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和Netflix对着干

姚芳沁

你很难在MUBI上找到与Netflix或是亚马逊重合的电影列表。

2007年2月，在Netflix推出了在线影视流媒体播放服务一个月之后，Efe Cakarel低调发布了一项和Netflix类似的电影点播服务MUBI。如今十多年过去了，Netflix成为影视流媒体播放行业里不可撼动的垄断者，早期的很多竞争对手陆续退出市场，但MUBI并不是其中之一。

从影片数量来看，MUBI很难与Netflix等大平台对抗。它选择从精选老电影和艺术电影的市场切入。每一天，MUBI都会发布一部新片，同时在网站上上线时间最长的一部电影会被下线，这样网站上可供观看的影片数量便始终维持在30部。独特的电影推荐方式，为MUBI吸引了一批忠实的电影爱好者，目前它在全球拥有800万用户。

和很多创业者一样，Cakarel成立MUBI的灵感也来自于自己的一次糟糕体验。他在日本东京的一间咖啡厅内，想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在线收看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结果找不到任何一家提供这部电影的网站。在技术发达的日本尚且如此，其他国家就更不必说了，于是，Cakarel打算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MUBI的成长之路并非一帆风顺，2007年成立之初，网站也曾面临倒闭的风险。当时iPhone尚未出现，智能电视刚上市，对于MUBI这类小公司來说，获得影视内容的版权极为困难。

此外，初期的MUBI也和Netflix一样，把所有电影一股脑儿推给用户，但Cakarel很快意识到，人们消费电影的方式和消费电视剧有很大的不同。从用户体验来看，一旦搜到了一部好的电视剧，用户需要花相当长一段时间看完所有的剧集，通常这是一个长达一周的过程，然后用户才会进入下一次搜索。

选择电影的决策时间和频率则很不同，一部电影通常只有两个小时，用户不得不很快进入下一轮痛苦的搜索。这样一来，在Netflix上搜索看什么电影成了一件很烦人的事。

这些细节让Cakarel看到MUBI需要做出差异化。对电影来说，用户拥有太多的选择反而会是一种负担。“过去几年间，消费者的收视习惯快速迁移到小屏幕上，（消费习惯的不同）才让我们有了机会。”Cakarel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在网站发展最艰难的早期阶段，MUBI推出了一天更新一部电影、下线一部电影的推荐模式，每天保持在线30部电影。Cakarel把MUBI精选影片的模式比作书店内的“员工推荐”栏目。

“当你走进你最喜欢的书店，你不会在意店里摆放了多少书，而是直奔店员推荐的那30本书，你总能从中找到你喜欢的类型，MUBI就是这样，我们要做值得信赖的电影推荐者。”Cakarel 说。

这让MUBI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有自己剧目的网上电影院。在各大影视流媒体播放平台烧钱购买版权资源的扩张阶段，MUBI和Netflix等大平台形成了错位竞争。事实上，MUBI大多数的用户同时也是Netflix的用户，连Cakarel本人也订阅了Netflix，Netflix有着优质的电视剧资源，但电影的质量明显落后，这就是MUBI看中的机会—让人们可以轻松找到好电影。

“Netflix的目标是把自己的影片库建得越大越好，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他们要拿下70%的市场，而我只要10%就够了，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MUBI，但我保证能让那10%的用户都非常满意。”Cakarel说。

和Netflix、亚马逊依赖算法为用户生成推荐列表不同的是，MUBI的推荐全靠人工。目前，MUBI在伦敦和纽约的两间办公室总共有50名员工从事影片甄选的工作。Cakarel认为人工推荐的体验要比智能推荐好很多。“设想一下，在Netflix上找到一部你想看的电影有多难，在现阶段，智能推荐根本就没用。”Cakarel说。

此外，从商业的角度来看，使用人工推荐也更容易操作。按照MUBI的模式，它每年只需要买下365部电影的版权，远低于Netflix或是亚马逊上千部电影的量，同时MUBI的电影版权限定播出30天，这也能降低采购版权的成本。

“在一些小众领域，像MUBI这样非常专业或是小众的网站，人工推荐的确更有优势。对于其他订阅式流媒体来说，你不得不依赖大量的内容素材来吸引观众，如果选择人工推荐的话，成本会非常高。”IT研究与顾问咨询公司Gartner的分析师Fernando Elizalde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但人工推荐不可避免存在主观的成分，如何定义一部好电影也很难有统一的标准，这就需要MUBI掌握好平衡的尺度。

比如，影片列表中，MUBI对黑白片的数量作了限定，否则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只放老电影的网站。另外，不管是Christopher Nolan这样的大导演的高成本电影，还是某个电影节上出现的一部没人听说过的小成本电影，彼此之间也要形成互补。

“我们希望那些不是资深电影迷，但想找一个与Netflix不同风格的平台的用户，也能在MUBI上找到他们喜欢的电影。对这些用户来说，30部电影里面，会有一部分他们是听说过的，同时也有一部分会是他们从没听说过，但看过之后感觉不错的。”Cakarel说。

今年MUBI的影单包括《色·戒》《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以及恐怖片大师大卫·柯南伯格的《录影带谋杀案》等。去年年底，MUBI与NBCUniversal达成的版权协议，获得了包括《迷魂记》和《后窗》在内的一系列希区柯克经典电影的版权，今年秋天MUBI计划推出希区柯克特别系列。不过，MUBI的推荐也并没有完全抛弃数据。他们会根据不同国家用户的整体数据来决定哪些类型的电影在某个国家更受欢迎，比如土耳其人喜欢看中东的剧情片，墨西哥人喜欢看日本动漫。

对电影品质的追求也让MUBI获得了众多知名电影人的支持。知名导演马丁·斯科塞斯是MUBI早期的合作伙伴。由斯科塞斯创立的专门从事老电影修复的非盈利组织World Cinema Project正与MUBI合作修复那些优秀的老电影，让更多的观众有机会看到那些不再主流的经典影 片。

2015年，MUBI获得了知名导演Paul Thomas Anderson的新片《Junun》的网络独播权，这部纪录片跟踪记录了Radiohead乐队吉他手Jonny Greenwood在印度巡演的全过程，在纽约电影节首映之后几个小时内，《Junun》就出现在了MUBI的网站上。

某种程度上，MUBI在独立电影圈的口碑吸引了一批KOL的关注。Anderson早已是MUBI的忠实订阅用户，《Junun》能那么快就在MUBI上线，也是他本人亲自联系了MUBI的团队。Anderson的想法很簡单，MUBI已经会聚了全球范围内那些眼光更挑剔的电影爱好者。

当然，获得Anderson电影的版权对MUBI来说同样是一个重大突破。同年，MUBI还与派拉蒙以及索尼签订了版权合作协议，它开始在主流电影节上收购电影发行权。

在那之后，MUBI在网站上推出了“发现”系列，独家播出那些在主流电影节上首映的小众电影。Cakarel表示推出这个栏目的目的不光是让用户发现这些不知名的电影，同时是通过一种更直接更高调的方式，帮助那些独立电影人曝光他们的作品，而不是让它们被扔进庞大的影视资源库里，无法让有兴趣的目标观众看到。

2016年，MUBI还首次尝试了院线发行，在英国和美国两地发行了一部法国和比利时合拍的电影《Baden Baden》，这部电影是MUBI在柏林电影节上买下的，在院线放映结束之后，影片立即就在MUBI上线。“尽管MUBI是一家互联网公司，但我一直相信电影是一种影院体验，电影最佳的播放形式是在大银幕上。”Cakarel说。

进入院线发行，除了能够表达MUBI对影院的支持，还有更现实的原因。通常电影从影院下线后，会进入一个适用于iTunes、DVD、蓝光等渠道的交易窗口，接下来进入大约18个月的付费电视窗口，在这一阶段，包括Netflix在内的新兴流媒体即便有再多的资金也无权播放电影，唯一能突破这一限制的做法就是介入发行，甚至是直接投资制作。这就是Netflix不惜在原创自制剧上投入巨资的原因，MUBI现在也在考虑推出自己的原创电影，前提是它得拥有足够的资金。

今年年初，丹麦电影导演Nicolas Winding Refn以天使投资人的身份投资了MUBI，他曾作为嘉宾为MUBI精选了他的个人影单。此外，印度投资集团Times Bridge也参与了投资，印度目前已经是MUBI在全球的第三大市场，Times Bridge之前还投资过Uber、Vice和Airbnb。双方并未公布投资的具体金额，但金额不会小于2016年11月中国欢喜传媒向MUBI投资的200万美元。当时MUBI的估值为1.25亿美元，欢喜传媒获得了后者1.6%的股权。

这次交易完成后，MUBI曾经计划借此机会进入中国。当然，这件事难度不小，这是一个连Netflix都尚未突破的市场。Cakarel认为MUBI的模式有着绝佳的优势。“中国的互联网巨头主要开发的是用户生成内容平台或是由广告支持的精品内容，但还没有人做起一个真正的订阅平台。MUBI有限的影片数量也让它相比于Netflix更容易通过中国的影片审查。”Cakarel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不过，不到半年的时间，这项合作便宣告终结。走精品路线的MUBI仍然难以满足中国电影审查的标准。但Cakarel并不打算放弃中国市场，“等时机合适，我们还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