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性服务业外包对中国制造业分工地位的影响
——基于全球价值链视角的分析
2018-08-14廖庆梅刘海云
廖庆梅,刘海云
(1.武汉纺织大学经济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2.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一、引 言
目前,制造业行业中生产性服务业所占比重越来越大,各行业呈现高度的服务化趋势。正如并木信义所述,一国在国际上的竞争力主要由其制造业行业的发展决定,而制造业行业技术的提升在很大程度上又依赖于服务业的发展水平。与一般服务业产品不同,生产性服务业并不是直接作用于最终消费者,而是服务于制造业,作为中间品投入到其产品的生产过程中。随着国际分工模式的快速发展,为提高自身的生产效率,更多制造业行业倾向于将生产性服务环节从整体生产链中转移到专业的服务生产部门,服务外包则成为制造业行业选择的主要转移方式,同时服务外包的形成反过来又加速服务业的发展。目前,虽然中国制造业紧跟世界服务外包的步伐迅速发展,但在国际上的竞争力还比较弱,那么大力发展生产性服务外包是否能增强中国制造业行业在国际上的竞争力?
近年来,有学者从劳动力市场、生产效率和收入分配等角度分析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制造业行业的影响。Feenstra和Hanson(1996)、Hijzen(2005)以美国和英国制造业行业快速增加的国际外包为研究背景,研究发现国际外包模式不仅扩大两国熟练劳动力的需求规模,还提高熟练劳动力的相对工资[1][2]。Amiti和Wei(2005)定性分析认为通过静态效率、重组效应和学习效应等传导途径,服务外包有效提高制造业各行业的生产率[3]。Ten Raa和Wolff (2001)深入分析1977~1987年美国制造业行业生产率恢复增长的经济因素,认为主要是因为当时制造业行业的外包效率不高,未能很好地与其他生产环节相协调,这就要求企业更加注重其自身优势的发展[4]。Lodefalk(2014)利用瑞典微观数据研究后发现服务外包能扩大制造业行业的出口规模[5]。姚战琪(2010)、蔡宏波(2011)以中国工业行业为研究对象,用不同的测度方法测算各行业的外包率,并分外包性质分析外包行为与各行业生产率的关系,均认为工业行业的外包行为可显著提高其生产率,且服务外包的正向作用相对更大[6][7]。
可以看到,以上大部分学者的分析都认为生产性服务外包行为对制造业行业的发展有明显的正向作用,但都没有直接论证中国制造业行业是否能通过生产性服务外包提高其在国际上的竞争力。目前,有部分学者从定性角度直接分析两者间的关系。Vandermerwe和Rada (1988)通过简单的图形分析,认为制造业行业的增加值与生产性服务业在制造业中所占份额的大小具有同方向变动的趋势[8]。姜凌和卢建平(2011)、刘明宇等人(2010)认为通过服务外包,制造业行业不仅可获得第三方提供的更加专业优质的服务,还能利用有限的生产要素大力发展自身的比较优势生产环节,通过两者有效融合,减少对生产要素的需求来降低生产成本,并且还可提高生产效率[9][10]。
为直接论证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制造业行业分工地位的影响,本文在现有研究基础上,首先从正反两方面论述其可能的理论传导机制,再结合中国制造业行业,利用实证方法回答以下两个问题:一是在中国制造业行业分工越来越细化的背景下,生产性服务外包是否与以上研究结论相同,即促进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高?二是行业类型和生产性服务外包承包地区的不同是否影响这一作用结果?为此,本文结合我国制造业2001~2011数据分行业、分生产性服务外包类型进行系统分析。
二、机制分析和模型设定
(一)机制分析
图1 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制造业分工地位作用机制分析
在综合分析经典理论文献和实证研究的基础上,本文认为生产性服务外包将从多个方面作用于制造业价值链分工地位(如图1所示)。由于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制造业分工地位的影响可能存在两面性,其影响结果不确定,因此需分别加以叙述。首先,可能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对制造业国际分工地位产生正向影响:(1)比较优势效应。制造业企业集中资源于自身具有比较优势的生产环节,将相对较薄弱的生产环节(如服务环节)外包到专业化企业,利用有限的资源充分发展自身核心生产环节,提高其在本行业的竞争力,进而提升其在在国际上的分工地位;(2)技术外溢效应。通过技术引领示范效应和前后产业关联效应,生产性服务外包行为可加快制造业自身技术的扩散和传递,提高本国自身产品的技术含量,提高本土增加值占比,进而提高其国际分工地位;(3)学习效应。通过国际服务外包与国外企业合作,学习国外先进的运作模式和管理经验,提高自身的生产效率,并降低风险和成本,提升制造业的分工地位。
与此同时,生产性服务外包也可能对制造业在价值链上的分工地位产生负向作用,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效率降低。生产性服务外包仅仅是表现在规模的扩展,还未真正与制造业行业价值链上的其他生产环节有效融合,造成生产资源的浪费、成本的提高,进而抑制制造业产业升级;二是低端锁定效应。我国制造业还处于价值链低端环节,如果企业过度依赖外部技术,把产品研发设计等具有高附加值环节外包,而将廉价劳动力和低附加值环节留在国内的供应,企业对外部依附性增大,无力通过扩大产品研发提高企业竞争力,进而锁定在“微笑曲线”的最低端。
(二)模型设定
为研究生产性服务外包对中国制造业企业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本文结合理论机制的分析并借鉴邱斌(2012)的模型[11],并避免可能存在的内生性及逆向因果关系等问题,我们把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指数的滞后一期纳入模型中,将变量转化为对数形式以消除量纲差异:
gvcpit=β0+β1gvcpi,t-1+β2lnossit+β3lnkit+β4lnrdit+β5lnesit
+εit(i=1,2,...,N;t=1,2,...,T)
(1)
其中,t表示时期,i代表行业,gvcpit、ossit、kit、rdit和esit分别表示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指数、生产性服务业外包率、资本密集度、研发强度和国有化程度,εit是随机误差项,kit、rdit和esit分别衡量资本投入、技术进步及政府干预等因素对制造业行业国际分工地位的影响。
三、变量测度与数据来源
(一)主要变量测度
1.中国制造业行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测算。本文采用Koopman等人(2008)的方法,结合2001~2011年的WIOD数据库,测算中国在国际分工环节中相对世界其他39个国家35个行业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指数*包括奥地利、比利时、保加利亚、塞浦路斯、捷克、丹麦、爱沙尼亚、芬兰、法国、德国、希腊、匈牙利、爱尔兰、意大利、拉脱维亚、立陶宛、卢森堡、马耳他、荷兰、波兰、葡萄牙、罗马尼亚、斯洛伐克、西班牙、瑞典、英国、加拿大、美国、巴西、墨西哥、中国、印度、日本、韩国、澳大利亚、中国台湾、土耳其、印度尼西亚和俄罗斯。,以此来衡量各行业的国际分工地位,并分技术层次进行测度比较(如图2所示)*OECD对ISIC REV.3按照技术密集度划分为高技术行业、中高技术行业、中低技术行业和低技术行业,为与WIOD的行业划分一致,我们将高技术行业和中高技术行业进行归并。中高技术行业包括化学工业、通用专用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中低技术行业包括炼焦、石油加工行业、橡胶及塑料行业、其他非金属矿产行业、金属冶炼延压及金属制品行业、其他制造业及废物回收行业,低技术行业包括食品、饮料、烟草行业、纺织及纺织制品行业、羽毛、毛皮、鞋制品行业、木材及木制品行业、纸浆、造纸、印刷行业。[12]。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制造业行业整体上处于价值链的下游位置,这意味着中国制造业行业仍然比较依赖于其他国家的生产要素,导致制造业增加值中,国外附加值所占比重较大。另外,分技术层次进行比较时发现,高技术行业在国际上的分工地位较低,近几年却出现上升趋势,这说明中国高技术行业相较其他国家而言竞争力还较小,但目前开始追赶。比较之下,中国中、低技术制造业行业在国际上具有相对优势,处于各行业价值链的上游位置。
图2 中国分技术层次制造业行业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
按照上述方法分别计算总体制造业行业和低、中、高技术行业2001~2011年的总体、离岸型和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率(结果见图3a和图3b)。我们可以发现:第一,整体上看,样本区间内离岸型生产性服务业外包率呈上升态势,而在岸型生产性服务业呈下降趋势;第二,分外包性质进行测度,不同技术层次制造业行业的离岸型生产性服务业外包规模都存在上升的发展趋势,整体上低技术行业的离岸服务外包率规模最小,中等技术行业的规模大;相比之下,各行业的在岸型生产性服务业外包规模整体上呈下降的趋势,且相对应的中等技术行业的在岸型外包率的规模最小。
图3 分技术层次制造业行业的生产性服务业外包率
(二)其他变量处理及数据来源
此外,Kit代表各行业的资本存量占比,以各行业的资本存量与其产出比值表示,采用永续盘存法进行测度,计算公式为Kt=It+(1-γ)Kt-1。其中,rdit代表各行业研发支出占比,以各行业的研发支出与产出比值表示,根据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使用大中型工业企业的科技经费内部支出进行衡量。esit表示各行业的国有企业规模,采用各行业生产总值中国有企业总产值的占比度量。
四、实证研究结果及分析
(一)生产性服务外包对总体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
表1为生产性服务外包对中国制造业行业国际分工地位作用结果。三个回归的2阶序列相关检验结果均无法拒绝原假设(即不存在二阶序列相关),且Hansen统计量结果不能拒绝原假设,这意味着上述模型的工具变量不存在过度识别,回归结果可信。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到,三个回归中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指数滞后期前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上期分工地位大小影响当期行业的竞争力水平。另外,总体生产性服务外包和分类型服务外包的系数均为负,但只有离岸型服务外包的系数通过显著性检验水平,意味着整体上中国制造业行业无法通过生产性服务外包行为达到提高其竞争力的效果,在一定程度上还存在消极影响。以上结果显示,虽然通过技术外溢和比较优势等传导机制,生产性服务外包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一定的正向促进作用,但整体而言中国目前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还落后于制造业自身的发展水平,导致在岸型服务外包对中国制造业行业可能不存在上述的传导方式。而发达国家的生产性服务业技术水平较高,中国制造业行业可通过离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提高其产品的复杂度及技术竞争力,但此优势的增加值来源于国外,虽可通过学习效应和技术外溢效应等提高国内制造业行业自身的技术水平和比较优势,但仍不能抵消离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增加值的贡献,因此对中国制造业的国际分工地位具有显著的负向作用。同时,我们看到研发支出占比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大量投入研发可提高本国制造业行业在国际上的竞争力,这是因为研发投入的增加对应着企业创新能力的提高,形成自身的比较优势,减少对物质资料及外部技术的需求,提高自创增加值在整个生产链中的占比,相应地提高各行业的分工地位。
表1 总行业回归结果
注:表中结果由stata14计算而得,括号内为t统计值;*、** 和*** 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显著。下表同此。
(二)制造业分行业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分工地位的影响
为进一步分析生产性服务外包对中国制造业行业国际分工地位的作用与各行业的技术水平是否存在一定的联系,本节将WIOD中的14个制造行业分为低、中等、高技术三类,分别按照式(1)分样本回归(结果见表2、3所示)。从表2的分析结果可以看到,低技术行业总的生产性服务外包和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其分工地位产生显著的负向作用,说明低技术行业的生产性服务外包模式未能对其国际竞争力产生正向拉动作用。进一步地,离岸型外包的系数不显著,这意味着低技术制造业竞争力的提高并不依赖于国际外包方式。从产品的整体生产链来看,技术含量要求较高的高附加值生产环节一般被发达国家的企业占用,但低技术制造业作为一类劳动密集型产业对高技术的依赖程度不大,进而造成离岸型服务外包对其竞争力的提升作用不明显。另外,从前面的外包测度结果可知,低技术行业的离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占比较低,主要依赖于在岸型外包模式,这说明低技术行业总的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其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主要依赖于在岸型服务外包行为,而中国生产性服务业的技术水平限制了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的技术,从而导致其对制造业行业的分工地位不存在正向促进作用。同时,我们看到研发支出和国有企业规模前的系数为正,这说明其对低技术行业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具有积极作用。
表2 低技术行业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分工地位的影响结果
表3是中等、高技术制造业的回归结果。前三列为中等技术行业的回归分析,生产性服务外包可提升其价值链分工地位,生产性服务外包率每增加1%,其分工地位指数就上升0.069。分外包性质进行比较分析时发现其影响存在差异,离岸型服务外包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在岸型外包的系数为正且每增加1%,制造业行业的分工地位将提高0.117,这说明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是中国中等技术行业分工地位指数上升的主要驱动力,中国虽然可通过离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学习海外先进技术,但这种效用并不明显。由后三列高技术行业的分析结果可见,总体生产性服务外包的系数为正,但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当考虑生产性服务外包差异时,离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的系数为负且每增加1%,高技术行业的分工地位指数就下降0.041;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每增加1%,其分工指数上升0.094。这同样说明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是中国高技术行业分工地位提升的推动力,但相比于中等技术行业,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的促进作用小一些,且离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具有显著的负向作用,表明离岸型服务外包不利于中国高技术行业分工地位的提升,恰好印证中国高技术行业价值链的上端较多依赖对国外的进口,虽然可通过学习效应和技术溢出效应提升中国自身的技术水平,但这种积极效应不大,因为能否有效地发挥积极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国技术吸收能力,这又依赖于中国人力资本、金融市场及技术差异等因素,而中国技术水平较低,因此离岸型生产性服务业不仅没能激发中国企业的创新,反而更多地吞噬中国行业的增加值,进而抑制中国高技术行业分工地位上升。
表3 中、高技术行业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分工地位的影响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
按照钱学锋和陈勇兵(2009)的方法,我们利用工具固定效应模型(IV-FE)对上述分析进行稳健性检验[15]。本文选取lnossit的滞后一期作为其工具变量,再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分析。若工具固定效应模型的结果与上述分析结果解释变量系数符号相同且在统计上显著,则认为本文的结论可靠。表4为部分稳健性检验结果,前4列是总体行业及分行业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结果,后四列为离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结果,我们可以看到各变量的符号与系统GMM结果相一致,这说明我们的结论是稳健的。
表4 稳健性检验结果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采用Koopman(2008)、Daveri和Jona-Lasinio(2008)的方法,分别估算中国制造业各行业2001~2011年的全球分工地位指数和各行业的生产性服务外包率[12][14],再以系统GMM方法分析生产性服务外包是否有效提升中国制造业行业在国际上的分工地位,最后得到以下的几点结论:生产性服务外包对中国制造业行业整体的国际分工地位存在不显著的消极影响,但不同技术层级的结果存在差异,低技术行业总的生产性服务外包对其分工地位具有抑制作用,且离岸型和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均抑制其分工地位提升;中等技术行业和高技术行业总的生产性服务外包促进其分工地位上升,在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能提升分工地位,而离岸型生产性服务外包则显著抑制这两类行业分工地位提升。根据以上结论,在生产性服务业越来越重要的条件下,针对如何提升中国制造业的分工地位这一问题,我们提出以下的几点政策建议:
1.有效使用生产性服务外包方式,形成正向的外部溢出效应,增加各行业在国际上的竞争力。中国传统制造业行业面临着自然资源短缺、人口红利逐渐消失的困境,亟须进行产业结构升级,产业优化升级意味着行业自身技术水平的提升,通过高效率地将生产性服务业转移到第三方,不仅使制造业行业利用有限的资源提升具有比较优势的生产环节,提高生产效率,节约各行业的生产成本,生产效率的提高又可让各行业更好地吸收外部正向溢出技术。
2.扩大中国生产性服务外包规模,提升中国生产性服务业技术水平。虽然近年中国生产性服务业特别是在某些新兴行业中的发展速度特别快,但与发展较完善的发达国家相比还存在一些问题。随着中国制造业的不断升级发展,这些因素的制约可能使生产性服务环节与制造业不相融合或停留在低附加值业务范围内,将高附加值转移到国外,而前述的分析我们看到离岸型生产性服务业对中国制造业的分工地位提升具有抑制作用,这说明中国生产性服务业发展水平落后不仅不能给本土制造业行业带来积极的作用,还制约其对外来先进技术的吸收效果。因此,中国应在注重量的同时,也要注重质的提升,逐步向高技术生产环节迈进,减少对国外先进技术的依赖。
3.寻求多样化的外包方式,让生产性服务业外包与不同制造业行业有效融合。产业分离虽可让制造业行业集中资源发展其比较优势环节,但若无法与外包环节有效协作,也易造成资源浪费,抑制行业发展,这就要求我们根据制造业的需求及不同制造业部门的特征,有效地与制造业各个生产环节匹配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