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钱消灾
2018-08-14王虎皮
王虎皮
“你要到广州的白云机场去看看,那里的非洲人都是大包小包地带着尽可能多的东西回家。”广州天秀市场的马里商人Cisse告诉我。
而我却认为非洲机场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有些机场就是一个简易的二层楼,通常只有一条行李传送带,时不时还会突然停电。但就是这样的地方却承载了中国人在非洲所有的等待、得到和失去。这里有着许多来创业的中国人对非洲的梦想,也有着因为离别而洒下的泪水。
我从安哥拉首都罗安达飞往莫桑比克首都马普托。海关男女各一长队,听说要脱衣服检查。好不容易轮到了我,进了小屋才知道,就是一个肥胖的女人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正在用要几百美金一个的iPhone打电话。另一个年轻一点但依然肥胖的女人把我的几个书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点点地翻。翻到了我的钱包,一张张地数着我的宽乍(当地货币)、美金和人民币,弄得我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每遇到一件她看上去好奇的东西,就拿出来慢慢把玩,连我的口红都要仔细端详是什么品牌和颜色的。我有一种强烈的人权被侵犯的耻辱感,心想她肯定是在每个人身上勒索财物的女贪官,说不准她们的iPhone也是从游客身上搜刮来的。在小屋子里的每一分钟都让我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见她们丝毫没有停止搜索的意思,我终于爆发了:“你们知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在等,这种搜索有什么意思?要钱吗?”
“这是程序!”胖女人狠狠地回答。
“因为我是中国人,你就想捞几个钱。”
“我要找你们机场的领导。”我提高了嗓门,而且还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五分钟后,一个男人慢悠悠地走进来,很绅士地对我说:
“女士,我能帮您做什么呢?”我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可是因为自己太激动,嘴里只会说:“她因为我是中国人,就使劲搜我的行李。还拿走了我的指甲刀。”说完话后,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谁会去在乎一个指甲刀?
“这是我们的规矩,不是针对中国人的。”男人还是慢条斯理地说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感觉自己很委屈,加上旅途的疲劳,禁不住在机场哭起来,搞得所有等飞机的旅客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带着如此气愤的心情,我到了马普托机场,同样看到了箱子塞得满满的中國人。在马普托机场的正常通道出机场过海关要两个小时。几乎和这里所有的中国旅客一样,我的箱子被警察打开检查。
“风油精?”戴贝雷帽的家伙低声用中文问我。我先是一惊,然后明白了他找我要风油精,有了刚才的经历,我心想我有也不给你,就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
我前面是一队来这里做建筑施工项目的工人。他们的箱子里几乎全是日用品,平均一个人带七八双鞋,四五支牙膏。有的竟然还带洗衣粉、卫生纸,甚至是黄瓜!看着眼前这一箱箱小商品,我仿佛看到了他们在这个陌生国家两年将要度过的生活:一个由洗头水、牙刷、肥皂、方便面、创可贴、六神花露水和廉价“解放”鞋构成的世界。
戴贝雷帽的边检人员有说有笑,他们不紧不慢地检查着每一个箱子,旁边一个能听懂葡萄牙语的中国人告诉我:“人家不明白怎么每个中国人都跟做生意似的拿这么多东西,要求每人按照莫桑比克的当地海关法律上税。”
轻快活泼的非洲人不能理解的是中国文化里的重。他们打开和看到的是一箱箱廉价的“中国制造”小商品,而不知道这些廉价产品背后有多少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家庭的期待、无奈、怀疑和希望。两年不能回家对任何一个人都意味着孤独和等待,我想我眼前的这些建筑工人也许都有赚钱回家娶媳妇盖房子的梦想。在实现梦想的路上,他们的家人给他们塞满了廉价小商品来支持他们在非洲的每一天。
为这些家人的关怀上税?这不是中国人的作风,大家选择的是给小费。一双“解放”牌球鞋在国内卖十元左右,在这里要上大约一元钱的税。一个带八双鞋的工人其实也能付得起几块钱的税。可没有一个中国工人选择付税,因为“太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有人都决定一起给海关人员几十美金的小费来“破财免灾”。结果算下来,小费比海关税还要高。
我现在突然明白,似乎在非洲大家都觉得中国人是给小费的代名词。我想刚才自己如果给那海关胖女人几美金的小费,也许就真的免了在机场丢人的争吵。
(摘自“波布非洲”微信公众号 图/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