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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勒:大流感让他被艺术史遗忘50年

2018-08-28郑朝辉

艺术品鉴 2018年7期
关键词:克里姆席勒维拉

文_郑朝辉

他坦率而色情的裸体画震惊了维也纳,不合时宜的死亡让他被艺术史遗忘了50年。而今,他的肖像画揭示了一位一流艺术家大胆的构图和感性的内心。

20世纪初期的维也纳,奥匈帝国濒临衰微,在浓郁的末世氛围环绕下,艺术上出现对死亡和“美丽尸体”的病态追求。身处这样的时代,席勒描绘着处在惊恐与不安之中的人物和景物,表现着那个时代人的心理和情感,生之欲望和死亡威胁的交织始终笼罩着他的作品。他笔下的人物形体瘦长,冷峻刚直的线条令人震颤;他对人物的表情动作进行夸张刻画,着意描绘人物神经质的情绪。

埃贡·席勒 《自画像,与中国灯笼和水果》 1912年

死亡笼罩的童年

如果说大时代的灰暗不足以造就艺术家独特的艺术风格,那么自小面对的家庭境况则对其创作产生了毋庸置疑的影响。置身于这个维也纳中产阶级家庭的席勒始终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这里是席勒艺术中病态、死亡元素的最终源头。

埃贡·席勒1890年生于奥地利图伦,他的父亲阿道夫·席勒是奥地利国家铁路局的火车站站长,母亲则来自波希米亚的捷克克鲁姆洛夫。

父亲为这个家庭提供着优越的中产阶级生活,同时也沉溺于当时中产阶级普遍的糜烂状态。

席勒的整个童年至少年时期,都被死亡笼罩:他的父亲在婚前就患有梅毒,婚后的三个男孩相继夭折,席勒是家中的第四子,唯一的姐姐也在席勒3岁时去世。到他15岁时,父亲死于梅毒。家庭因素导致席勒后来的绘画作品传达出较多的死亡、颓靡的信息。

《秋天的树》

死亡对于席勒来说从来都不陌生,但父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席勒很长时间都幻想父亲还在身边,常常与之交谈。他与母亲的关系也渐渐淡漠,因为他认为母亲对死去的父亲缺乏应有的思念和缅怀。死亡成为他后来画作中常常表达的旨意。席勒从小性格冷僻、不合群,他中学时的手稿中写道:“我那些差劲的老师都是我的敌人,他们和其他人都不了解我。”

一再丧失至亲的痛苦,让他从此沉溺于对死亡的迷恋,和对肉体欢爱的极度追崇。

年轻的席勒,更像是一个抑郁的“愤青”。他曾说:“艺术的色情若够艺术,就非不道德。只有观者以不道德的看法看时,才变成不道德。”

于青春期时的埃贡·席勒,在他的速写本扉页上画了一个女孩的脸。这个女孩叫玛格丽特,是席勒的初恋。玛格丽特是一名教师的女儿,除此之外我们对她知之甚少。据《卫报》记载,席勒对她的爱虽不完全是单相思,但也会偶尔小心翼翼地问:“上个周日你在哪儿?”玛格丽特保存了六封席勒的情书和他的讣告。在其中一封情书里,席勒写道,“我愿意将自己的右手献给艺术,而把双手献给最可爱的女孩。”

从席勒的早期作品《秋天的树》中我们已经能够看出了他对于人物动作形态以及情感的准确捕捉与表达,即便他画的是一棵秋风中摇曳的树,我们也可以从中看到一个瘦削而无力的人。

克里姆特的接班人

20世纪初的维也纳到处是无家可归的游童,他们或者因家庭贫困而流浪,或者陷入末世帝国发达的色情行业。这些大小不一的女孩,都是席勒从公园或大街上捡来的。女孩们或美或丑,终日混迹于席勒工作室,无所事事。席勒豢养她们,借以了解她们的世界,描绘她们的身体。席勒画中的少女,不同于一般画家笔下那般懵懂羞涩,而是大胆展露着躁动不安的性意识。

青春期时的埃贡·席勒,在他的速写本扉页上画了一个女孩的脸。这个女孩叫玛格丽特,席勒的初恋。

埃贡·席勒于1912年为17岁的维拉妮·瓦莉·诺依齐画的油画肖像画

作为一名早熟的天才,20岁的席勒已经被视作克里姆特的接班人。克里姆特一向乐于提携后辈,他对才华洋溢的席勒更有高度的兴趣。他购买席勒的画作,或用自己的作品和席勒交换,还帮席勒安排模特,为席勒引介买主。刚过20岁生日的他,在给老师克里姆特的信中便表现出一个艺术大师的信心,他说:“我经历了克里姆特(的教导),今天的我坚信我也将成为另一个大师。”从此,席勒便逐渐被世界所熟知。人们惊讶于他大胆而不加犹豫的落笔,即便描绘的对象是“柔软的”人体。他的画作在真正意义上做到了情感的释放。

有人说,席勒的人体画里充斥的是人类最原始的情绪,它像是一部照相机,捕捉到每一个人最真实的感情,或愤怒,或痛苦,或暧昧,或甜蜜,而席勒的画作不仅仅能够捕捉到模特们的外在表情,更能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据说,当年的席勒家里有一面过人高的大穿衣镜,席勒无论搬家到哪里,这面镜子永远都是不可割舍的,因为他要借助它捕捉自己和模特们的每一时刻不加修饰的动作和神态。

由于席勒对女人身体赤裸裸的描绘与表现,他曾被德国艺术百科划为色情艺术家行列。《斜躺的女人》中女模特究竟是谁,研究者简·卡里尔并没有考证出结果。席勒最为研究者熟知的模特是17岁的维拉妮·瓦莉·诺依齐(Valerie Wally Neuzil)。维拉妮原本是席勒老师克里姆特的模特,很可能也是克里姆特的情人。

《死神与少女》 1915-1916年

《友谊》1913年

《爱人》1914-1915年

《蹲着》 1910年

《披着绿毯子蹲坐的女子肖像》1914年

1911年,席勒与17岁的维拉妮相识。维拉妮与席勒在维也纳同居,并担任他某些最知名画作的模特儿。1911年,维拉妮和席勒一起搬到了捷克共和国的克鲁姆洛夫,并和他开始了为期四年的恋情。尽管席勒与当地关系密切,但他和维拉妮还是被当地的居民赶了出来,原因是当地人的生活方式与他们格格不入,尤其是无法容忍席勒雇用数名十几岁的少女担任模特这点。

此后,席勒和维拉妮一起搬到位于维也纳西边的小镇纽伦巴赫,并在那里寻找灵感和便宜的工作坊,他的工作坊还成了当地小流氓聚集的场所。

画家不检点的生活方式激怒了当地居民。席勒让房东年仅14岁的女儿当自己的裸体模特,最终将自己送上法庭。警方前往工作坊逮捕席勒的同时,也扣押了一百多张被认为是色情物品的画作。席勒在开审之前被收押。开庭审理时,席勒诱拐的罪名被判不成立,但由于在幼童可接触的公共场合展示色情图象,席勒最终被判有罪。在被收押了21天后,席勒被判入狱3天。由于席勒离经叛道和惹事生非的做派,很多朋友选择远离他,只有维拉妮每天都去看望被关押的席勒,不允许探视时,她就隔着栏杆给席勒投掷水果和信件。

1918年,克里姆特在55岁的年纪去世。席勒依然被视为他的继承人,与此同时,他也逐渐受到艺术市场的欢迎。当年,他最后一场展览以全部售罄告终。然而,对席勒而言幸福的时光似乎总是短暂的,而黑暗与死亡才是长久的主题。其作品《家》成了席勒生活最真实的写照——在黑暗的背景上画着一对裸体男女和一婴儿,这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家庭。画家以强劲有力的线条、笔触和色块塑造了男女的裸体,表现出了生的欲望和死亡的恐怖。

奥地利分离派艺术展览馆

《家》 1918年

另外,在《死神和少女》中,画面中心少女紧紧地搂抱住死神,少女红黄相间的连衣裙与死神黑褐色的衣服,呈现出热烈与宁静的对比。而凹凸不平的笔触,赭、红、黄等色调的突现,使暖色调的画面感觉不到温暖安宁,反而有一丝丝淡漠的伤感,预示着少女即将被死神带走的情景。

死后的荣耀

维拉妮的一往情深并没有带给自己幸福,相反是情人无情的抛弃。1914年,席勒决定结婚,但对象却是工作室对面居住的一对姐妹——爱迪丝·汉斯(Edith Harms)与艾德蕾·汉斯(Adéle Harms)。姐妹俩出身一个中产阶级的新教家庭。席勒跟朋友表示说,究竟是姐妹中的哪一个其实无所谓,他想要的就是一段被“裹在家庭这件温暖的蓑衣里……”的婚姻,出身不好的维拉妮无法给予。

与作为模特和隐退风尘女子的情妇维拉妮相比,爱迪丝显然与席勒更“门当户对”。为了留住维拉妮,席勒在一份书面文件上提出每个夏天与其单独度假。维拉妮拒绝了席勒,两人从此天各一方。1915年,一战爆发的前夜,爱迪丝与席勒完婚。仅仅4天之后,席勒应征召入伍。

在军中,他从未被派到前线战斗,而是在战俘营担任守卫,看管俄国的战犯,闲暇之余还可以绘画。也是这段时期,席勒创作出了这幅《斜躺的女人》。

《裸男坐像》 1910年

这幅作品展现了席勒女性肖像的最常见特点——充满着性爱和情色意味。席勒作品中的女人有着撩人的姿势,大胆展露自己的私处,不断挑战公众的道德底线。模特的眼睛总是看着画外,似乎在与画外的观众对视。席勒为他的女模特设置了一些特殊的性符号:描画很深的黑色眼影、红色嘴唇、突出的私处。画中的女人大多体态消瘦,脸色苍白,上述这些地方却用高光打亮,一切突出的地方都指向明显的性暗示。

1917年,席勒回到维也纳,得以专心从事绘画工作。其间他画出大量成熟的作品,并在第二年受邀参加维也纳分离派的第49届展览。展览中席勒共有50件作品在主厅展出,他以“最后的晚餐”为灵感,设计了展览的海报,并把自己的肖像放在中央,取代耶稣的位置。这次的展览非常成功,席勒作品的价格大涨,他也接到许多绘制肖像画的订单。

就在席勒逐渐走入公众鉴赏视野,迎来自己事业的高峰时,著名的西班牙流感席卷维也纳,这场恐怖的传染病让世界上约10亿人感染,2500万人被夺去生命。

1918年秋天,怀有六个月身孕的爱迪丝因流感过世。席勒害怕极了,他把家里的门窗关紧上锁,似乎这样就能防止流感的入侵,然而仅仅三天后,28岁的席勒也因传染病去世。在这三天之中,席勒画了许多爱迪丝的素描,成为他最后的作品。

席勒生前遭受了太多的非议和批评,他桀骜不驯的性格和反叛的艺术不被当时的世俗所接受,人们用臭名昭著来形容这位色情画者,但其死后,却被艺术界捧为直逼人心灵的伟大艺术家。

如今,维也纳的利奥波德博物馆是世界上收藏席勒作品最多的地方。这家曾经历债务危机的私人博物馆在2011年将一幅席勒风景画作品送到了伦敦苏富比拍卖行进行拍卖筹款,成交价高达4000万美元,创造了席勒作品当时拍卖价格的新纪录。

《拥抱的恋人》 1917年

席勒的练习作也被大量出版,那些黑白的素描作品看似简单随意,却在构图和绘画技巧上被大批的后来者奉为经典。画纸上那些裸露的生殖器和模特肆无忌惮的姿势,今天看来依然会让人觉得不雅,却被加冕为伟大的艺术,珍藏在各大图书馆和私人书架。

时至今日,席勒的作品仍然可以震颤观者的内心。例如,他著名的《裸男坐像》(Seated Male Nude,1910)中,真人大小形容憔悴的人体似乎是他的自画像,他的肤色呈现出沼泽般绿色,他的乳头是橙色的,还有一只暴躁、血红、凝视观众的眼睛。席勒没有画出裸男的脚踝,让这幅作品更具风格。这幅作品让人联想到后来的卢西安·弗洛伊德及弗朗西斯·培根的作品。维也纳的好市民会对此做出怎样的反应呢?假装愤怒?抑或暗地着迷?

在28年短暂的生命中,席勒处处显示出个性上的桀骜不训和对绘画成规的反抗。他用自己敏锐的直觉,真实地揭露人性的本质。席勒虽然像一个艺术“殉道者”一样饱尝苦难和嘲讽,但却以独特的艺术光辉照亮了艺坛,成为杰出的现代表现主义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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