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丝绸之路历史对现实的启示
2018-08-15张象
张 象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071)
中共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新时代面对世界的主旨方略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其主要举措之一是“一带一路”,即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一带一路”的倡议已受到国际社会广泛响应和积极支持,在北京举办了“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习近平主席在会上指出:“‘一带一路’建设植根于丝绸之路的历史土壤。”*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2017年版,第516页。“我们传承古丝绸之路精神,共商‘一带一路’建设,是历史潮流的延续,也是面向未来的正确抉择。”*习近平:《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欢迎宴会上的祝酒辞》,《人民日报》2017年5月15日,第2版。这就是说“一带一路”建设是与古丝绸之路联系在一起的。古丝绸之路是以传送丝绸为主的东西方文明交融通道。该名称是1877年德国地理学家提出的。*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1877年在《中国旅行日记》中将中国与中亚、印度间丝绸贸易形成的交通线称为“丝绸之路”。后来国际学术界将包括西方在内的整个东西方文明交往之路都称为“丝绸之路”。但其历史则久远了。今天我们回顾丝路历史,有一项重要课题,就是考察对“一带一路”建设的启示。笔者作为历史学老教师愿对此尽微薄之力。这里按丝路发展脉络、分阶段摘要论述其对现实的启示,供大家参考。
一、民间自发的间接交往,丝路起源的启示(约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前2世纪)
谈到丝路的起点,人们常常以公元前2世纪张骞通西域作为标志。这有一定道理,但不准确、全面。据司马迁《史记》记载,张骞到西域的大夏后(今阿富汗北部)看到当地已有从身毒(印度)转运来中国四川的土布等商品。再者当地人已知道该国以西有安息、黎轩(亚历山大港城)等国与城市。*司马迁:《史记·大宛传》卷123。这说明张骞之前大夏人已与其东方和西方有民间自发的信息和物品的间接传递。丝路已萌生了,但这种交往是从何时而起的呢?尚是问题。据考古遗址发现,公元前2750年代在中国浙江吴兴县就有各种丝织品。这在古代社会是举世无双的。*1958年在浙江吴兴县钱山漾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了丝带和绢片,考古学家确定为4750年前的物品。考古界还从公元前1000多年的埃及女木乃伊头发中发现有丝。*1993年奥地利科学家在古埃及21王朝(公元前1070—公元前945年)的女木乃伊头发中发现丝。参见《三千年前埃及已用中国丝绸》,《人民日报》1993年4月2日,第7版。说明中国丝织产品产生很早并早已传至埃及。不过传递路线的证据尚不充分,不能作出丝路起点的定论。但到公元前6世纪情况不同了,波斯帝国兴起,公元前529年它征服大夏,公元前525年征服埃及,并修“御道”、“邮路”。只要中国丝织品转运至大夏就完全有可能转运至埃及,再转运至欧洲。公元前4世纪希腊亚历山大帝国取代波斯帝国,并进军印度河流域,扩大了对外交流范围,还建立亚历山大港城,成为西方经济贸易中心。所以确定公元前6世纪为丝路间接交往起点,是完全可能的。这从西方语言中也可以找到证据。有一位希腊人泰西阿斯曾在波斯王宫任侍医,他曾著文按当时流行称谓称中国为Seres(赛里斯),意为“丝的国家”。这里“丝”(se)的发音来自汉语“丝”(si)。后来各西方国家“丝”的发音都如此,以至英语为silk。*希腊人泰西阿斯公元前416—公元前398年在波斯宫廷任侍医,他留下的文献中对“丝”(se)的发音反映了当时西方人对“丝”的读音。参见沈福伟:《中国与非洲——中非关系两千年》,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20页。说明丝已较普遍地传到西方,人们都知道此物。亚历山大帝国征服印度后,使印度文化西传。印度早与中国有交往。其古语依据中国“丝”的发音,称“丝之国”的中国为“Cina” (支那),这样转传到西方则变为China。*季羡林:《中印文化关系史论丛》,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3页。语音的传播是千百万人的作用,不是政府行为。所以古丝绸之路的兴起是沿线各地人民长期努力探索、辗转传递信息和物品的结果。他们为的是交换丝绸等物品,以改善生活。这是丝路精神在萌芽时期显示的本质特征。“一带一路”建设要有诸多具体项目实施。在规划行动之前首先要调查研究双方人民的需求。这是今天传承丝路精神重要体现。
二、以陆路为主由政府主导的丝路正式开通后的启示(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6世纪)
张骞通西域的成功标志着官方主导下的丝绸之路正式开通了。他的贡献是打通了丝路东段。西段此前已在波斯、希腊政府作用下打通了。东段从大夏起,越过葱岭,经塔克拉玛干沙漠南北两路,汇集于敦煌、玉门,最后至长安。由于临波斯湾和地中海的安息国不愿放弃丝绸过境贸易的收入,常常以友好方式阻挠汉商与大秦(罗马)直接交流*班固:《汉书·西域传》卷96上。,使得这时期政府主导的丝绸之路交流仍是间接的。譬如东汉班超通西域大获成功,公元97年他派甘英出使罗马(大秦国),甘英到达波斯湾被安息国人好言劝阻。该国靠丝绸交易能获数十倍利润,便夸张航海困难,阻止甘英直达罗马,甘英畏难而返。即使如此,间接丝路正式开通后贸易繁盛,丝路精神表现充分,以至今日能使我们从中获得诸多启示。仅举三项:
一是关于如何通过丝路联系来维护国家和平与安全问题。古代世界主要为欧亚非大陆,有游牧与农耕两大世界的对立。前者在世界北方,后者都在世界南方。例如罗马帝国受北方游牧的日耳曼人和斯拉夫人的骚扰,两汉王朝不断受北方匈奴人的掠夺。罗马的对策是在抵御北方侵略者的同时,加强对南方地中海南岸地区的侵略以补偿。它前后三次发动布匿战争,灭亡了迦太基,占领了埃及,使北非成为“罗马粮仓”。但如此举措后的结局是罗马帝国的分裂和西罗马帝国的灭亡。两汉王朝则不然,面对匈奴威胁,一方面抗战、“和亲”;另一方面本着“和为贵”的理念与传统的“合纵连横”策略,积极从外部世界寻找同盟者。当汉武帝(公元前140—公元前87年在位)得知大月氏政权被匈奴击溃而西迁时,便派张骞通西域找友邦,那里有半农半牧国及游牧族政权。它们靠近匈奴,联络它们,可孤立匈奴,最终使之败降和西逃。历史证明中国汉朝的方针是正确的。通西域,开通丝绸之路,既发展了经济文化交流,又广交朋友,捍卫了国家安全,实乃英明之举。今日世界有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两个世界的差异与矛盾,发展中国家为了世界和平和自身发展应借鉴历史的经验教训,不仅要加强南南合作,还要团结世界上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二是关于张骞“凿空”精神的发扬。“凿空”即“开通”之意,这是司马迁在《史记》上的用语。青年张骞从家乡陕西汉中应汉武帝招募,于公元前138年出使西域,主要是去联络大月氏。不幸中途被匈奴拘留10余年之久。他趁机抛妻离子逃走,没有回长安,而是继续西行完成使命,归途又被匈奴扣留,公元前126年趁匈奴内乱逃回长安。公元前119年—公元前115年他再次出使西域。他了解匈奴的内情,有助汉武帝击败匈奴。他了解西域情况,有助汉政权获得靠近匈奴的西域诸国为盟友。他这种不畏艰难、不屈不挠、备尝苦楚、尽职尽责的精神,在今天建设“一带一路”事业中也是最需要的。
三是关于促进世界物质文化的交流。由于丝路的正式开通而出现了经济流通新局面,中国的丝绸、漆器、铁器从此大宗西传,来自埃及、西亚等地的玻璃、珠宝和葡萄、石榴、黄瓜、萝卜、大蒜、香菜等物品传入中国,极大地丰富了双方人们的生活。至于文化的交流更有了诸多新的项目,例如公元前112年安息王将“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司马迁:《史记·大宛列传》卷123。,这是亚历山大城的杂技艺人。我国洛阳、徐州等地出土的汉砖雕刻有诸多表演杂技的图案,说明该艺术当时在中国很快普及,丰富了人民文化生活。今天的“一带一路”应将物质交流和文化交流摆在第一位。这是丝路精神的首要表现,我们必须继承发扬。
三、陆路与海路并举且直接交往的丝路对今天的启示(公元6—10世纪)
唐代是中国古代经济文化最繁荣的时期。与此同时,西方阿拉伯帝国(中国史籍称大食)兴起,它横跨欧亚非三大洲交界处。使整个世界分为三大文明区,西部为信奉基督教的文明区,东部为儒学、佛学为主导的文明区,中部为阿拉伯伊斯兰文明区,西部与中部对立,但东部与中部友善,这种形势使丝路发展进入新阶段,显示出新特点,又给我们多项新启迪。
如果说过去的丝路以陆路为主,现在发展为海陆并举。尽管此前已有了海路,不过正规化、经常化的发展还是在唐代。《后汉书》记载,公元前166年大秦商使打着安东尼斯皇帝的旗号,从海路由越南来东汉朝贡。*班固:《后汉书·大秦传》卷118。之后,三国、西晋时期也有大秦商使前来的记载,但由于当时中国政局不稳且分裂,使海路发展受到限制。唐朝建立后国家统一兴盛,促进海路畅通,而且制度化、常规化。广州、泉州、扬州设有市舶司,建有一套设施和规章处置海上贸易事宜,赴各地的航线也十分明确。宰相贾耽(730—805年)根据往来商家提供的素材,写有《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一书,列举出7条海外航行路线,反映了丝绸海路的成熟。*参见陈公元:《从贾耽的“通海夷道”看唐代中非关系》,《西亚非洲》1983年第3期。这一史实告诉我们国家的兴盛与繁荣是丝绸之路发展的基础与前提。我们今天建设“一带一路”首要任务是要使国家振兴和强大富强起来,这是最重要的先决条件。
唐代的兴盛还使丝路由间接交往转向直接交往。中国人开始直接走向非洲和西方世界。据文献记载走进西亚非洲的第一个中国人是杜环,他在今吉尔吉斯斯坦的塔拉斯的一次武装冲突中被大食军所俘,但他没有被囚,而是于751年至762年,走访了西亚非洲各地,最西到摩洛哥,然后到波斯湾,由海路回国,著有《经行记》一书。*杜环于751年在丹罗斯战役中被俘至大食(阿拉伯帝国),受到礼遇,能在各地考察,11年后回国,他是《通典》作者杜佑的族子,其著作《经行记》内容被收入《通典》之中。与此同时来华的国外使者、学人、艺人也空前多了起来。1954年在西安南郊的唐代裴氏小娘子墓里出土的黑人陶俑就说明此情况。据史书记载,651—798年仅大食来使就有36次之多,在广州的外商多达10万余人。特别是唐政府还设置宾贡科吸引国外学子参加科举考试,并供给衣食宿,免除学费,有的还可在唐朝任职。据不完全统计,仅来自日本的学子就有五六百人。这种重视人才的交流是古丝路精神中值得继承的又一举措。
关于不同文化的包容和互鉴在唐代的丝路交往中又有新进展。例如佛教文化自东汉起传入中国,与儒道学说并存,到了唐代更发扬光大,由被动变主动,政府支持玄奘于627—645年沿丝路赴天竺(印度)取经,带回千卷佛经进行翻译。从接受传来到主动去取,这是一种飞跃。接着当局还支持鉴真于753年将佛学从中华传到日本。他被当地人称为“日本文化的恩人”。中国使佛学外传这又是一种飞跃。伊斯兰教兴起后在西方被看成“异端”。为了与“异教徒”斗争,在西方竟有8次十字军东征(1096—1291年),延续近百年。但在中国则不然,对伊斯兰教采取容纳的态度。630年穆罕默德建起神权国家,两年后《古兰经》就通过丝路传入长安,并建起大清真寺。*参见沈福伟:《中西文化交流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72页。中国这种对不同文化包容、共绘文明画卷的传统在今日世界仍然是最需要的。
四、以海路为主的丝绸之路发展为瓷丝之路的启示(公元11—14世纪)
丝路在宋元时期又彰显新特征,对今天也有新的现实启迪。如下几点较为突出:
其一,如果说此前古丝绸之路是海陆并举,现在则是以海路为主,交流范围进一步扩大。宋元经济技术的进步,使中国制瓷业成为世界之冠。国外欢迎中国瓷器不仅作为日用品,而且作为艺术品和财富的象征,需求量很大。瓷、茶、丝成为这时期丝路三大交流商品,“丝绸之路”变成“瓷丝之路”。运送瓷器用海船大大优越于陆路骆驼队。海路商品运量大、作用大、影响大,可以在沿途形成经济带,并从沿海地区辐射内地。考古发现在东非沿海的索马里、肯尼亚、坦桑尼亚等地有大量宋元瓷器,特别是有钱币,说明还有经济交易活动。与此同时,在相邻的内地津巴布韦、赞比亚、刚果、南非等地也有类似发现。*参见朱凡:《中国文物在非洲的发现》,《西亚非洲》1986年第4期。这启示我们,今天考虑丝路经济带范围应将中南非地区包括在内。这时期多是中国水手与阿拉伯的穆斯林水手一起从事海上贸易活动。他们常一起赴麦加朝觐,然后利用季风的帮助赴东非沿海从事贸易活动。这样便形成了从中国的泉州、广州到阿拉伯半岛,再到东非沿岸各城邦的经济航线与经济带活动。1324—1325年西非马里国王穆萨·曼萨率大队人马经开罗赴麦加的朝觐十分著名。今天在埃及的福斯塔特发现有惊人数量的中国瓷器。*参见孟凡人、马文宽:《中国古瓷在非洲的发现》,紫禁城出版社1987年版,第5页。这启示我们宋元时期丝路经济带从麦加、埃及辐射到西非地区,完全可能。我们今天发展“一带一路”经济带也不能忽视西非地区。“一带一路”的各种项目合作共建都应与经济发展挂钩。我们已在巴基斯坦的瓜德尔、东非的吉布提、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坦桑尼亚等地建港口,修铁路,利用历史的渊源和自然条件的优越,构建一条发展中国家求复兴的经济带,完全可行并有美好前途。这是丝路经验对我们的启示。
其二,诸多旅行家、学者活跃在丝路线上,并留有著作,是这时期又一新现象。比如周去非的《岭外代答》(1178年)、赵汝适的《诸番志》(1225年)、汪大渊的《岛夷志略》(1337年)等。这些著作记述了东南亚和印度洋几十个国家的情况及航海路线,特别是汪大渊两次出游,到埃及后西行至摩洛哥再返回,出红海走访东非诸城邦国,到达最南端的莫桑比克。他记述了当地的物产和人文社会情况,是十分珍贵的历史资料。外国人的著作有《马可波罗游记》*国内译本有多种,最初有冯承钧译的《马可波罗行纪》,后有张星烺的《马哥孛罗游记》,1937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较近有陈开俊等译的《马可波罗游记》,1981年由福建科技出版社出版。《伊本·白图泰游记》*马金鹏根据埃及教育部1934年颁布的校订本,从阿拉伯文译出《伊本·白图泰游记》,1985年宁夏人民出版社刊印。等。这些著作介绍中国的情况是此前西方世界未有的,这些“丝路人”为架起东西方文明交流的桥梁做出了伟大贡献。但引人深思的是他们在本国本地区受到的对待、起到的作用、产生的历史影响各有不同,可谓大相径庭。例如马可·波罗于1275—1291年来华在元朝任职,走访了中国大江南北,其游记在西方倍受后世关注,流传甚广,仅在欧洲就有143种版本,影响了几代人。哥伦布读此书后有了横渡大洋寻找中国、印度的理想并实施。*参见杨志玖:《马可波罗在中国》,南开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39—42页。伊本·白图泰是摩洛哥人,1325—1349年访问印度、印尼和中国,回国后又到西班牙、西非马里,传送东方见闻。摩洛哥埃米尔(君主)十分重视他的经历,命其秘书伊本·朱宰帮助他完成游记(1355年),使之流传于西非和南欧。
在中国的情况却不然,汪大渊于1328—1339年走访亚非数十国与地区,最后自非洲的克里马内(莫桑比克)起航,横渡印度洋回国,见闻珍贵不言而喻,1339年他便写出《岛夷志略》一书,但10年无人问津,偶遇吴鉴要续编《泉州路清源志》,将其游记作附录刊用,显然这样做影响甚微。1350年他回到故乡南昌自费刻印成单行本,但后辈知者也不多。*关于汪大渊经历年代国内学界说法不一,此处用沈福伟说法,见《中国与非洲——中非关系二千年》第389—392页;汪大渊的《岛夷志略》见苏继硕校译本,中华书局1981年版。此情况的出现与中国国情有关,古代中国社会盛行“天朝大国”观念,统治者自命“天子”是“天下之主”,只追求“万国来朝”的盛况,重视“朝贡”并不关注朝贡者的国情,常常仅以“诸番”一概而论。元蒙统治者横扫欧亚大陆,此理念更加变本加厉。今天我们建设“一带一路”必须改变此情况,要加强对沿线国家的调查研究,文明在交流学习中发展,民族在合作共存中强盛。一定要关注“一带一路”各国人民状况。
其三,这时期中国古代三大科技发明沿着丝路外传是又一新特点。我国古代有四大发明,造纸术发明在汉代,雕版术发明在唐代,到北宋主要有指南针、活字印刷术、火药三大发明问世。三大发明的成熟应用和外传与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有密切关系。从12世纪起经阿拉伯世界应用后进一步外传。火药火器曾经随着元蒙的进军传入西方诸国。西方人比较普遍地掌握这些技术要到14世纪。所以大约有将近千年的历史进程东方比西方要先进,这是不争的事实。“到东方去”,向往中国,这在当时西方世界流行一时。但是,后来三大技术在欧洲社会变革中所起的作用和该技术在西方的创新进步则是发明地中国所望尘莫及的。马克思曾指出中国的三大发明对西方资本主义的兴起有过显著的作用。他说:“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的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总的来说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马克思:《机器,自然力和科学的应用》,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67页。这一历史教训东方人需要记取。今日“一带一路”交流中科学技术的交流仍然是主要内容。历史启示我们,彼此的学习和引进不能只是模仿,要根据自身条件,在引进后不断创新。“一带一路”要建设成创新之路。这是历史告诉我们的教训。
五、古丝绸之路的发展高峰与变迁、消逝的启示(15—17世纪)
古丝绸之路的发展到了明朝初年达到最高峰。标志性的事件是1405—1433年郑和船队七下西洋、四次远航非洲的壮举。它的历史地位和意义有三方面:一是海航规模之大,航程之远,技术之高为世界航运史上前所未有。船队有二三百艘,2.7万余人,高档船为万吨级(长44丈4尺,宽18丈),富丽堂皇,设备齐全。低档为百吨级,多数为1500—2000吨的中档船。它们凝聚着古代中国舟船技术的发明:水密隔壁、手摇橹、桨轮、船尾舵、船用指南、舰载火铳等。*参见李新峰主编:《郑和与非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7页。《郑和航海图》之完备也为此前中外罕见。这些都反映出古代中国人民的智慧。
二是从其航行的使命而论,他求太平、睦邻、交流、和谐,集古丝路精神之大成。正如其立碑所言:“宣德化而柔远人。”*1431年(明宣德六年)郑和出海前,在长乐城南天妃庙行香,祷告航海平安,而立《天妃灵应之记》碑,见《郑和研究资料选编》中萨士武文,人民交通出版社1985年版,第102页。据随从人员说,每到一处他都“颁中华正朔,宣敷文教”,“开读赏赐”。*马欢:《瀛涯胜览》;费信:《星槎胜览》;巩珍:《西洋番国志》,皆有中华书局的版本。尽管其举动中存在君王的动机:“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但其谋和平之宗旨是可贵的。郑和每次返航都有上千人的使团来朝贡。来华商团和交流物品之多难以胜计,甚至非洲的长颈鹿和斑马也作为“麒麟”、“福鹿”嘉瑞送来。*参见郑鹤声、郑一钧编:《郑和下西洋资料汇编》(增编本)中册,海洋出版社2005年版,第247页。郑和本人是伊斯兰教兼佛教徒。现存于斯里兰卡的《郑和碑》就是他向宗教神主贡献布施而立的。*斯里兰卡现仍存有“布施锡兰山佛寺碑”,用中文、泰米尔文、波斯文记载郑和向佛祖、真主及婆罗门教保护神毗湿奴敬献布施的事实。这一行动反映了他一路航行都在宣扬多元文化兼容共荣的理念。
三是从历史时代背景而论郑和航行更有其伟大之处。人类历史是由分散到整体的过程,发展到中世纪末期世界仍然是分散的。不过已形成三大文明区:西方的基督教世界,东方的儒佛学世界,中间的伊斯兰教阿拉伯世界。历史趋势是三者要进一步联系,特别是东西方世界都要有新航路使彼此沟通。1405年郑和起航后,1415年葡萄牙人也起航准备探险西非航线以到东方,它们占领了摩洛哥休达港。1440年代,他们航行到达了佛得角。继葡萄牙人之后,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都开始此项航海探索。这样便造成航海世纪的到来。不管郑和是否意识到这一点,就历史事实而论他居于这个航海世纪的首席开拓者地位。更重要的是他之后的西方航海家们都接受了他的航海成就,才取得开辟新航路的成功。不管他们承认与否,郑和是其先驱者。后起的西方航海家们仅探索西非航线就花费了近一个世纪,可是一旦在1498年绕过好望角进入印度洋,仅用23天航程就横渡印度洋到达印度,接着又顺利到达东南亚各地,再到太平洋,很显然这与此前郑和等“丝路人”打下的航行基础分不开。
20世纪初世界进入整体化时代,世纪末又向全球化过渡,中国正在走进世界中心。在此形势下一定要继承郑和的光荣传统,要有一流的海军和海上运输力量,成为海上强国。随着科技的进步,世界的联系又有了航空、信息网络,陆路也有新工具,如高铁。在这些领域我们都需要用郑和的精神进行开创。
习近平主席在“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上回顾“古丝路人”的事迹时指出:“15世纪初的明代,中国著名航海家郑和七次远洋航海,留下千古佳话。这些开拓事业之所以名垂青史,是因为使用的不是战马和长矛,而是驼队和善意;依靠的不是坚船和利炮,而是宝船和友谊。一代又一代‘丝路人’架起了东西方合作的纽带、和平的桥梁。”*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第507页。
但历史的进程总是曲折的,古丝路的高峰为时不久就发生挫折。郑和的事业没能继续,甚至以后的年代他的名字国人也淡忘了。直至1904年梁启超写了一篇纪念文章,称他为“祖国伟大航海家”,这才揭开研究郑和的序幕。*梁启超:《祖国大航海家郑和传》,原载于《饮冰室合集》,见《郑和研究资料选编》,第20—28页。这里有诸多深层次问题有待探讨,诸如:
关于丝路的动力问题。郑和航行之举的动力主要是皇帝明成祖朱棣的支持,所从事的商贸活动也全靠官办手工业作坊支撑。一旦顶层意向有变就全变了,朱棣继任者无法说服朝内反对派“下西洋太费钱粮”的意见,便改变了一切。然而这时期西方早期的航海探索活动却不然,他们除国王支持外,还有新兴工商业的支持。欧洲商业贸易中心自从有新航路之后便从地中海地区转移到大西洋沿岸,在荷兰、英国出现了商贸中心城市和造船业基地,这样便使新航路探索不断有新的动力资源。今天我们建设“一带一路”也必须要从中国和参与国的社会经济改革中寻求动力资源,要有新的经济带建立。
关于如何应对反潮流逆流活动的干扰问题。这是维持丝路畅通的又一难题,整个明朝和清朝前期都有东部沿海地区倭寇的捣乱和北方边境的安全问题。如何应对?明清政府不考虑世界大趋势,而是采取消极的“海禁”、“锁国”政策,直到1757年也仅让虎门一港与海外联系。最终因闭关自守落后于世界,被人用炮舰打开了大门而受奴役。今天世界的经济全球化大潮受到反全球化逆流干扰的事件层出不穷,恐怖主义、民粹主义猖獗。历史教训告诉我们,开放的“一带一路”事业必须要坚定不移地向前走,要坚决反对一切逆流活动。
关于确保丝路精神的问题。这是最重要的议题,古丝路的夭折和终结不是因为丝绸之路航海线路的改变,也不是因为运送商品的变化,而是因为丝路精神的丧失。葡、荷、英、法等殖民者来到东方后最初它们继续沿着原丝绸之路航线航行,仍旧以丝绸、瓷器、香料、茶叶等传统商品进行贸易,这一度使明清政府获得不少白银。但在此过程中西方殖民者另有所谋,一方面用武力与鸦片贸易;另一方面利用中国政府的“锁国”政策掌握了原丝路的控制权,取得一些殖民基地,从而改变了古丝路精神,使之为殖民主义服务,这些终导致古丝路不复存在。所以我们今天必须要弘扬与捍卫丝路精神,要把掌握“一带一路”的主导权和方向摆在首位。
习近平主席郑重地向世界宣称:“古丝绸之路绵亘万里,延续千年,积淀了以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为核心的丝路精神。这是人类文明的宝贵遗产。”*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第506—507页。对此我们一定要认真研究、继承发扬,为构建和平美好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