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塍花开满城香

历史上，杭州西北郊有个地方叫马塍，有河流水塘，土地肥沃，水草丰美。现在杭州还有马塍路，常使人对昔日的“一塍花草碧芊芊” “十里马塍花似海”充满诗意的想象。

马塍的记载始于五代，因吴越国国王钱鏐在此养马，多时有三万多匹，号称马海，也称马塍。“塍”是田间的土埂、小堤，稻田中的田埂。

吴越国“纳土归宋”，马塍不再养马，成为花卉种植地。马塍地区的土地肥沃，应当与钱王在此养马有关，三万多匹马长期在此吃草排便奔跑，经雨水滋润，土地能不肥沃吗？

南宋文献对马塍种植花卉有不少记载，如《淳祐临安志》载：“东西马塍在余杭门外羊角埂之间，土细宜花卉，园人多工于种接，为都城之冠。”耐得翁《都城纪胜》记载：“东西马塍诸园，乃都城种植奇异花木处。”

南宋诗人叶适在《赵振文在城北厢两月无日不游马塍，作歌美之，请知振文者同赋》中，描绘了马塍花卉的情况：“马塍东西花百里，锦云绣雾参差起。”诗题中说赵振文二个月里天天到马塍赏花，写诗称赞，可见马塍花卉景观的吸引力。

马塍成为杭州花卉的主要供给地。但发展花卉业，仅有种植基地还不够，需要有消费市场和消费花卉的社会氛围。杭州成为南宋都城后，对鲜花的需求大增，马塍花农占尽天时地利。

古时女人戴花习以为常。男人戴花据说起于唐代，从皇帝用花对臣子的赏赐开始，还与汉代以来重阳节茱萸会等风俗习惯有关。宋朝有宫廷簪花的传统，皇帝召集朝会，戴花是百官必须履行的程序，是一种礼仪。在宫廷里，什么身份戴什么花，什么级别戴几朵花，都有明文规定，非常讲究。

宋徽宗每次出游回宫，都是“御裹小帽，簪花乘马”，从驾的臣僚仪卫，也都赐花配戴。不仅如此，他还制定规则：赐给随身的卫兵每人衣袄一领，翠叶金花一枝，有宫花锦袄者，才能自由出入大内。卫兵的“衣袄一领，翠叶金花一枝”，成为出入大内的通行证。

欧阳修《洛阳牡丹记》中，记录了北宋洛阳的风俗：“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苏东坡任杭州通判时去吉祥寺赏牡丹，从他诗中可知头上是戴花的：“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

施耐庵在《水浒传》中，有对各阶层男子簪花的描写，如宋江在菊花会上写的《满江红》词中有：“头上尽教添白发，鬓边不可无黄菊”。第七十二回讲“柴进簪花入禁苑，李逵元夜闹东京”的故事，说柴进智取卫兵“衣袄一领，翠叶金花一枝”，取得了出入大内的通行证，进入皇宫禁苑。阮小五出场的打扮是：“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病关索杨雄是看押犯人的牢头，他的鬓边时常插着芙蓉花。有百步穿杨之功的浪子燕青，则“鬓边长插四季花”。

南宋继承了北宋的簪花传统。朝廷对官员簪花的礼仪、待遇有明确规定。诗人杨万里描绘宫筵席簪花盛景，写得幽默风趣：春色何须羯鼓催，君王元日领春回。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诗人姜夔的诗描绘出官员簪花出行宏大热闹的场景：万数簪花满御街，圣人先自景灵回。不知后面花多少，但见红云冉冉来。

官家倡之，百姓从之，簪花赏花逐渐成为社会习俗。杭州农历二月十五日花朝节，百姓到城中花园、寺院、郊外赏花，玩赏奇花异木，休闲娱乐，成为百姓的生活习俗。

南宋社会上簪花赏花风气浓厚，城里人爱花，花卉市场因此繁荣。因社会习俗和行情变化，许多人弃种田而改种花。南宋杭州书商陈起的诗写杭州城中卖花的情景，写出了杭州市民花插的情趣：

今早神清觉步轻，杖藜聊复到前庭，市声亦有关情处，买得秋花插小瓶。

花市鲜花大部分来自马塍，马塍花农还携花进城，沿街叫卖。诗人陆游写有“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句，那些行走深巷的卖花人，许多来自马塍。南宋词人蒋捷的《卖花人》，更是生动地描绘了郊区花农进城挑着担子挨家卖花的情景：

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

卖过巷东家，巷西家。

帘外一声声叫，帘里丫鬟入报。

问道买梅花，买桃花？

李龏的《马塍卖花者》，说明马塍有的种花户，已经在临安城里有了自己固定的客户：

十里宜春下苑花，浓香染著洞中霞。采夫移得将何处，担入宫城许史家。

马塍花农有经营理念，抢季节、早上市，将鲜花同其他植物搭配出售，可见花农的生意经。

马塍花卉栽培技术领先。花农用暖房技术，营造适合花卉的气候和湿度，使花卉反季节开花。花农还掌握了嫁接技术，同科植物、不同科植物都能嫁接，增加了鲜花的品种。

元代，杭州不再是都城，花卉消费减少，但马塍仍是花木种植之地和花卉的供给地，有元代诗人宋无的诗为证：

桃李宫城近，偏承雨露恩。

至今耕种地，一半作花园。

元代汤炳龙的《西湖杂咏》，描写了清晨马塍众多卖花人携带鲜花，经过杭州城门进入城内，把春色带进城的情景：

马塍鸡唱曙初回，几处严关次第开，多少卖花人已到，剩将春色入城来。

明清两代，马塍种植花卉的传统还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