一句中的“群玉山”、“瑶台”、“月下”,诗人不露痕迹地把杨贵妃比作天女下凡,天女的衣服必然如云朵般轻轻袅袅,好似“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之富含想落天外之感,飘渺且变幻,素淡又不失金光华贵,且一色素淡的字眼,使人自然联想到白玉般的贵妃,又像一朵温馨的白牡丹花,由此可见“云想”在此处比“叶想”恰当很多。

“云想衣裳花想容”传神地表现出李白特有的夸张和浪漫,从“云”到“花”,虽是从高到底,但这上下俯仰之间,已有广阔天地,这上天下地的高低错落感,带给读者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夸张豪迈,富含广袤的空间感。同时本句也蕴含着超凡的浪漫之情,李白运用超现实的艺术手法,不拘泥于“叶”等普通花草之间,而是将富含浪漫色彩的“云”来比拟贵妃的衣裳,虚构出仙境与幻境。飘渺多样的“云”,带给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李白用其天才般的才华,仅用“云”一字,便带领着读者的思维飘向远方。大胆夸张、极致浪漫,使得本句极具李白个人特色,仅仅是不识作者初读“云想衣裳花想容”,也可猜到为李白所作。

从“云”到“花”,从飘渺的天空回到地面,将幻想与现实结合,既没有仅飘于高处,也没有局限于眼前,且两个“想”字运用倒装,看到客体想到吟咏主体,而非主体像客体的一般顺序,这般才情在七个字中尽显。倘若笔者这般才疏学浅者,定只能落于“飘裳似云貌似月”这般流俗。

同时,从音律相协角度出发,首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中,“云”与“春”两字韵尾相压,“容”与“浓”两字韵尾相压,前后双压,使得整句格调朗炼,韵仄整肃,独有匠心,如重峦,亦像叠嶂,交相辉映,相傍相生,形成绝佳的诗句,这是“叶”与“春”相对应所表现不出来的,也是无法比拟的。

情于天外,美于眼前,精于节理,妙于音协。笔者浅从这几点比较,析出“云想”更符合常理、更似李白之作。

四、结语

历史长河久远,“云”/“叶”之辩的史实探究应继,但简单的真伪辩究并非文学本意,我们不应该仅仅着眼于文学史料,而需要从本事出发,在作品中体验诗人创作时的本事情况,将史实真伪带进作品本身,来阐释和判断。“云”与“叶”的本事批评也并非踏入寻真偽的圈子,因为文学作品的价值并不会因真伪事实而降低。举隅李白的另一首名作《静夜思》,脍炙人口,咿呀学语儿童亦能背诵,然而诗歌真貌为:

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②

现今广为流传的却为这样的四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可以明显看到,“看月光”变为了“明月光”、“望山月”变为了“望明月”,两处“明月”的改变与流传,不仅是真伪之辩,更是传播美学的存在反应,“明月光”与“地上霜”的朗朗上口,千百年来被广为接受,因此,“看月光”也并不能改变人们对“明月光”的选择。好比“叶想”之真,并不能影响“云想”的艺术高水准及艺术价值,也并不能撼动“云想”深入人心的影响力。

况乎,李白的诗作为后人带来巨大的宝藏,这是超越真伪的诗歌意义。这一宝藏不仅是诗歌带给读者的情感与思想迸发,更为后人传承,演变为深厚的文化底蕴,举隅:

君不见沉香亭北专东风,谪仙颂作天无功。(杨万里《题益公成像天香唐》)

何须群玉南头见,都似沉香北畔移。(宋咸《牡丹二首》)

对《清平调》的真伪辨析,不是简单地寻求“真”,而是将真伪带入诗中,感受与传承,感受这份文化意义,传承这份文学历史与精髓,更是一份,对伟大诗人的尊敬与崇仰。

注释:

《全唐诗》,中华书局1999年1版,第三册,卷一六四,李白四,第1704—1705页。

《钦定四库全书(集部)李太白文集卷一至五》唐李白撰。

参考文献:

[1]钱志熙.李白《清平调词》新解——从“叶想衣裳花想容”说起[J].中国典籍与文化,2008(04):19-23.

[2]陈飞龙.李白清平调词剖析[A].中国李白研究会、安徽马鞍山李白纪念馆.中国李白研究(一九九一年集)——中国首届李白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C].中国李白研究会、安徽马鞍山李白纪念馆,1991:6.

(指导老师:张硕果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