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2018-08-14徐久富
徐久富
插互助组那年入秋,父亲七兄弟分了家。父亲把家临时安顿到东头姥姥家的西下屋。第二年开春儿,父亲就在西头后街选房场、拉房框、叉房墙,草草盖起了两间土平房。西头后街没几户人家,紧挨紧住着,天刚抹黑儿,家家紧闭房门,大人领着孩子猫屋里不敢出来,怕狼。
一个冬天晚上,父亲去生产队漏粉,母亲领着我们黑灯瞎火地挤在土炕上眯着,生怕出声把狼招来。越怕越有事,隐隐约约听屋外门口有动静,房前来了个东西。“吧嗒,吧嗒”,先在当院儿来回走了几趟,后在外屋门口停住,不住点儿地拱门。母亲仗着胆子,哆哆嗦嗦下了地,外屋地上摸火叉堵住了门口,摸着黑与外面的那个东西较劲。后半夜,父亲打外面回来了,一冲,那个东西从西院儿墙豁子走了。母亲听见父亲语声,扔掉火叉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二小子,下地。”年幼的二哥点着煤油灯给父亲开了门。第二天早上推门一看,门口和西墙豁子满是牛蹄丫子印儿,窗根儿底下还有一泡挂了霜的牛粪,这才知道昨晚来吓唬人儿的是个牛犊子。
一晃二哥二十出头,和后屯老李家姑娘訂了亲,眼看着就要娶媳妇儿。两间房,一铺炕,七八口人,这可往哪娶呀?一时急坏了母亲,整天磨叨父亲。父亲是个乐观的人,尽管家里要钱没钱,要檩子没檩子,就放了话说盖房。开犁之前,和生产队长一说,叫上二三十号劳力,砌墙底儿的砌墙底儿,和泥的和泥,叉墙的叉墙,两天工夫,三间房框平口,干上个把月即可上梁。父亲从西山坡树地砍回一车小树做椽子,可檩子咋办?生产队长给足了父亲面子,特批一挂大马车,选一个成手老板子,去了一趟北山里,拉回一车上等果松。木头扒了皮,干着。铲完头遍地,房子就盖上了。父亲到后屯和万木匠换工(父亲去给他们队里社员说书,万木匠到我家做木工活),把盖房子剩下的果松破了,打上了松木的窗和门。盖好房子,外面抹黄泥,里边挂沙里,大哥从学校拿回来一打报纸糊纸棚。年根儿,把二嫂娶回家,全家人欢天喜地过大年。
这一住,四十来年。当年的新房子变成了老屋。
父亲早早地离开了我们。三姐、四姐、老妹相继出嫁。我毕业参加工作以后,在老房子里结婚,不久调到外乡工作,后进县城,母亲和二哥二嫂守着老房过。
前年,我帮二哥在老房子前边儿盖上了瓦房。往新房搬那天,母亲犯了愁,新房子的防盗门不好开,出来进去费劲不说,自己装得满满登登的大木头柜搬不进去,找个随手用的东西还得回老房找。在新房子里刚吃过饭,母亲叫上重孙女回老房炕上吃零嘴去了。立秋了,我们怕她着凉,叫了好多遍,母亲才慢慢挪下炕,一步三回头走出老屋。
看着母亲熟睡的面容,我猜想,母亲梦里一定还在老房门前喂鸡喂猪,一定还在老房煤油灯下为我们缝缝补补,一定还在老房灶坑口为我们烘烤棉衣……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