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1949年《群众》周刊对知识分子问题宣传的缘起及其影响

2018-08-11何薇

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8年1期

何薇

摘要： 1949年8月5日美国国务院正式发表题为《美国与中国的关系》的白皮书，中国共产党随即展开了对白皮书的批判，毛泽东亲笔撰写了五篇社论，揭露了美国对华政策的本质，阐述了中国革命发生和胜利的原因，批评了国内一部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对于美帝国主义的幻想。中国共产党在香港发行的机关刊物《群众》周刊集中力量发表专属文章，着力劝说犹豫不定的知识分子丢弃对美国的幻想，大力宣传党对知识分子的政策。为把进步的、摇摆不定的知识分子都团结在中国共产党的周围，《群众》周刊引导国内公共舆论参与到对知识分子责任与使命的大讨论中来，促使进步知识分子群体排除一切干扰为新政权作出智力贡献。

中图分类号： K266.9

文献标志码： A文章编号： 1009-4474（2018）01-0129-07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白皮书；知识分子；毛泽东；《群众》周刊；国民党；智力贡献

1949年前后，中国社会形势处于急剧变化时期，国内公共舆论都在讨论知识分子的命运、前途、使命以及阶级属性。以“知识分子”为关键词，在民国期刊数据库中搜索，会发现对此问题展开热议者有：茅盾著《知识分子道路——为1948年五四节而写》（《燕京新闻》，1948年），张东荪在《真善美广州》1948年第5期上发表《国内知识分子近状》，张申府有《论中国的出路——对于自由主义、中间路线、知识分子的探究》（《中国建设》第6卷第7期），袁翰青有《知识分子的生活态度》（《展望》2卷3期），柏恺有《论知识分子的任务及其他》（《中华论坛丛刊》）、《再谈知识分子》（《新中华》复刊第6卷第13期），孙起孟有《我对知识分子改造的几点认识》（《进步青年》1949年第2期），冯契有《知识分子的彷徨》（《时与文》1948年第2卷第24期）、《知识分子往何处去——为人民服务》（《透视》1949年第2期）、《知识分子必须体认国家的危机》（《中央周刊》1948年第10卷第44期）。

1948～1949年中国共产党在香港发行的机关刊物——《群众》周刊引导着这场对知识分子的大讨论，本文试图通过对《群众》周刊以及相关刊物的文本整理，探究这场知识分子大讨论的缘起及其影响。

一、新华社批判白皮书，揭开党刊对知识分子问题大讨论的舆论战

1949年8月5日，美国国务院发表《美国与中国的关系》，这就是著名的白皮书。白皮书披露了1844年以来尤其是1944年至1949年间中美关系的外交档案，清楚地说明了美国对华政策的实质就是遏制远东共产主义力量的扩展和“蔓延”；同时，白皮书还表达了对国民党政权统治的不满，指责了国民党的腐败、脱离人民群众以及军事战略失误与指挥无能等等错误。

国民党对白皮书的发表表示极度不满，认为它抨击国民党而偏袒共产党。蒋介石感叹道：“马歇尔、艾奇逊因欲掩饰其对华政策之错误与失败，不惜彻底毁灭中美两国传统友谊，以随其心，而亦不知其国家之信义与外交上应守之规范，其领导世界之美国总统杜鲁门竟准其发表此失信于世之《中美關系白皮书》，为美国历史上，留下莫大污点。”〔1〕刚刚离任的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认为，白皮书“是1949年8月国务院在美中关系的历史和现状问题上造成混乱认识的关键所在”〔2〕。凭着他在华多年与蒋介石的交往和对中共的了解，司徒雷登认为白皮书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力应该是破坏性的，并且是持久的。他说：“我常想，这一切将对美国、中国和美中关系产生什么影响呢？我还经常问自己，这对于那些名字被发表，言论被引述的中国人将造成什么样的后果？”〔2〕

为了向国内各阶层阐明中共对白皮书的立场，1949年8月12日至9月16日，新华社发表了六篇评论。除一篇《无可奈何的供状》（8月12日）是胡乔木为新华社撰写外，其他五篇社论都是毛泽东亲自撰写①。六篇社论集中揭露了美国对华政策的帝国主义侵略本质。

在《为什么要讨论白皮书》一文中，毛泽东指出这场讨论的范围涉及到：“人们对中美关系、中苏关系、对一百年来的中外关系，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力量的相互关系，国民党反动派和中国人民的关系，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及各界民主人士在反帝国主义斗争中应采取的态度，自由主义者或所谓民主个人主义者在整个对内对外关系中应采取的态度，对帝国主义新阴谋如何对付。”〔3〕

在《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中，毛泽东指出：“正是这些人，他们对美国存着幻想。他们不愿意将当权的美国帝国主义分子和不当权的美国人民加以区别，他们容易被美国帝国主义的某些甜言蜜语所欺骗……他们的头脑中尚残留着反动的反人民的思想，但他们不是国民党反动派，他们是人民中国的中间派和右派，他们就是艾奇逊所说的‘民主个人主义的拥护者”〔3〕。毛泽东号召：“各民主党派、觉悟了的工人、青年学生、进步知识分子，有责任去团结人民内部的中间阶层、中间派、各阶层中的落后分子、以及犹豫中的人们，用善意去帮助他们，批评他们的动摇性，教育他们争取他们站到人民大众中来，不要让帝国主义把他们拉过去。”〔3〕

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毛泽东豪迈地说：“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许多曾经是自由主义者或民主个人主义者的人们，在美帝国主义者及其走狗面前站起来了。闻一多拍案而起，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宁可倒下去，不愿屈服。朱自清一身重病，宁可饿死，不领美国的‘救济粮”〔3〕。“中国还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和其他人存有糊涂思想，对美国存有幻想，因此，应当对他们进行说服、争取、教育和团结的工作，使他们站到人民方面来，不上帝国主义的当。”〔3〕

我国权威党史著作是如何评价毛泽东撰写的这五篇评论呢？

胡乔木在《回忆毛泽东》一书中称颂道：“这些评论写出了中国人民从此已经站起来，从此不再忍受外国帝国主义的奴役和压迫的豪情壮志，达到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思想理论和政治高度。”〔4〕

由胡绳主编的《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一书对此没有提及。《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著）是根据《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的注释论述的〔5〕，毛泽东认为：“这些评论揭露了美国对华政策的帝国主义本质，批评了国内一部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对于美国帝国主义的幻想，并且对中国革命的发生和胜利的原因作了理论上的说明。”〔3〕

笔者在美国访学期间，查到了1949年8月14日的《纽约时报》，这天的日报上发表了署名Sullivan的文章，标题是REDS FIGHT OF WHITE PAPER，Sullivan评论道：“中共领导人认为艾奇逊的信中提到要支持中国‘民主个人主义者，这是对中共的威胁和恐吓。” ②Sullivan在文章中翻译了毛泽东《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中的一段话：“There are some intellectuals who still want and see. They think that neither the Kuomintang nor the Communist party are good， they want to wait and see.Among then are some people who although they say they support us really want to wait and see.” “They are the people who still pin their illusion on America. They dont want to distinguish between the American imperialistic elements who are in power and the American people who are not in power.”（原文：有一部分知識分子仍想看一看。他们认为：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不好。他们想看一看再说。他们中有一些人虽然说拥护我们，其实还是在观望。就是这些人，他们对美国还抱有幻想。他们不会把有权势的美国帝国主义分子和无权的美国人民区别开来。）③

从《纽约时报》的这篇评论文章可知，1949年的美国舆论认为毛泽东连续批驳白皮书的几篇文章，其核心词就是“democratic individualists”。美国评论家认为中共对艾奇逊提出的“民主个人主义”充满了警觉，毛泽东的这五篇评论矛头即直对那些对美国帝国主义还抱有幻想的“民主个人主义者”。

事实上，这年8月到9月，全国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报社、各学校以及各界人士都掀起了谴责美国白皮书的热潮，纷纷对《白皮书》展开批判攻势。在已经被解放军占领的各大城市，旧政府工作人员、工人、知识分子、各民主党派掀起了讨论和批评白皮书的热潮。

二、《群众》周刊发表香港各民主党派负责人对白皮书的不满意见

1949年8月19日，各民主党派首先响应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号召，纷纷发言和表态，鼓励还在犹疑的人士丢弃对美国的幻想，与中国共产党精诚合作。中共在香港发行的唯一理论刊物——《群众》周刊以《各民主党派严斥白皮书》为题，将在港的各民主党派领导人发言的基本内容公诸于众。

李济深说：“白皮书是美帝国主义无可奈何的供状，把自己企图控制中国、奴役中国人民的狰狞面目，‘原形毕露地在世界人士面前。”〔6〕马叙伦说：“美帝国主义还想利用中国自由主义分子来破坏我们，他们以为中国建设没有美帝国主义，就成功不了，我们要团结起来，努力建设新中国，决不让美帝国主义有点儿空隙来施其诡计。”〔6〕他认为：“白皮书是多少年来美帝国主义破坏中国，使中国殖民地化的罪状，给那些总以为美帝国主义有什么好心的人一种强烈的教训。”〔6〕

中国农工民主党彭泽民表态说：“美国从赫尔利、马歇尔到魏德迈都是美帝国主义侵略大阴谋的实际执行人，从赫尔利起，他们的以伪善的假面具掩护其对中国人民的进攻是一贯的，而且一次比一次来的凶残恶毒，此次白皮书的发表，是贪婪的野兽受到迎头痛击的悲鸣，但是时至今天，这只野兽还是‘未见黄河心不死，还以其伪善者的脸孔，在白皮书中遮遮掩掩，掩护着进行最后一次阴谋。”〔6〕彭进一步说：“毛主席指示我们应该‘一面倒，坚决地站到以苏联为首的爱好和平、自由的民主阵营的一面，誓与仇视中国人民、侵略世界人民的美国帝国主义斗争到底。”〔6〕

九三学社许德珩说：“现在蒋政权已完全溃败，而美帝国主义者仍然给予大量的军火飞机和金钱的支援，滥炸各地城市，封锁沿海港口，同时又于幕后指使蒋介石、季里洛、李承晚等傀儡进行其反共反苏的阴谋，这些事实，是中国人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6〕

中国人民救国会胡愈之说：“美帝国主义对中国是有一套如意算盘的，那就是一边用美元、飞机、大炮供给中国反动头子去屠杀中国人民，另一边，收买一些软骨头的知识分子，即所谓自由主义分子或民主个人主义分子，去哄骗中国人民，这样就可以使中国人民服服帖帖地做美帝国主义的奴隶顺民”。〔6〕

中国国民党民主促进会蔡廷锴说：“在不可挽救的，正在灭亡中的国民党反动统治垮台时，美帝还想利用什么‘民主个人主义者来组织反共派别，企图推翻中国人民民主政权，那真是梦想！须知今天中国人民已经觉悟起来了，尤其在中国共产党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白皮书暴露了，指使蒋介石发动内战，企图支配全中国的正是美帝国主义。”〔6〕

中国致公党陈其尤说：“美帝国主义支持蒋介石失败，它将继续欺骗中国人民，改头换面，利用所谓‘民主个人自由主义者支持反人民政权，但我们人民是有把握去消灭一切反动派，并击退美帝国主义对我们这种侵略行动的。”〔6〕

在报道了各位民主党派负责人的言论后，《群众》周刊概括说：“美国国务院发表白皮书后，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李济深和李德全、中国民主促进会马叙伦、中国农工民主党彭泽民、九三学社许德珩、中国人民救国会胡愈之、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谭平山、中国国民党民主促进会蔡廷锴、中国致公党陈其尤等等分别发表谈话，指斥美国帝国主义者始终与中国人民为敌的侵略政策，并揭露它今后破坏中国人民民主革命的阴谋诡计，号召各民主党派加强团结、粉碎美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的任何进攻。”〔6〕明确指出各民主党派的“表态”说明他们已经紧紧团结在中共共产党周围，准备粉碎美帝国主义的“任何进攻”。

艾奇逊在《白皮书附信》中声称：美国将鼓励“中国的民主个人主义者”在推翻新中国政权中“再显身手”〔7〕。看到自己被美国列入争取的对象用于反对本国政府，那些对美国“民主”曾经还存有一定好感的、爱国的、有骨气的民主人士和知识分子感到了莫大耻辱。8月21日，中國民主建国会副主席黄炎培就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表达了强烈不满：“‘民主个人主义一词已经够滑稽了，拿来侮辱我们各党派，更不成话”〔8〕。“美国失败的原因在哪里呢？怕到今天它自己还没有了解。”〔8〕8月24日，中国民主建国会在北平的发言人发表了一则声明，指出：“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基本利益的矛盾决定了它对一切帝国主义（包括美帝国主义在内）的态度，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不会变成‘民主个人主义的资本或条件。只有新民主主义才是它唯一的光明幸福的道路”〔8〕。声明表达了对美国白皮书的反感，是中国爱国知识分子和有骨气的民主人士爱国感情的自然流露。

毛泽东高度评价了8月24日中国民主建国会的声明，他在致黄炎培的信中写道：“大家的思想弄通了，一致了，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9〕。

中国各民主党派负责人集中在中共党刊上呼吁那些仍抱有走“第三条道路”幻想的“摇摆不定的知识分子”打消亲美、崇美、恐美的心理，这是历史必然，不是偶然。

早在一年以前，即1948年1月，毛泽东与中央已经注意到了土改中“左”的偏向带来的负面影响。1月18日，毛泽东在党内的决议案《关于目前党的政策中的几个重要问题》中告诫全党：“对于学生、教授、科学工作者、艺术工作者和一般知识分子，必须避免采取任何冒险政策。中国学生运动和革命斗争的经验证明，学生、教员、教授、科学工作者、艺术工作者和一般知识分子的绝大多数，是可以参加革命或者中立的，坚决的反革命分子只占极少数。因此，我们对于学生、教员、教授、科学工作者、艺术工作者和一般知识分子，必须采取慎重态度。必须分别情况，加以团结、教育和任用”〔3〕。几乎同时，1948年1月，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向国民政府行政院新闻局致电，部署了当前形势下的《宣传纲领及口号》，指出：“十二月中旬共匪召集晋冀察边区土地会议，发动其所谓‘贫雇农党员参加对匪党干部‘查阶级，查思想，查立场，查作风，造成恐怖，清算‘富农地主和小资产阶级思想，强制知识分子无条件‘向无产阶级投降”，国民党中央宣传部要求：“必须把握共匪这一动向，在新闻采辑上，搜集共匪以土改为骨干之各种斗争的资料，以生动泼辣的笔调，和沉痛真切的态度，描写出来”〔10〕。可见其时国民党已伺机开始大肆进行反共宣传。

中共中央及时注意到对知识分子的宣传和策略工作，1948年1月14日，毛泽东在为中共中央起草致电香港分局、上海局及各中央局的电文中说：“对一切可以争取的中间派，不管他们言论行动中包含多少动摇性及错误成分，我们应采取积极争取与合作态度，对他们的错误缺点，采取口头的善意的批评态度。”“要在报纸上刊物上对于对美帝及国民党反动派存有幻想、反对人民民主革命、反对共产党的某些中产阶级右翼分子的公开的严重的反动倾向加以公开的批评与揭露，文章要有分析，要有说服力，要入情入理。”〔11〕“对一切应当争取的中间派的错误观点，在报纸刊物上批评时，尤其要注意文章的说服力。”〔11〕

1949年1月，毛泽东在针对这些问题为中央起草的决议《中共中央关于对待民主人士的指示》中明确指出：“我党对待民主人士的方针应该是彻底坦白与诚恳的态度，向他们解释政治的及有关党的政策的一切问题，积极地教育与争取他们。”〔12〕

毛泽东抓住白皮书大讨论的有利时机，对知识分子进行宣教，呼吁民族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不要忘记美帝国主义对华侵略的历史及其特点，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三、《群众》周刊呼吁知识分子丢掉“幻想”，用马克思主义思想武装头脑

针对白皮书鼓励所谓“中国的民主个人主义者”从内部抵制中共的言论，1949年8月，《群众》集中组织力量连续发表专论。《群众》周刊的主要编委杜埃发表题为《“民主人士”的本质》的专论文章，解释了什么是“民主人士”，其阶级属性是什么。他指出：“这些人大多数是中等资产阶级，或在思想意识中接受或接近中等资产阶级影响的小资产阶级上层分子，他们对美帝国主义存有幻想。”〔13〕他们“有个天真的想法，既要反对美帝国主义，又怕刺激了美帝国主义。他们的政治思想属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范畴，仍然保存这旧民主主义残余影响，还没有树立起新民主主义的思想。他们只追求属于自己阶级的个性与自由，对自由主义恋恋不舍。”〔13〕文章进一步指出：“今后任务就是对民主个人主义思想的人进行适当的教育，说服，这是团结中间阶层共同参加建设新国家的重要人物。”〔13〕

吴广在《谈丢掉幻想》一文中，首先解释了“什么是幻想”，认为幻想“是没落的个人主义的主观产物”，“一切喜欢幻想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把一切观察停留在事物的表象上，再加上主观的意识作怪，结果必然是盲目的，或是怯懦的，在斗争工作上则必然是永远的失败者”〔14〕。抱有幻想，对人有什么危害呢？作者明确指出，敌人的本质是凶残的，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但是敌人笑里藏刀，等到“吞了毒药”，后悔也来不及了。文章呼吁道：“真正的革命者是应该和幻想绝缘的，不丢掉幻想，就休想斗争，更休想在斗争中胜利。”知识分子如何才能丢掉幻想呢？作者指出了良方，那就是：“要丢掉幻想，就必须站稳立场，分清敌友，掌握马列主义的思想，以科学的实事求是的精神，去调查研究去根据客观实际从而确定我们的斗争的战略和策略”〔14〕，即用马克思主义武装头脑。

那么，旧知识分子的思想会不会被清算呢？1948年8月，胡绳在《群众》周刊上发表了文章《关于知识分子问题》，依据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的相关论述，对这个社会敏感问题进行了阐释：“中国虽已有很多接受了共产主义的思想方法的知识分子，但必须承认，他们的数量与质量还远不够来担负一切工作，因此争取极多数的非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各出其自己的特长在新民主主要国家中诚恳工作，是非常必要的。共产主义者应该承认和尊重非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在各方面的特长与学识，与之建立在工作上的友好合作关系，同时很诚恳地帮助他们在思想上逐步提高，以至于能达到学会用共产主义的方法来观察问题，研究学问，处理工作。”〔15〕胡绳充满激情地写到：“眼看这中国历史的空前大变动就在眼前，人民翻身的新时代已经涌起在地平线上”，知识分子应该积极地问：“该如何来迎接这在过去从未经验过的历史大变动”，“如何来争取自己的出路和前途”〔15〕。胡绳解释了中共中央对知识分子成分的界定：“知识分子在他们从事非剥削别人的工作，如当教员、当编辑员、当新闻记者、当事务员、当著作家、艺术家等的时候，是一种使用脑力的劳动者。此种脑力劳动者，应受到民主政府法律的保护。”〔15〕文章最后指出：知识分子“思想观念还有改造的必要”。为此，胡绳用了“学习、学习、再学习”这样十分醒目的标题，坚定地表达了一个核心思想：“知识分子要革旧更新，就要用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来武装头脑”〔15〕。

1948～1949年间，让民众真切痛恨的是国民党经济崩溃、军事失败、政治腐败，因此，这一时期也是国民政府对新闻舆论控制最严的时期。为进一步控制舆论导向，国民党政府在《出版法》之外，不断制定新的新闻标准，统一新闻报道口径，限制新闻报道范围。《和与战》《新闻观察》《共产党内幕》《新闻世界》《新时代》《老百姓》《上海滩》等28种刊物被取缔，《经济评论》《政治家》《新闻杂志》等也受到警告。全社会都在关注中国共产党的一举一动和国共政争事态发展的走向，中共也通过在香港发行的《群众》周刊及时报道中共的政治方针、军事战绩，特别是各民主党派对美国对华白皮书的态度，这对于促进各革命阶级、各民主党派向中国共产党靠拢，起到了积极作用。

1949年9月22日，《群众》周刊发表了时任香港工委书记、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饶彰风的专论文章《展开拥护新中国的群众运动》，他呼吁：“我们应当在各阶层人民中间展开一个拥护新政府的群众运动。这个群众运动为什么是必要的呢？”〔16〕“我们知道，以美帝国主义为首的国际反动集团，在政治上是仇恨新政府的，它们也企图使用一切可能的办法来绞杀新政府的，支持蒋匪封锁我沿海港口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美帝所公布的白皮书承认要反对新政府，要豢养一些所谓‘民主个人主义来推翻新政府。”〔16〕那么，“对于一部分中间落后分子要不要去争取呢？要争取。这应当是我们肯定的回答。一方面要斗争，一方面要争取，这不是单靠宣传队及报纸杂志所能解决的问题，必须是展开群众运动，把这种工作成为真正的群众运动”〔16〕。文章提出：“必须把这一运动深入到中间落后群众中间去，提高中间落后群众的政治觉悟，必须把这一运动范围扩大再扩大，深入再深入。”〔16〕

10月21日，《群众》周刊发表了题为《专家们的光荣任务》文章，文章是经过饶彰风修改的，刊出后在香港舆论界产生了很大反响。该文呼吁：“必须把我们的科学、教育、文学、艺术、医药卫生等，依据人民大众的需要，为人民大众能够服务。我们的科学家、机械师、工程师们，今天最迫切的工作，就是要在现有的物资条件下，竭力为生产工具和交通工具的改良和创造，一切都朝向有利于生产专业的发展而努力，同时，又必需普及科学知识，使工农大众懂得科学，热爱科学，学会运用机器，直至发明创造一切机器。”〔17〕“敬爱的专家们，是时候了，请奔向祖国，投向光明，面对人民，发挥你们高度的创造能力吧！让人民祖国在毛主席的领导下，从封建走向民主，从迷信走向科学，从落后走向文明，由农业国走向工业国，从病弱走向壮健，从贫困走向富裕。请从今天起就立誓做个独立、自由、和平、统一与富强的新中国的忠诚的劳动能手吧！”〔17〕

《群众》还特别刊发“专家特辑”，热情邀请在香港逗留的科技、文教、卫生等领域专家学者撰稿，号召专家们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技术专长贡献给新中国的各项建设。

为了号召广大青年知识分子投入到新中国各项建设中来，《群众》周刊發表了题为《在毛主席旗帜下组织和动员起来》的专论文章，向青年知识分子发出邀请，呼吁：“人民政协共同纲领是一幅建设国家的蓝图，要把这个蓝图变成为美丽的现实，需要有无数的工程师和专家”〔18〕。“年轻的一代正如新生的人民祖国一样，充满了朝气和活力，富于无限辉煌灿烂的前途，新中国青年必须高度地发挥革命的斗争传统，加速完成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伟大建设事业。”〔18〕

四、结语

1949年间，中国共产党利用香港的特殊区域，以《群众》周刊为平台，以批判白皮书为契机，掀起的这场对知识分子社会责任的大讨论，引发了对知识分子的宣教运动。《群众》周刊对中国共产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知识分子阶级属性及其时代使命不余遗力地进行阐释和宣传，力图把进步的、摇摆不定的知识分子团结在中国共产党周围，为最大程度获取知识分子的广泛认同，推动知识分子排除一切干扰，为新生政权作出智力贡献，从而在香港公共文化领域完成了对中国社会的意识形态动员与新民主主义政治的“形塑”，极大地凸显了中共的政治雄心和意识形态宏愿。今天梳理和品读这些文献，仍然能感受到历史场域下党刊宣传的传播力、引导力及其所彰显的智慧与光辉。

注释：

①即：《丢掉幻想，准备斗争》（8月1日）、《别了，司徒雷登》（8月18日）、《为什么要讨论白皮书》（8月28日）、《“友谊”，还是侵略？》（8月30日）、《唯心历史观的破产》（9月16日）。

②Walter Sullivan，“REDS FIGHT OF WHITE PAPER”，The New York times，Aug，14，1949.

③刊于《New York times》，Aug.14，1949.原文见《毛泽东选集》第4卷第1485页，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参考文献：

〔1〕古屋奎二.蒋总统秘录（第4卷）〔M〕.台北：台北中央报社，1957：481.

〔2〕司徒雷登.在华五十年：从传教士到大使——司徒雷登回忆录〔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2：261，267.

〔3〕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499，1485，1487-1488，1495，1496-1497，1483，1269-1270.

〔4〕胡乔木.回忆毛泽东〔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467.

〔5〕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1921-1949）下册）〔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863.

〔6〕各民主党派严斥白皮书〔J〕.群众，1949，3（35）：12.

〔7〕资中筠.追根溯源——战后美国对华政策的缘起与发展（1945-1950）〔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