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记忆中的刘、邓首长

余春水

章安翔，安徽绩溪人，1919年生。1939年参加八路军。1945年任刘、邓首长的警卫连连长，1947年任第二野战军司令部作战科作战参谋，1949年任作战科科长，1950年调南京军事学院担任刘伯承院长的秘书。89岁高龄的章安翔老人，是一位与刘、邓首长在一起战斗、生活过的人。不久前，我拜访了章安翔老人。章老深情地回顾跟随刘、邓首长南征北战时，两位首长的几件轶闻趣事。

心目中的形象与现实中的完全相反

1945年10月，章安翔在晋冀鲁豫军区十七师五十一团二营六连当连长。打过上党、平汉战役后，刘、邓首长的前线指挥所驻在峰峰煤矿。晋冀鲁豫司令部专门要十七师派一个连去担任刘、邓首长的警卫工作。10月27日，师党委决定把这个重任交给章安翔的六连。章安翔感到无比的激动：早就听说刘司令员刚毅无比，被誉为“军神”，而邓政委则是“运筹帷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儒将”，因此恨不得马上见到自己敬爱的两位首长。当时六连驻地面对高树勋新八军(已谈判起义)的阵地，此地距峰峰煤矿有70华里。接到命令的当天下午1点多钟，章安翔马上率领全连58人紧急出发(全连原先90多人，因上党、平汉战役伤亡而减员)，一路带跑前进。赶到刘、邓首长驻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结果当天见首长的愿望没能实现。

第二天早操时，李达参谋长来视察，并引章安翔去见正在散步的刘伯承司令员，章安翔赶忙跑步过去向“军神”敬礼，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见到了刘司令员，却发现“军神”根本不是自己心目中想象的威猛形象，不但态度慈祥温和，说的话也都是家长里短，给人一种亲近感。章安翔见到“儒将”邓小平政委，则是1947年4月12日被调到刘、邓首长跟前当作战参谋的时候。当他从前线赶到野司驻地安阳附近石林村时，正遇上刘、邓首长在村口散步，章安翔仍照样快步上前敬礼，喊了一声“报告”，刘伯承说：“快去见参谋长，他有话跟你说。”邓小平政委没有说话，但他严肃的表情，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的两眼，好像能够洞察一切，让章安翔肃然起敬。

进了村，章安翔见到了李达参谋长。李达说：“已确定你在作战科工作，这是刘、邓首长办公的地方，要特别注意：第一，守口如瓶；第二，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许打听；第三，要极端地负责任，重要情况，随时报告。”

最简单的往往是最好的

1947年6月30日，刘、邓大军突破国民党军黄河防线，大闹鲁西南，一个月内，歼敌9个半旅56000余人，粉碎国民党军的黄河战略，有力地配合陕北和山东军民击破敌人的重点进攻，为挺进大别山开辟了通道，为我军由内线作战转入战略进攻创造了有利条件。

战役结束后的7月28日下午，两位首长兴致勃勃地来到作战室(山东郓城赵家楼)，处理完公务，刘司令员欣然提笔，赋七绝一首：狼山战捷复羊山，炮火雷鸣烟雾间；千万居民齐拍手，笑看猛士夺城关。

诗成而题未定，刘伯承陷入了“长考”。司令员一会儿眼睛一亮，随即又一摇头，这个动作重复了多次。由于前些日子打仗，司令员身体非常劳累。我们这些在身边的人虽然想劝他停下来休息休息，但看他精神如此集中，谁也不敢多说话。这时，邓政委手挟着烟卷走了进来，大概看透了我们的心思，几步走上前，看了一眼桌上的诗，就含笑对刘司令员说：“就叫《刘伯承将军咏鲁西南战役》吧。”刘司令员豁然开朗，立即应声道：“好，那就听政委的。”

让毛主席点头

千里跃进大别山，实施战略的中央突破，这是头等的军事机密，起初只传达到旅级干部，在经过11天的强行军，8月中旬先后突过了陇海路、黄泛区和沙河之后，才得休息一天，对部队进行动员，再次轻装，埋藏和炸毁一些笨重武器、车辆。邓政委提出“走到大别山就是胜利”的口号，给部队鼓舞很大，前进的速度更加快了。

后来，毛主席问邓政委：“你说你们走到大别山就是胜利，这是为什么?”

邓政委回答说：“因为我们插入敌人的心脏，把敌人大量吸引过来。压力大了，但是兄弟部队在其他战场上就轻松了，就可以打胜仗。”接着，邓政委打比方说：“进军大别山，像打篮球一样，蒋介石见我们到大别山来投篮，要得分了，他就把前锋、后卫都调来，不惜用几十万大军缠着我们，这样，他顾了南，就顾不了北，我们的兄弟部队就可以在北面投篮得分。拖的敌人越多，啃的骨头越硬，兄弟部队在其他战场上消灭敌人就越多，胜利就越大。这样，反过来也支援了我们，减轻了我们的压力。”毛主席听了，含笑点头称是。

男人戴“花冠”

1947年8月28日，刘、邓大军胜利到达大别山区。像一把钢刀插入敌人心脏，打乱了敌人部署，震撼南京、武汉。以12万人拖住敌军30万人之壮举，减轻兄弟部队压力，其意义是巨大而深远的。

9月份在河凤集(商城北)、中铺(商城西)、光山以东，先后打了三仗。这三仗都取得了相当的战果，但打得很不理想，未能全歼敌人。这既有客观困难，也有主观因素。为及时解决部队存在的问题，刘、邓首长于9月27日在光山县白雀园附近王大湾召开旅以上干部会。这次会议，一反往常的“红脸”、“白脸”，刘、邓首长两个人全都表现得异常严肃。与会者一进会场就被这种气氛惊呆了。邓政委首先说：“今天开会不握手!”旅长和纵队司令们都被吓了一跳。邓政委接着说：“三个仗没打好，首长有些不高兴。我们已经到达大别山，下一步就是坚定不移、义无反顾地创建大别山根据地，对此不能有丝毫的动摇和怀疑，越是困难的时候，高级干部越要以身作则，鼓励部队坚决勇敢歼灭敌人……要增强斗志，反对右倾情绪，严肃纠正违法乱纪现象，一定要树立起以大别山为家的思想，我们的领导干部要带好头。”邓政委的每一个字都给在场者以板上钉钉的感觉。

接下来刘司令员高声说道：“勇敢的勇字，就是男字头上有一顶光荣的花冠。我们有的干部打起仗来缺乏勇气，不像男子汉，这是不允许的，今后一定要坚决克服。否则，我们就完不成党中央赋予的光荣使命。大家要按政委讲话精神办，保持和发扬我们部队‘越是困难，越有劲的特点，把每一仗都打好!”

刘、邓两位首长每次讲话，相互补充，相互呼应，堪称珠连璧合。与会那些正处而立之年、意气风发的战将们纷纷表示：坚决贯彻执行刘、邓首长指示，克服一切困难，完成作战和创建大别山根据地的任务。

“诸”和“亮”

刘、邓大军转战大别山半年之久，整个部队跟国民党军兜圈子，牵着敌人鼻子跑，但毕竟孤悬敌中，生活异常艰苦，刘、邓首长跟战士们一样经常睡地铺。1947年10月25日晚，

作战科与刘、邓首长住在湖北英山县胡家凉亭，房子是三进，首长住里间，副科长张生华和参谋王文桢住中间，章安翔在外间值班。连续行军，人困马乏，十分疲劳。深夜12点多钟，章安翔接到情报处报告：从敌人报话机听到：“武汉行辕告知九江‘剿总诸葛先生(白崇禧)，刘伯承正在向东逃窜，望急令四十师(附八十二旅)沿浠水广济公路急起直追。”几天来张才干独立旅以1个营穿便衣伪装游击队到浠水附近去引诱敌人，敌人却始终没有出来，当天(25日)下午，刘、邓首长还讲：“不打了，明天到皖西开会去。”这个情况相当重要——这封电报证明敌人上钩了!章安翔觉得事关重大，于是到里间去说了声：“报告，5号(李达参谋长的代号)!”三位首长都睡在铺了稻草的地铺上，闻声都醒了。见首长在滚稻草铺，而自己外间睡觉还有一块门板，章安翔不觉心头一热。三位首长听完了章安翔的汇报，异口同声地说：“快去睡觉，快去睡觉!”这是因为三位首长看到章安翔汇报到后来瞌睡得不行了。章安翔回到外间倒在门板上就睡着了。三位首长立即在油灯下研究部署打法和起草电报。直到2点钟，才把章安翔喊醒，叫他把电报送到机要处译发。26日清晨，敌人终于钻进我军预设于高山铺附近的口袋里，我军发起总攻，经过一天一夜激战，敌人被消灭了。总攻这天，在一纵发来的战报上，邓小平政委风趣地批了两句话：

此诸葛之所以谓“亮”也，葛亮之所以谓“诸”也!

这里的“诸葛”指的就是白崇禧，号称小诸葛，邓政委在这里讽刺了他一下。第一句的“亮”，可解释为“智谋”、“谋略”、“智慧”等意思，而第二句的“诸”字，可理解为谐音字。

坐月子食品

在大别山转战中，一日刘、邓首长到达光山县白雀园，这里是一个比较繁华的集镇，副科长张生华叫章安翔到街上看看，有吃的，买点回来打牙祭。章安翔到街上买了些菜油、红糖、酒酿和30多个鸡蛋。章安翔的家乡绩溪妇女坐月子时有吃红糖、酒酿煎煮鸡蛋补身子的风俗。章安翔也会做这种食品，回来后，他先把鸡蛋用油煎一下，再放红糖、酒酿加水煮了一锅。他先叫三个参谋一人吃了一碗，结果得到了好评。于是章安翔再给刘、邓、李三位首长一人盛了一碗。三位首长吃了直咂嘴，说好吃。刘司令员说：“章安翔，我看你是个积极分子!”邓政委虽未夸奖，却脸露喜色。刘、邓首长都是留过洋的，什么大世面没见过?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可如今小小的一点红糖、鸡蛋烧酒酿，也使他们吃得有滋有味。可见首长们平日与战士们同甘共苦，即使是饮食方面也决不搞特殊。

再困难也要穿上军装

1947年10月，经过高山铺战役后，已是深秋，早晚风寒，十几万人的队伍，还穿着夏天的单军衣，夜晚冻得人发抖。

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很关心，曾打算由冀晋鲁豫根据地赶送棉衣或银元来就地采购。但千里迢迢，敌人重重封锁，送银元来就地采购，时间上来不及。

邓政委得到报告，立即指示：“报请中央，不必送了，我们自己解决。”

刘司令员说“完全同意”。经过协商决定，依靠群众支援和全体指战员自己动手制作棉衣。在广大群众的热情支持下，全军很快筹借到大量布匹和棉花。战士们用竹鞭、柳条和自制的弹弓来弹棉花，用稻草灰染出灰布，全军上下自己动手做棉衣。作战科几个人的衣服是军政处找人帮裁的，由他们自己缝，做得比较讲究，把上面小口袋的盖片边缘约4毫米处缝上一行密针，看起来标致多了。邓政委和刘司令员都在旁边看着，颇为赞赏。邓政委说“一个参谋人员做什么事都要精细利落，做得又快又好，争取第一流!”刘司令员说：“我们再困难也要穿上军装，不能以烂为荣。”过了一会儿，邓政委走到章安翔身边，一边抽着纸烟，一边看他缝衣。此时，章安翔想表现一下，缝快缝好些，可一急反而缝慢了。邓政委笑着用四川话说：“欲速则不达!”

先后不到半个月，十几万套棉衣就缝制完成!作战科几个人的棉袄，当时被首长认为“很像个样子”。当毛主席看到刘、邓解决了棉衣的电报，接连说了三句：“刘、邓不简单!”

四川腔京剧

刘、邓首长行军、作战都是跟作战科三个人一起行动。戎马倥偬的间隙，邓政委喜欢打打扑克牌来调节一下神经。而刘司令员喜欢站在地图前思考，有时看看字帖，从不打牌。章安翔不会打，只有副科长张生华和参谋王文桢能打一下，可这还三缺一，有时机要处长林桂森有空儿也来打。大家都忙时，邓政委就一个人玩。令章安翔惊喜的是有一次邓政委办完公务，居然唱了几句京剧《打杀渔家》中的“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卧，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几句京剧唱腔经邓政委的四川腔唱出更是别具韵味，章安翔在邓政委身边几年，仅听政委唱了这么一次京剧。通过这些点滴小事，也可以看出在极端残酷的环境中，在战情异常紧张之际，刘、邓首长镇定自若、泰然处事的心态。

长期在刘、邓首长身边工作的章安翔等人看到两位首长，相互支持，亲密无间，彼此尊重，配合默契，黄金搭档13年，同志们都说“刘邓刘邓，姓刘名邓。团结协调，如同一人”。

责任编辑贾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