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着的村庄

□ 本刊记者 田文玲

近二十年来，与其说村民们是在等待着征地，不如说是在等待一个和村庄一起发展的机会。也许在村民们看来，征地拆迁这件最切身相关的事情，就是政策的全部。

村里又传来消息了，据说春节后要重新划分承包地。

土地，对于大安村里的人来说，只有大家在讨论征地的时候，当做一笔一直没有兑现的资产而一次次地被提起。这种讨论在这个位于天津市滨海新区的城郊村，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年。伴随着这种讨论的是大安村的城镇化。

村子的“城镇化”

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大安村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城镇化。

那时，镇里的各个村子都兴起了“建楼热”，大安村也不例外。于是，一些经济条件较好且希望改善居住条件的村民率先搬上了楼房。这就是大安村城镇化的肇始。

2000年左右，由于S107和S207两条省道沿村而过，便利的交通条件，给大安村带来了一个机遇：建设工业园区。大面积的耕地变成了园区。随之而来的是村里又一轮的“建楼”。

大安村有三个自然村，经济条件最差的那个自然村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成了被征地的“幸运儿”：一些家庭用征地款购置了楼房。

大安村终于从只有孤零零的几栋楼盖起了一片像样的居民区。这里逐渐成为了大安村的中心：4层的村委会大楼也建了起来，村里的小学也搬到了居民区附近，餐馆、超市各种生活设施也逐渐完备起来，连接镇里和区里的班车也在

这里设点……

2005年，新农村建设提出后，全国各地都在探索经验。天津市华明镇宅基地换房的做法被广泛推广。同处天津的大安村自然也受到了启发：宅基地由村里收回，宅基地面积按比例折成楼房面积。这样的话，大多数家庭再出5万元，就能换一套90多平方米的楼房。在这种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家庭加入了换房的队伍中。那次换房，村子里80%的村民都搬进了楼房。居民区真正成为了整个村子的中心。居民区的人气越来越旺，不少早年在镇里、区里买房的村民也纷纷搬了回来。

后来，村里并没有收回宅基地，村民们有的因为儿子结婚，有的因为不习惯楼房的生活等原因，又都搬回了自己之前的房子里。

听多了“狼来了”

可以说，上世纪90年代工业园区的建设，让人们见到了土地生金的另一种办法。

1999年，村里调整承包地。这次不仅调整各家的承包面积和地块，还对土地进行了重新修整：将过去东西走向的沟渠改成南北走向。当时村里的说法是为了更便于机械化作业。但从来不以种地作为主要收入渠道的村民们并不十分相信这种说法，大家更倾向于认为是为了更方便以后征地。

以那次承包地调整为界，一些村民的观念有了很大的变化：在那之前，虽然种地一直是赔钱的，但是绝大多数家庭还是要春播秋收做做样子。那之后，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确实对种地有热情的人，其他人基本就不再种地了：不知道哪天地就征了，谁还干这种很辛苦又挣不到钱的事情？

从那时开始，各种风吹草动，都能让人们敏感的神经兴奋起来。

2005年，滨海新区被写入“十一五”规划并纳入国家发展战略。消息传来，整个村子又热闹起来了：院子里盖房子的、在承包地里种树的，房前屋后种树的……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目的就是日后征地的时候，能多得一些补偿款。

又传来了新一轮的征地消息，在一次次的征地传言中，时间已经走过了近20年。

即将征地的传言越来越真。后来，镇里还真的来对每户的宅基地面积进行测量和对房屋建筑进行拍照。人们翘首以盼接下来的动作，但那次征地的事情就此而止。

后来听说，是因为价钱没有谈妥，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两年后，镇里其他村子纷纷传来拆迁的消息，补偿的政策更加宽松，交回宅基地，每户还有补偿款，有一些村子的人都已经出去租房了。

村民们心里就又有了小小的期待。小道消息也层出不穷。当时的村支书还对人们说，我们村补偿条件比他们更优厚，而且房子都已经在盖了。有好事者专门去实地看过，证实村支书说的是实情。

而这次传闻，后来又没了下文。

就在大家的盼望中，2013年来了。但盼来的并不是拆迁的消息。与村子一路之隔的那个村，本来已经列入拆迁计划。但现在开始大规模的整治村容村貌，修房子、修路，而且在村子的关键地段还装上了监控设备。

有政策明白人告诉大家，现在国家搞美丽乡村建设，要让农村像农村，今后就不再拆迁建楼了。

大家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看到整修之后的村子的确很漂亮、宜居，也都开始期盼，美丽乡村建设何时到我村。

2015年，征地拆迁的小道消息又来了。由于之前多次的教训，这次大家都平静了很多。直到村里把镇里的拆迁补偿标准发到各户，大家才觉得，这次可能是真的了。后来，镇里也派人对房子进行了再次测量，还让各户的户主签了字。可这次“拆迁”还是到此为止了。

2017年年初，村里又传来消息，这次的消息得到了村支书和村主任多次证实：今年年内就要拆了，大家统一都搬到新建的社区。更让人们对这次传言信以为真的是，各户宅基地的面积都进行了公示。

如今，一年过去了，这件事情再也没有人提起，拆迁的事情，再次不了了之。

一次次的传言，最后都没有变成现实，人们仿佛习惯了这种“狼来了”般的桥段。

生活背后的期盼

村子的城镇化，更大意义上就是改善了村民的生活条件。

2003年，村民们一度认为村子将有大发展。那一年，村里为部分村民免费提供种冬枣树苗和雪桃树苗，还有一些家庭搞起了蔬菜大棚。

当时，大家都觉得日子更有了盼头：冬枣的品种比其他地方的好，村里还有一个专门的冬枣冷库，这让大家感觉到了村里发展冬枣产业的决心。

但十多年过去了，冬枣的产量上来了，价格下去了；另外，酒香也怕巷子深，没有人去宣传、推广，每到冬枣收获的季节，种植户只能在路边摆摊卖。不过想想毕竟当时种的时候也没有花钱，相对那些村里没有给提供树苗的人，这些人就已经很知足了。

如今的村子里，每个人都各自按着自己的节奏生活着，不管是上了年纪的，还是年轻人，都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着。

但每个人都盼望着村子发展得更好。人们眼见村子的发展缓慢，心中也不免失落。大家除了抱怨几句村干部，有时候也打趣说是因为当年村部门口立的一尊马的雕塑：一匹骏马向西跑，把机会都拉给别人了，寓意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