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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兼论近年中国爱情电影创作*

2018-08-15

关键词:爱情

李 莉

(重庆邮电大学 传媒艺术学院,重庆 400065)

作为历史最为悠久、最为大众熟悉的类型,爱情电影有着最单纯的本质和最复杂的内涵。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段传奇的际遇,一段或喜或悲的结局——这就是爱情电影最简单的形式。但与此同时,爱情电影往往又承载着人们对永恒之爱的追索,对人心奥秘的深刻审视,对人生命运的悠长喟叹。它是复杂的、多义的、一言难尽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当我们谈论爱情,我们其实在谈论人性。人性的欲望与禁忌、约束与放纵,比如《毁灭》、比如《失乐园》。人性是贪婪的:我们既渴望灵魂的动荡流浪,又眷恋平凡世俗的温暖踏实。《毁灭》和《失乐园》向我们呈现了爱的幽深绚烂,同时也暗示我们,脆弱的生命无法承受这般浓烈的极致之美。

当我们谈论爱情,我们其实在探究人心。人心的战争与和平、遵规与越矩,比如《画皮2》、比如《花样年华》。《画皮2》借用魔幻故事来探讨爱情中“皮相”与“心魂”之争。画“皮”容易借“心”难,人与妖之间的换皮与借心,凸显的是爱情的疼痛惨烈、人心的复杂深邃。而《花样年华》把东方式的犹疑不决和肝肠寸断铺陈得优美如诗,用东方美学里的含蓄婉约撩拨着观众心底的那根琴弦。

当我们谈论爱情,我们其实在回顾成长。成长的梦与痛、乐与怒,比如《情书》、比如《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情书》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情书”,那个被博子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爱人/男藤井树”,也一直是缺失和不在场的。博子和女藤井树互为镜像,在相互凝视中发现并重新确认了自己。同样,有多少人在《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中瞥见了自己的影子?初恋的青涩和成长的酸楚咬合在一起,爱的伤痛成就了岁月的勋章,也使不完美的青春成为不朽。

……

从1921年的《海誓》算起,中国爱情电影的历史已近百年。新世纪以来的电影产业的蓬勃兴盛更是让国产爱情电影驶入发展的快车道,在中国类型电影体系的建构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是,中国爱情电影产量突飞猛进的同时,质量却不尽如人意。过去的2016年,尽管中国电影产业的票房成绩喜人,突破了450亿,但99部爱情电影的总票房只有43.25亿,单片平均票房远低于除惊悚片外的其他类型[1]。可见,历经市场磨砺的观众已经开始学会用心挑选用脚投票,没有扎实的内容,仅靠明星的名气和宣传营销撑起一部电影已经越来越困难。中国爱情电影的问题究竟在什么地方?该如何走出当下创作生产的困境?本文针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思考。

一、断裂的真实与诗意

电影中的爱情,需要有一种来自生活却又高于生活的诗意美。这种诗意既来自对真实生活的如实呈现,也来自对生活真实的艺术超越。

《甜蜜蜜》为什么能一直高居华语爱情片的榜首?因为它既表现了异乡漂泊的艰辛不易,又刻画了男女主人公对爱情的坚守等待。李翘(张曼玉饰)和黎小军(黎明饰)就像每一位辛苦打拼的普通人,为了梦想在异乡忍受孤独,苦心经营。但当李翘和黎小军愿意为了真爱舍弃已有的一切,甚至甘愿孤独终老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是理想化的“爱情圣徒”,是每一个芸芸众生想要成为但未必有勇气成为的自己。

影片用了很多生活化的细节来展现这份爱情。除夕雨夜的火花碰撞,排队时糊在裤子上的巧克力,李翘床头的凤爪,以及黎小军傻乎乎地买的两条同样的手链……真实的诗意是爱情从两个人的心底自然而然地孕育、萌发、累积、爆发的过程,是在一次次偶然或者必然的相遇中,两颗心越走越近、越贴越紧的过程。

在近年来比较成功的影片《北京遇上西雅图》中,爱情的诗意也通过一系列铺陈有序的细节呈现出来,感情的发展水到渠成,毫不做作。

文佳佳(汤唯饰)和弗兰克(吴秀波饰)在故事开始时的人设并不讨喜:一个是没文化的炫富“小三”,一个是畏畏缩缩的潦倒司机,相互之间都看不顺眼。随着剧情的发展,两人彼此加深了解,弗兰克眼里的文佳佳变成了敢作敢当乐观开朗的“单身妈妈”,文佳佳眼里的弗兰克则是一个温柔内敛的“好爸爸”,为家庭牺牲了事业。导演设计了一系列的事情来“促成”两人之间的相互了解:阴差阳错地共度平安夜,文佳佳知道了弗兰克背井离乡的原因,对眼前这个深沉的男人有了某种别样的情愫;在纽约面对美国移民官的核查,两人没有事先排练却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示出两人的价值观、爱情观高度一致;在弗兰克前妻的婚礼上,文佳佳买来婚纱冒充弗兰克的未婚妻,却意外晕倒急救,弗兰克在病床前细心陪护……当细节和情绪积累到恰当火候,爱情便在电光石火间顺理成章地爆发了。

真实和诗意在《北京遇上西雅图》中统一得很好,票房和口碑的双赢也证明了观众对它的认可。但在续集《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中,真实和诗意却被断裂开来。焦娇(汤唯饰)和罗大牛(吴秀波饰)的故事其实是寻找灵魂伴侣的故事。相对于太多沉溺于肉体享乐的爱情片来说,这个由一本书开始的故事诗意浪漫、立意高远。但如何把精神上的灵魂伴侣转换成生活中的恋人,创作者煞费苦心却用力过猛。一方面安排焦娇在生活中总是所托非人,频频情伤;另一方面则是设置两人为了见面使出洪荒之力,所作所为与之前设定的人物性格大相径庭。可见,脱离了生活的真实,是很难让观众信服的。

同样是笔友变恋人的故事,美国影片《电子情书》就处理得轻松自如。乔(汤姆·汉克斯饰)和凯瑟琳(梅格·瑞安饰)拥有双重身份:在真实生活中,两人是竞争对手,势不两立;在网络虚拟世界里,两人是亲密的挚友,相互倾诉心事。影片采用了两种方式来处理他们的两种身份和两种关系:现实生活中采用欢喜冤家的喜剧手法,表现两人不打不相识,越吵越亲密的关系;虚拟世界里,乔是凯瑟琳的精神导师,帮助她走出困境,重新认识自己。欢喜冤家——灵魂伴侣,当两种身份重合叠加时,两人的爱情也就毫无悬念地瓜熟蒂落。

爱情电影的诗意必须建立在观众认可的生活真实基础上。《北京遇上西雅图》的成功正在于它把异乡漂泊的爱情故事与中产阶级移民、赴美生子等社会热点话题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爱情故事显得有温度、接地气。而在第二部《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中,创作者明显对澳门赌场女公关、洛杉矶房地产经纪人的生活了解不深,做不到游刃有余取舍有度,尽管有浪漫的伦敦书店作为链接,仍然显得牵强别扭。当然,比起那些毫无逻辑肆意架空的爱情片,即使是这样一种力有不逮的牵强别扭,也能看得出创作者的诚意和努力。

《陆垚知马俐》是一个典型的“屌丝逆袭女神”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大家很乐意看,因为满足了广大“屌丝”的意淫心理。但是,艺术的“意淫”和生活中的“白日梦”的差异就在于前者的戏剧性是建立在真实可信的现实逻辑之上的,否则无法唤起观众的认同共鸣。陆垚(包贝尔饰)凭什么追到了心中的女神马俐(宋佳饰)?靠喝酒出糗还是装疯卖傻?我们看得到陆垚的死缠烂打,但看不到马俐的怦然心动。马俐接受陆垚是因为同情可怜他还是向“女大难嫁”的现实妥协?看到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观众们是该为“癞蛤蟆”鼓掌还是为“天鹅”惋惜?《陆垚知马俐》的英文名字叫《WhenLarryMetMary》,很明显是在向那部经典爱情片致敬。但《当哈利遇到莎莉》中哈利和莎莉是在一次次的相遇中越来越了解对方,看清自己,从互不顺眼到情投意合,感情的铺垫自然流畅,真实可信,也因此才成就了这部经典的爱情片。但在《陆垚知马俐》里,为了那最后预设的“happy ending”,创作者大开脑洞空降各种不可能,最后所呈现的“happy ending”只能是扭捏作态的东施效颦。

二、复调叙事:创新与困境

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电影类型,爱情电影几乎穷尽了它的各种可能性。的确,太阳底下无新事。对爱情电影而言,重要的不是讲述什么而是怎样讲述,讲述的方式比讲述的内容更令人关注。因此,当代爱情电影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大部分电影都力图在叙事模式上进行创新,复调叙事就被广泛运用于爱情的讲述。

“复调”来自音乐术语,指的是两个或多个单独的声部旋律同时展开,虽然整个乐章结合严密,却仍然保留各声部的独立性[2]。米兰·昆德拉认为,伟大的复调音乐家的基本原则之一就是声部的平等:没有任何一个声部可以占主导地位,没有任何一个声部可以只起简单的陪衬作用。复调叙事结构的电影各条线索缺一不可,相互阐释、相互解释,审视的是同一个主题,同一种探询[3]。

具体到影片结构,复调叙事既可以是同时讲述多个故事的多线叙事,如《巴别塔》《真爱至上》;也可以是由不同叙事主体组成的多元叙事,如《小姐》《怦然心动》;也可以是打乱叙事时空的非线性叙事,如《低俗小说》《与莎莫的500天》;还可以是故事与故事连环相套的套层叙事,如《法国中尉的女人》。复调叙事的出现,使得电影能够更好地捕捉到暧昧复杂的社会现实和人物幽微难言的心理状况,大大增强了艺术表现的力度和深度。

近年来,有相当多的中国爱情电影都采用了复调叙事,尤其是其中的多线叙事来结构影片,如《北京爱情故事》《爱LOVE》《将爱》《恋爱中的城市》《奔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等等。应当说,复调叙事在爱情叙事中确有其特殊的优势。它有利于影片在常规的90分钟里融入更多内容,实现信息的最大化和情绪的最大饱和,满足现代观众打破常规叙事的心理需求,呈现当代爱情的多种面目形态。同时,多个故事彼此交错、相互拼贴,人物与人物之间常常有着不可预期的关联,也象征着现代社会人际交往的零散化和偶然化,应和着现代人对碎片式情感的体验。此外,该类影片大都众星云集、星光熠熠,这在当下“看片看明星”的商业市场里无疑有很强的号召力。

但是,如果只是借助于创新的“皮”,却丢掉了创新的“魂”,任何创新都会在一时的新鲜过后仍然陷入味同嚼蜡的困境。复调叙事的关键在于各条叙事线索之间通过相互对比映照所表现出来的同一主题。换句话说,如果说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声调,表达着某种特定的情绪,多个声调的和谐共奏就可以构成辉煌的乐章。例如,《撞车》中揭示的美国社会各种族之间的隔阂、误解乃至仇恨的现实,《巴别塔》中反映的人与人紧密相连却无比孤独的宿命,都是通过多个故事的彼此交织和相互映衬表现出来的,因此给予观众强烈的震撼。但是,当仔细考察当下这一批运用复调叙事的国产爱情影片时,我们会发现并非所有的影片都能真正抓住复调叙事的精髓,把多个故事统领在一个主题之下,实现同一主题的多重变奏。张一白导演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是2016年爱情电影的票房冠军,集结了这几年大卖影片的多个亮点:网络热门IP改编,多位高人气明星加盟。但是很遗憾,在这部采用多线叙事的影片里,我们看不到统摄三个故事的主题,是爱的艰难,还是爱的失去和得到,抑或仅仅是爱的“路过”?三个平行展开的爱情故事仅仅是讲了三个故事而已,既没有提供给观众关于爱情的思考,也没有丰富观众对爱情的理解。可以说,很多类似的电影只能被称为拼盘电影,因为影片中的故事以拼盘的形式出现,相互间浅表的联系提供的只是信息的累加和同义反复,深层主题上的合奏和共鸣却付之阙如。相比之下,《北京爱情故事》《爱LOVE》运用多个故事表达创作者对爱的理解,既有现实生活的气息,也不失深沉的思考。

此外,几乎采用复调叙事的爱情片都集中在多线叙事上,国外电影中比较常见的多元叙事、非线性叙事以及套层叙事却难觅踪影。其实,运用套层叙事的《法国中尉的女人》之所以能成为爱情片中的经典之作,运用多元叙事的《怦然心动》和非线性叙事的《与莎莫的500天》等小成本影片能够从众多同类作品中脱颖而出,叙事方式的独树一帜非常关键,因为它们丰富了人们感知爱情的维度。

总之,不管是采用单线叙事还是复调叙事,不管是讲一个故事还是N个故事,重要的是故事要真正能立起来、能打动人,其中所传达的情感能唤起人们心灵的共振。采用复调叙事是因为单个故事的篇幅有限,更需要精巧的叙事和张弛有度的节奏,事实上,它比单线叙事更考验创作者的掌控力。如果因为复调叙事带来叙事容量的增加而忽略叙事质量的提高,即使采用了复调叙事,采用了重复剪辑等新潮的手法,也无法赢得影片的真正胜利。因为“任何一种所谓新奇、流行的结构方式都抵消不了因为内容的苍白和思想的贫乏而带来的平庸”[4]。

三、男性形象:“暖男”OR“软男”

近年来的银幕上,男性的审美类型越来越丰富多样。传统帅哥依然大行其道,花样“小鲜肉”势头正猛,而阳光“暖男”也悄然俘获了相当多女性观众的芳心。

顾名思义,“暖男”就是那种拥有阳光般的笑容,能够给人以温暖感觉的男人。说得具体点,“暖男”通常指那些顾家爱妻,脾气好,厨艺佳,对人细心体贴,懂得照顾别人情绪的好男人。比如《北京遇上西雅图》中的弗兰克、《失恋33天》中的王小贱(文章饰)、电视剧《虎妈猫爸》中的“猫爸”(佟大为饰)、《我爱男闺蜜》中的方骏(黄磊饰),都是有口皆碑的贴心“暖男”。

“暖男”盛行无疑是女性社会地位整体提升的结果。随着越来越多的女性在经济和情感上的独立,不再像以前那样依附男人,对男人的要求也从以前富有、成功的外在标签转向对男性情感的丰富性、细腻性、包容度的内在要求。反映在影视作品中,就是女性们变得越来越剽悍强势,男性越来越向温暖包容靠拢。女强男弱的两性关系颠覆了传统模式,常常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但是,“暖男”并不等于“软男”。这里的“软男”并非指代“吃软饭的男人”,而是指那种在爱情关系中处于弱势,为了追求到梦中情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失去男性尊严的男人。比如《我的早更女友》中的袁晓鸥(佟大为饰)、《陆垚知马俐》中的陆垚。

如果说当年《我的野蛮女友》里的“暖男”牵牛(车太贤饰)的人物设置独具创意,一反之前韩国电影中大男人的刻板印象,那么,导演郭在容多年以后在《我的早更女友》里面再次“炒冷饭”,非但不能让观众感受到那种奇异的清香,反而嚼出了一种恶心的“糊”味。

女主角戚嘉(周迅饰)因为失恋貌似出现了更年期症状,于是就名正言顺地有了装疯卖傻自暴自弃的权利。用仙人掌扎医生,醉酒大闹街边摊,穿婚纱冒充新娘……大有“不疯魔不成活”的劲头。男闺蜜袁晓鸥一直暗恋戚嘉,先是莫名其妙地装可怜借机与戚嘉同居一室,然后是24小时贴身陪护,熬药、煲汤,无微不至,还心甘情愿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心中的“女神”视他为空气,但他永远随叫随到,保姆加跟班,一副不受虐不能活的“怂样”。

同样,《陆垚知马俐》中,陆垚为了追到马俐也是各种耍宝装傻,在拒绝和羞辱中奋斗了好多年,终于被马俐接受。陆垚和袁晓鸥们看起来是“暖男”,其实是“软男”——因为他们的爱情是跪着求来的。

在这样的故事里,一方面“女神”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一方面“暖男”死心塌地甘当备胎,最后终于感动“女神”,抱得美人归。所谓的“暖男”其实一直跪在地上膜拜着“女神”,而“女神”最后降尊纡贵地接受了他也只是一种实用主义的权宜之计——如果得不到你爱的人,不如将就选一个爱你的人——看起来仿佛是一种女权主义的高涨,其实不过是两性之间另一种形式的不平等。

进一步说,在这种野蛮女友搭配暖男的模式中,女强男弱的关系其实只是表面现象,从根本上来说,此种两性关系的深层模式依然是男性对女性的拯救:在《我的野蛮女友》中,是牵牛以忍耐包容治愈了“野蛮女友”的伤痛;在《我的早更女友》中,是袁晓鸥以贴心温柔帮助戚嘉走出了心理阴影;而在《陆垚知马俐》中,是陆垚终结了马俐一直飘摇不定的情感状态!恰似灰姑娘+白马王子模式的另一种投射,看起来女权主义高涨的“野蛮女友”,骨子里依然是一个等待男人救赎的柔弱女性。

四、城市景观:爱情不够风景凑

也许是受了冯小刚《非诚勿扰》大卖的启发,近年来的国产爱情电影,很喜欢把故事发生的地点设定在风景优美的异国他乡。俊男美女配上宜人风景,悦目指数直线飙升。观众们买票看明星谈恋爱的同时顺带欣赏了异域风光,一举两得。比如《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中的布拉格、《命中注定》中的意大利、《我最好朋友的婚礼》中的伦敦……这本来无可厚非,动人爱情+美丽风光原本就是许多经典爱情片的常用招数。比如《罗马假日》中的罗马风景、《西雅图夜未眠》中的西雅图夜色、《电子情书》中纽约的上西区……中国电影史上也有著名的《庐山恋》:这部影片不仅成就了当年的张瑜和郭凯敏,也成就了庐山——庐山上有一个电影院一年365天只放一部影片,就是《庐山恋》!但区别在于,上面提到的影片能成为经典靠的不仅仅是旷世美景,更是细腻动人的故事以及精湛到位的表演。优美风光对它们来说是锦上添花而不是救命稻草。而国产“爱情风光片”却是在试图用丰饶的美景来装点贫血的爱情,爱情不够风景凑。风景成为闪亮耀眼的主角,爱情沦为面目模糊的配角。

《恋爱中的城市》是一部五位导演联合执导的短片集。顾名思义,爱情和城市是这部电影的关键词,五个爱情故事分别发生在布拉格、巴黎、上海、佛罗伦萨以及北海道小樽。事实上,爱情本身并没有特定的地域属性,可以发生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之所以被安排在电影中的某个城市,是因为这些城市都被历史贴上了某种标签,可能会唤起观众某种莫名的情绪。比如布尔乔亚之于布拉格、浪漫之于巴黎、摩登之于上海、性感之于佛罗伦萨、纯情之于北海道……虽然有个别故事不错(比如黄轩和张榕容演出的巴黎故事),但总的来说,在影片走马观花式的旅行团节奏中,城市呈现出风景明信片般毫无深度的绚烂,主人公们则沦为明信片上那些模糊不清的细碎人影。在城市这一方面,我们看不到城市的历史和个性,看不到城市独有的气质和色彩;在爱情这一方面,我们也很难被无法自圆其说的故事感动,更无法把这种爱情和某个特定的城市联系起来。充其量,城市景观只是变成了这些苍白爱情的活动布景,观众们在90分钟的浮光掠影中消费了环游世界的廉价幻想。

五、明星:尴尬的“龙凤配”

爱情电影的重要基础是观众对人物关系的信任——他们就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没有这种信任,爱情故事无法令观众信服。这种信任也会延续到扮演情侣的演员身上——他们看上去彼此真的很有感觉,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心有灵犀的东西——没有这种感觉,观众很难认同银幕上的情侣。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汤姆·汉克斯和梅格·瑞恩、奥黛丽·赫本和格里高利·派克、张曼玉和梁朝伟……这些著名的银幕情侣活化了人们对爱情的想象,而精彩的表演也使他们出演的影片成为影史经典。可以说,成功的爱情电影很大程度来自于成功的角色选择。

当下的爱情电影中,常常会出现让人尴尬的“龙凤配”——两个看起来无论如何也无法产生化学反应的演员,虽然努力地扮情侣秀亲密,但观众们很难相信那些滚烫的表白。

《奔爱》的第一个故事,章子怡和彭于晏扮演一对因为无法延续异地恋而分手的情侣。从明星形象的设定来说,章子怡身上有着一种倔强、决绝的独特气质,非常适合扮演外表美艳内心特立独行的女人,而不是流行的“傻白甜”。章子怡在《一代宗师》这样的高品质电影里曾经奉献过高品质的表演,但一旦她卖萌装清纯,演技就会快速掉线,比如《非常完美》和《非常幸运》。章子怡和彭于晏无论在年龄、气质,以及银幕形象上都差距甚大,把这样两个人扯到一起来扮演情侣的结果就是让银幕上写满尴尬。

作为一名优秀的演员,汤唯清新质朴的气质很适合出演带有文艺气质的浪漫爱情故事。比如《月满轩尼诗》(和张学友搭档)、《晚秋》(和玄彬搭档)、《北京遇上西雅图》(和吴秀波搭档)、《命中注定》(和廖凡搭档)。其中效果最好当属与吴秀波搭档的《北京遇上西雅图》。两人从默契度和悦目度来说都高度吻合观众的期待视野,对他们的喜爱也助力了影片的票房奇迹。效果最差的要算与廖凡搭档的《命中注定》。这部冯小刚监制的影片几乎就是翻版的《不见不散》。在《不见不散》中,葛优很好地诠释了一个“痞意十足的痴情男”,和徐帆饰演的李清在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中滋生爱意,亦庄亦谐。但在《命中注定》里,我们看到的只是廖凡饰演的宋昆明毫无道理的一路狂追,与汤唯饰演的方圆之间也丝毫没有情感的共振或者激情的火花。作为柏林影帝,廖凡在《白日焰火》中的表演深邃入骨,演技无可挑剔,汤唯在《命中注定》中也基本保持了一贯的水准,但看到如此不搭的两人在银幕上谈情说爱,我们不得不说,不是所有演员都适合出演爱情电影。

六、结 语

进入新世纪的中国电影产业,随着电影票房的井喷式增长,中国赫然已经成为电影大国。电影产业的狂飙突进吸引了大量“热钱”涌入,一方面使得电影市场迅速扩大,社会影响力剧增;但另一方面也催生了诸多电影投资的短期行为,严肃的文化产品成为某些精明商人的“圈钱”手段。

但是,2016年中国电影增速减缓,已经表明中国电影高票房低水准的局面不可能再持续下去。观众们对审美风格低水平重复的厌倦感,会产生出类似“触底反弹”的拒绝力量。“超常速度的增长,特别是主要由文化价值含量偏低的浅俗片所强力拉动的高增长,不大可能持久,难免会在高增长过程中暴露出内核上的思想情感空洞和导向上的价值迷茫。本年度的增幅放缓这一看似偶然的‘事故’,反倒能正常显露中国电影文化生态链的自调机制已在发挥作用了。”[5]

每一个产业在新兴之初都会出现泡沫,但诱人的泡沫消散之后,保证产业长久兴盛的活力来自何处?对中国电影产业而言,优化产业结构、减少行政干预、完善电影类型、提升影片品质,才是实现持续增长的真正动力。爱情电影投资小、市场大,拥有比较稳定的观众群,一直是中国电影产业的支柱类型。如果说所有的危机都孕育着生机,对于中国爱情电影而言,这既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1] 2016年中国电影票房排行榜[EB/OL].(2016-12-29)[2016-12-31].http://mt.sohu.com/business/d20161229/122944691_215639.shtml.

[2] 李明,林洁.论电影的复调叙事结构[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8(2):84.

[3]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董强,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95.

[4] 陆紹阳.情感与都市生活的皮相——评电影《无人驾驶》[J].电影艺术,2010(5):34.

[5] 王一川.中国电影文化生态链及其未来——2016年国产片的文化景观[J].当代电影,2017(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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