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毛泽东对“十月革命”认识的历史逻辑
2018-08-14葛开勇
葛开勇
摘 要:中共领导人从十月革命道路中探索出中国革命、建设的道路,毛泽东在其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十月革命的传播促成毛泽东成为马克思主义者,走上革命的道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借十月革命开创中国革命道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对十月革命的认知体现在对主要矛盾认识的反复上。对毛泽东十月革命认知过程的梳理,能从侧面一窥中国革命进程面貌。
关键词:十月革命;认识;历史逻辑
一、 “十月革命”于毛泽东的思想转变(1917-1921)
毛泽东对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确立是一个长期的转变过程。就读湖南第一师范时期,对道德改造社会的主张极为推崇,认为:“从哲学、伦理学入手,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1]P73坚持主张:“家族革命,师生革命。”并且认为:“革命非兵戎相见之谓,乃除旧布新之谓。”[1]P576在救国之道上,毛泽东此时并不主张暴力的革命,而是在于伦理的道德建设上,选择社会改良的办法。十月革命爆发,引得毛泽东密切关注,一方面高歌十月革命联合人民推翻统治,另一方面,依然希望“人人要有互助的道德和自愿工作。贵族、资本家,只要他回心向善能够工作,能够助人而不害人,必不杀他”[1]P314,期望借由平民工作来达到太平盛世的局面。毛泽东此时思想上是矛盾的,他赞扬十月革命,但还不能接受暴力革命的办法,徘徊于改良与革命之间。
一般而言,思想上的转变需要经历一些复杂、或重大事件的刺激。在1919年底,毛泽东抱着温和的政治改良主义领导湖南的驱张运动和自治运动相继失败。残酷的事实使毛泽东终于看清:“政治改良一途,可谓绝无希望。吾人唯有不理一切另辟道路,另造环境一法。”[1]P493在1920年12月给蔡和森等人的回信中坚持以社会主义作为改造中国和世界的方针,而不再是他曾经坚持的温和改良,对于改造世界的方法则是俄国式的革命。因为:“凡是专制主义者,或帝国主义者,或军国主义者,非等到人家来推倒,决没有自己收场的”[2]P6。现实的教训使得毛泽东放弃了对社会改良的最后一点执念,从温和改良转入暴力革命,成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
二、“十月革命”于毛泽东的革命重心转变(1921-1927)
十月革命的爆发在毛泽东看来是:“无可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并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弃而不采,单要采这个恐怖的方法。”[2]P6毛泽东主张“改造中与世界”采用俄式的方法,“激烈的共产主义,即所谓的劳农主义,用阶级专政的方法,是可以预计效果的,故最宜采用。”[3]P2开始效法俄师的中国革命探索。
(一)“以俄为师”:中俄革命之比较
用俄式方法来改造中国到底是否合适呢?毛泽东对中俄革命进行比较,指出:“列宁之以百万党员,建平民革命的空前大业,扫荡反革命党,洗刷上中阶级,有主义(布尔失委克斯姆),有时机(俄国战败),有预备,有真正可靠的党众,一呼而起,下令流水之原,不崇朝而占全国人数十之八九的劳农阶级,如斯响应。俄国革命的成功,全在这些处所。”[1]P456这个分析简短而直接的揭示十月革命成功的关键。同时清楚的认识到军阀混战的中国局面。中国和俄国的底层人民都处于残酷的政治压迫之下,同样的是国内并存着各种阶级矛盾,同样是“诸路”不通的情况。中国和俄国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依循十月革命的道路进行中国革命是完全可行的。基于俄国革命与中国革命的比较,毛泽东“以俄为师”探寻中国革命的一般道路。
(二)转换:工人问题到农民问题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后,毛泽东依照十月革命的经验将自己的工作重心放在中国的工人运动上。深入安源煤矿开展工人运动,但粤汉铁路工人运动的失败再一次打碎他的救国梦。毛泽东再次思考中国是否真如俄国那般已经具备了举行工人革命的条件。国共双方都不认为农民阶级能承担起革命的重担,但毛泽东长期的、独特的革命实践经验让他开始思考中国革命的农民问题,也是这样的转变促使他从开展工人运动转而到开展农民运动。城市的工人运动进展甚微,而毛泽东的农民运动却是“风起云涌”。1926年毛泽东发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指明中国革命的首要问题,分析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情况,分析“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4]P3之后继续发表《国民革命与农民革命》阐明:“农民问题乃是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3]P37得出结论:十月革命成败靠的是工人,与之不同,中国革命的成败在于农民,只有依靠农民才能完成反帝反封的历史任务。毛泽东从工人运动的重心转向农民运动的重心,摆脱对十月革命经验的照搬,据此看出毛泽东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端倪。
三、从“十月革命”道路开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1927-1956)
國民革命期间,国共双方关于合作策略和农民运动存在争论。中共在国民革命后期处于被动状态,受到国民党的迫害,国民革命失败的教训使中共走出对十月革命的依赖。
(一)由“十月革命”道路走向“中国道路”
大革命走向失败,斯大林却依然错误的认为中国正处于革命高潮,把十月革命的经验教条化、模式化,当做世界革命的普遍经验,要求中共也要像十月革命的模式进行中国革命,进攻大城市,夺取政权,建立苏维埃。走“城市中心道路”,发动工农武装暴力革命,通过占领大小城市的方法来推翻国民党。但是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的接连失败,血的教训印证着十月革命城市中心道路在中国的失效,但国际派组成的中共中央却依然没有醒悟。随后,国际派于上海和中央苏区所领导的“立三路线”“王明路线”的实质都是照搬十月革命的模式。李立三、王明将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将十月革命道路模式化,脱离中国的具体实际。毛泽东已经认识到这种一刀切的做法在中国是难以实现的,于井冈山开启中国道路探索,指出“中国革命属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性质,首要工作是调整土地问题——实行土地革命”。[5]1928年下半年,毛泽东在文《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井冈山的斗争》中对井冈山实践斗争的一次系统性总结,阐述中国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的原因——“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割据政权”的中国革命道路。毛泽东既坚持十月革命的阶级斗争,又结合中国的农村中心特色,开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
(二)理论飞跃: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中共党内一直存在如何对待马克思主义、十月革命经验的争论。一派是以李立三、王明为代表的将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另一派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坚持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实际相结合。在1930年5月,毛泽东为反对党内的教条主义撰写《反对本本主义》,提出“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马克思主义的‘本本是要学习的,但是必须是同我国实践相结合。我们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纠正脱离实际情况的本本主义”[4]P109、111-112等观点。《反对本本主义》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做出了探索,提出了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任务。之后的《实践论》《矛盾论》更是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上升到理论层面。1938年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完整的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命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題的提出,是中国共产党人对过去中国革命经验的总结,也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它突破了共产国际对于中国共产党人的思想束缚和行动禁锢。毛泽东抵制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照搬十月革命模式之中,既继承了十月革命的经验,又开创了与十月革命不同的方式,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实践中不断中国化,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指导中国革命走向胜利。
(三)“以苏为鉴”:社会主义过渡
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之后,对于如何过渡,缺少经验的中共能够学习借鉴的只有十月革命之后的苏联。十月革命之后苏联建立起无产阶级专政政府,中国建立的是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政府。政体上中国实行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不同于苏联具有西方议会性质的政治制度。在政党关系上,中国采取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办法,也不用苏联的一党制。尤其是在实现社会主义过渡中变革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关系的办法上,和平赎买的过渡办法在苏联和中国取得的不同成效。俄国十月革命后,列宁设想对资本主义和平赎买的办法来实现过渡,却遭到俄国资产阶级的强烈抵抗。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双层特性,既存在剥削劳工的一面,也存在拥护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一面,在历史上也是一直同中共有着长期的抗战合作。这些是在中国实行赎买政策得以成功的保障。
毛泽东“以苏为鉴”的过渡时期总路线虽然结合了中国国情,但是依然带有强烈的苏联风味。过渡时期中苏只是具体操作细节上的不同,究其本质依然是仿照苏联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中国社会主义过渡时期“以苏为鉴”,仍具有较大的对苏联建设经验照搬的成分。毛泽东对中国社会主义过渡的思考,又走回到了中共最初走十月革命道路的旧路。
四、“十月革命”的再思考与中国的社会主义道路探索(1956-1976)
“以苏为鉴”过程暴露苏联建设经验的弊端,毛泽东开始“以苏为戒”独立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道路。
(一)“以苏为戒”:苏俄偏离十月革命道路
毛泽东指出:“最近苏联方面暴露了他们在建设社会主义过程中的一些缺点和错误,他们走过的弯路,你还想走?过去我们就是鉴于他们的经验教训,少走了一些弯路,现在当然更要引以为戒。”[6]毛泽东开始“以苏为戒”独立的思考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问题。第一,毛泽东认为苏联在经济体制的管理上过于中央集权,地方行动迟缓,效率低下,积极性不高。第二,行政命令过多干预工业化进程。第三,苏联片面发展工业,牺牲农业和轻工业的利益,致使苏联农轻重比例严重失衡。此外,苏共二十大上,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将苏联模式的弊端简单的归结于斯大林的个人主观错误,甚至出现否定十月革命道路的倾向。毛泽东说:“苏共二十次代表大会赫鲁晓夫的报告说,可以经过议会道路去取得政权。这个门一开,列宁主义就基本丢掉了。”[7]P33-34赫鲁晓夫带领下的苏联建设已经偏离了十月革命的道路,引得中共深深担忧,毛泽东坚定认为:“十月革命是各国必经的道路,这就是阶级斗争、推翻旧政权、进行革命、建立新政权、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这就是马列主义的总路线。”[7]P39毛泽东“以苏为戒”,既是戒照搬苏联经验,又是戒抛弃苏联经验,尤其是十月革命经验。“以苏为戒”成为毛泽东对苏联建设进行反思,独立探索中国建设道路的开端。
(二)继续“十月革命”,重提阶级斗争
毛泽东在“以苏为戒”探索建设道路中,对于主要矛盾的认识出现反复。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中共八大对于国内主要矛盾重新定位,阶级斗争不再是主要矛盾。但苏共二十大、波匈事件的发生,在毛泽东看来:“东欧一些国家的基本问题是阶级斗争没有搞好,那么多的反革命没有搞掉,没有在阶级斗争中分清敌我”。[8]另外,苏联不断的对中国进行政治、经济甚至是军事上的压力。毛泽东认为苏联已经在走修正主义的路子,“反对修正主义的倾向尤其是迫切的任务”。[7]P236毛泽东对于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不抓阶级斗争充满着担忧,于八届三中全会重新提出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是国内的主要矛盾,八届十中全会更是将反修防修当成阶级斗争的主题。如此,毛泽东突破了八大关于国内主要矛盾的判断,重提阶级斗争,重新走上十月革命的阶级斗争的道路。在50年代后期之后,更是多次提及十月革命的经验,“中国革命没有十月革命也不能胜利,没有马克思列宁主义也不能胜利”。[7]P392“以阶级斗争为纲”贯穿整个中苏论战时期,导致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探索出现了偏差。
(三)晚年认知:“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
“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思想的主导下,形成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错误理论,成为“文化大革命”的指导思想。八届十中全会后,毛泽东认为重提阶级斗争也还依然不够,还需要更全面的进行一场文化上的批判而发动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发生之时,毛泽东意见确信党内已经出现了修正主义。文革从最初反对“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上升到反对“修正主义分子”。“左”的错误贯穿整个文革十年,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探索被迫中断。毛泽东认为文革是反修防修、巩固社会主义制度所必须的,更是不能容忍别人对文革的否定,这都与毛泽东晚年对十月革命道路的坚定有关。陈伯达、姚文元在纪念苏联十月革命胜利五十周年文章《沿着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开辟的道路前进》中说毛泽东“创造性地提出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伟大理论”,[9]P137并将这个理论归纳为六个要点,标志这一理论的形成。毛泽东将十月革命的阶级斗争继续贯彻到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以阶级斗争为纲”,再到文革“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1968年8月13日在会见意大利共产党代表团时说:“不应该忘记十月革命的经验,十月革命的经验并不是选举成功的,而是用战斗打出来的。”[9]P181晚年毛泽东已经习惯了用“以阶级斗争为纲”来思考问题。“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就是毛泽东晚年用十月革命阶级斗争的办法来处理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各种问题,错误判断这一时期的主要矛盾。晚年毛泽东坚持十月革命就是阶级斗争,无论是民主革命还是社会主义革命,阶级斗争依然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文革时期。在文革后期,毛泽东不容忍清算文革,从晚年毛泽东对十月革命的信仰和坚守可知一二。
五、结语
十月革命传人中国,促成毛泽东思想上由温和改良向暴力革命的转变,开始了“以俄为师”走俄国人的道路。在“以俄为师”的过程中,不断突破对“十月革命”道路的认识,由工人运动向农民运动的转变,由“城市道路”向“农村道路”的轉变,开创出一条既继承“十月革命”又不同于“十月革命”的中国革命道路。新民主主义革命完成之后,毛泽东开始了“以苏为鉴”的社会主义过渡和“以苏为戒”的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探索过程。“以俄为师”到“以苏为鉴”到“以苏为戒”,是从照搬十月革命经验到借鉴十月革命经验独立自主探索中国革命、建设道路的过程。苏共二十大之后,毛泽东对于主要矛盾认识的反复,将十月革命阶级斗争重新引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深信十月革命阶级斗争的经验必能解决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社会主义建设走了一段弯路。毛泽东对十月革命的认知,是驱动毛泽东具体行动的动力之一,由此在不同的阶段产生了不同的影响。无论是成功经验还是失败教训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开创都有着巨大的贡献。这也是今日我们深思十月革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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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3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34.
[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6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作者单位: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