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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是家里的心肝宝

2018-08-10荆卓然

安徽文学 2018年7期
关键词:学校

荆卓然

假如让你为《三国演义》里的刘关张重新分配工作的话,你会怎么办?北方的狼在微信上问贾丽。

贾丽皱着好看的眉头,略略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让张飞专门负责开会,关羽负责开车,刘备负责扶贫。这样安排酷不酷呀!狼哥哥。

为什么啊!北方的狼一头雾水。

因为张飞睡觉睁着眼,可以避免开会睡觉的时候被记者曝光,然后被上级部门请去“喝茶”;关羽骑马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开车速度岂不更快?刘备爱哭是出了名的,扶贫慰问蜀国弱势群众的时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显得大汉后裔和父老乡亲手拉手、心连心、肺连肺、肝贴肝的,多好啊!你说是不是啊?狼哥哥。

北方的狼发来一个笑得肚子疼的图片。

平时聊天,贾丽和北方的狼常常聊这类另类的话题。有时候是网上照抄照搬开个玩笑,有时候就像刚才的对话一样是属于自我创作开发智力的。

此时此刻,贾丽坐在开往远方的列车上。她知道,不出三天学校就会爆出特大新闻,中文系的女生,应该还是漂亮女生贾丽失踪了。除了学校领导和班主任老师外,其他师生立刻都会进入一种高度兴奋和刺激的状态。他们神色诡异、交头接耳,深层次分析各种可能性的答案上不了一千种,也能达到八百种以上。更有甚者只恨天下不乱,恨不能失踪掉一大批漂亮性感的女生,来激活自己几近麻木的神经细胞。

其实有关女生的“失踪事件”,在学校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两个月前,中文系那个总是令男生失眠的张曼,也曾人间蒸发过一段时间。张曼是学校的校花,也是学校模特队的领队。不仅学校举办个颁奖会之类的活动,张曼那气死貂蝉的身段、羡慕死杨贵妃的皮肤、让西施彻底死机的脸蛋、让王昭君怒气冲冲的气质,会在台上流光溢彩,连附近的商户剪彩、企业表彰会等活动,也常常会花钱邀请张曼带队,为领导们往主席台上送荣誉证书。你还不要说,张曼和她的美女团队穿着露着大腿的旗袍,迈着一字步风情万种地往台上一走,那整场活动的档次立刻就升级了。即使是在滴水成冰的冬天,只要张曼和她的美女团队一亮相,春天就会快马加鞭、风驰电掣,以比动车、飞机和火箭还快的速度,向现场人员的心窝子里飞奔。刚开始张曼和她的队友们见不惯某些人那超高压的色眯眯的目光,觉得那样的目光温度太高,还带着火辣辣的刺儿,让她们浑身不舒服。后来习惯了,她们才自嘲说人家色是因为咱长得美啊!咱要是丑女的话,人家的目光会有时间照耀咱吗?

女生的失踪,大都和爱情有关。张曼也难逃这个窠臼。

那是一年前,学院新修图书馆大楼,其中工头张瑞涛就在其中。那天,张曼和往常一样扭着好看的腰身去图书馆看书,正好被张瑞涛迎面遇到。张瑞涛当时就傻眼了,以为自己误入仙境,遇到了具有秒杀功能的夺魂摄魄的神仙妹妹,整个人就像被武林高手施了定身法般定在了原地,直到看着张曼进入了图书馆,才慢慢缓过神来。我敢保证,如果张曼站在张瑞涛面前超过8个小时的话,张瑞涛的脚下肯定会生出根须来的。

张瑞涛出生于太行山区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里,十几年前带领几位亲戚出来打工,先是小打小闹给人家搭个厨房、盖个厕所混口饭吃,后来慢慢进入楼市开发,靠楼市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事业的成功给了他荣耀,但是因为迟迟没有找到可以牵手一生的心上人,让他的心儿总有一种失落和失衡的感觉。

贾丽见过张瑞涛,只不过当时张瑞涛已经通过钞票的袭击,让张曼心甘情愿地挂在了他的胳膊上了。张瑞涛皮肤黄中带着些许的黑色,身高一米八以上,肚子稍微带一点凸起,两只小眼睛里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这样的男人其实算不上帅,但是非常奇怪,男人只要有了钱,立马就会在女人的眼睛里阳光帅气起来。

学校的工程昼夜加班,因为是钢筋水泥浇筑,空白处将来要安装采光度强的落地玻璃,墙体基本上不用什么砖块。工人们的工作主要就是编钢筋网,上模型板,然后将汽车拉来的成品混凝土浇灌进去。似乎是理发师为张曼设计的发型还没有完成,学校图书馆的大楼就完工了。工程队撤走一周后,张曼的家人千里迢迢跑到学校寻找女儿。原因是他们打不通女儿的手机,后来接通女儿闺蜜的手机,闺蜜说她也好几天联系不到张曼了。校领导一听丢人了,而且还是丢了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这要是让上级知道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最重要的是一旦涉及失踪者生命安全的话,那就更麻烦了。学校最先怀疑是包工头张瑞涛拐骗走了校花张曼,接通张瑞涛的手机,张瑞涛说没有的事啊!给我地球大个卵子,我也不敢拐卖人口啊!何况工程款还没有全部结算完,我要是拐骗少女的话,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学校派出人马,像梳子梳头发一样,在本市的大街小巷、歌厅、舞厅、宾馆、网吧等地梳了一遍,没有结果,又派出人马到附近的山沟、下水道等容易藏匿人或者是尸体的地方寻找了一遍,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校长看了看不敢再拖了,只好报警请求警察同志帮忙了。警察开着警车进驻校园,不到半小时还是圈定了包工头张瑞涛。

公安人员正要按照手机定位去抓捕张瑞涛,解救张曼,结果张曼自己又回来了。她发现张瑞涛的手机里存着许多漂亮女孩的照片,觉得自己被骗了,她用了好几吨自己认为最解恨的语言,让十万匹“草泥马”跃过舌尖钻入了张瑞涛的耳朵。骂累了,她就自己坐车回到了学校。

张曼的父母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左眼长江右眼黄河地哭了个五官错位。校领导紧锁着的眉头,才总算是找见了钥匙,打开了满脸的阳光。班主任老师更是喜极而泣,真要是丢了人,自己的职称升级、绩效工资等统统会受到直接影响不说,闹不好连饭碗都保不住。

贾丽不知道自己的失踪,会不会再次惊动警方;会不会让校领导寝食不安、如坐针毡;会不会让班主任面如菜色、对她爱恨交加。

贾丽望着车窗外,望着那一排排玉米,望着那电线杆,望着那一排排樓市,望着一个个陌生的城市。火车又停了下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临时停车了。这列火车是最慢的那种绿皮火车,慢到让贾丽感觉心脏的跳动也慢了下来。贾丽觉得自己的性格有点儿急躁,这样的火车速度正好可以锻炼自己的耐心和定力。

北方的狼是贾丽的微信朋友。他们原来是不认识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学校的微信群里就多了一个北方的狼。北方的狼出手阔绰,动不动就给兄弟姐妹们发个红包,让死水一潭的微信群经常荡漾起几丝春波。贾丽抢红包多了,就对北方的狼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这小子是不是开银行的,或者是家里有印钞机啊!怎么连连发大红包?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贾丽和北方的狼私聊了几次后,相互亮出了照片。哇,果然是帅哥一枚,硬菜一盘呀!

北方的狼自称是太行山区的一个靠私挖滥采发家的煤老板,买了几辆铲车,将煤层表面的山体挖去后,乌亮亮的煤层就露出来了。据说当地有很多这样的煤老板,做的基本上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个个像进了火炉里的鸭子——肥得流油。他们在北京买楼不是一套一套地买,而是一买就是整栋楼房,甚至一个小区。

贾丽之所以信任北方的狼是因为对方主动承认自己发财是源于私挖滥采,干的是非法营生。你想一想,现在的人谁愿意承认自己是坏人啊!狼都愿意披张羊皮冒充善良之辈呢。

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岂可无?贾丽同宿舍的好姐妹欧阳娜就是因为遇上了一个冒充好人的坏人,差点把性命扔进山沟里成了野狼的美餐。

那段时间,欧阳娜一出校门总是遇到一个从宝马车里探出脑袋,冲着她微笑的男人。有些大学院校门口常有高档车接送美女,已经成为一道风景线了。许多有钱人厌倦了歌厅发廊的小姐,将猎艳的目光聚焦在了大学院校。

现在的女孩子非常现实,她们中许多人都认为学习好不如长得好,工作好不如嫁得好。她们大部分是独生子女,都对将来能否有能力和实力为夫妻双方的父母养老担忧。她们幻想能嫁个大款,一来自己可以连夜跑步奔向共产主义社会,二来可以让父母的晚年生活更加幸福。她们基本对“宁在宝马车里哭,不愿在自行车后座上笑”有着一致的认同。

宝马车里的男人邀请了数次欧阳娜,欧阳娜按捺住内心的狂喜,欲擒故纵,故作矜持,装成大家闺秀的样子,让对方感悟她的高贵。但是对方已经从她刻意打扮的样子里,望見了胜利的曙光。终于,在第N次的邀请中,欧阳娜坐入了宝马男的座驾。

一个月后,欧阳娜失踪的新闻开始疯狂传播。

据后来劫后余生的欧阳娜介绍,她和数位美女被宝马男骗到了一个南方城市的歌城,对方强行为她们拍了裸照,还非法收缴了她们的身份证、手机等物品,让她们去卖淫为其赚取钱财。幸亏她们被控制不久,遇上了公安机关的全面扫黄行动,公安人员将惊魂未定的她们,从一间密室里解救了出来。要不然的话,这辈子欧阳娜的青春估计就完蛋了。欧阳娜看见警察的时候,泪水哗一下子就决堤了。

贾丽问欧阳娜还嫁不嫁宝马男了。欧阳娜瞪着好看的大眼睛说,如果有机会,怎么不嫁啊?不过,要嫁就得嫁个真正的宝马男,再也不会轻易上当受骗走错路线了。

贾丽忽然想,自己认识的这个煤老板会不会也是一个人贩子,或者是专门控制漂亮女孩子赚钱的坏人呢?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问题还真需要多留个心眼才好啊!

贾丽让北方的狼发来身份证看一看,说一个人好看不好看,从身份证上的素颜照一下子就可以看出来。北方的狼笑了,说小丫头大大的狡猾,狐狸一样的聪明。贾丽的意思是要将北方的狼的身份证发给好姐妹们,万一自己出了事,也好给亲人和警察留个线索。

贾丽以前谈过一个男朋友名叫胡雪飞,后来被校花张曼抢走了。贾丽当时气得恨不能把张曼撕碎生吞了,现在想起来觉得非常搞笑。贾丽所在的师范学院阴盛阳衰,全校七千多名学生只有四百多名男生。别的大学院校是男多女少、狼多肉少,贾丽就读的学校却正好相反,基本呈女多男少,肉多狼少之态。男生进了师范犹如猪八戒进了女儿国——逮住猛食了。

胡雪飞比贾丽高二届,毕业不久就和张曼分手了。现在的大学生毕业等于失业,胡雪飞毕业以后因为就业问题到处碰鼻子,没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外加没有楼房,校花张曼立刻感性战胜了理性,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并及时和搞建筑的民工头子张瑞涛建立了恋爱关系。

对于张曼这种嫌贫爱富、见异思迁的爱情模式,大部分女生和男生都能理解,都啥时代了,谁黏黏糊糊和不适合自己的人藕断丝连、难舍难分,谁就是脑子进水了。张曼和胡雪飞分道扬镳那天,贾丽一直站在宿舍的窗前看着这场精彩的“演出”。看着昔日的男朋友胡雪飞被张曼抛弃后,那副两只手拼命抓着乱糟糟的头发蹲在地上生不如死的样子,贾丽的心里先是有一阵凉风掠过盛夏的快感,随后却又有了几丝淡淡的忧伤。毕竟这个男人曾经是自己的最爱,虽然分手了,一些美好的记忆还是会让她对胡雪飞心存几丝同情。

转乘了几次列车,贾丽终于到了北方的狼所在的城市。还没有走出站台,贾丽远远地就望见了穿着一件前胸印着一匹狼图案背心的北方的狼。虽说是第一次见面,因为在网络视频中已经见过,两个人便老朋友般径直牵了手,直奔北方的狼订好的一家宾馆。

帮助贾丽放好行李,北方的狼说:“我去大厅等你出去吃饭,你可以先洗个澡。”

贾丽瞬间就对北方的狼多了几丝好感,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扑通一声掉进了胸口里。

在金属莲蓬头下沐浴,贾丽忽然想起了家乡的小河。

那时候,她还是个和男孩子玩耍,两小无猜的小丫头,夏天的时候常常和伙伴们在小河里洗澡。小河的旁边有一座庙,庙里的塑像据说是被红卫兵砸烂了,只剩下残柱破瓦在风雨中飘摇着。最显眼的是庙墙上用红颜料写的“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八个大字,替小村留下了一段特殊历史时期的记忆。

贾丽所在的村庄真的是太穷了,原来还有个二三百口人,种些谷子、玉米、土豆类的农作物。后来农村的学校合并,孩子们上学要到几十里外的乡里,年轻的父母们只好在乡政府附近租个房子,一边陪孩子们在乡里读书,一边在外边打些零工补贴家用。村里剩下的人如今只有二三十口了,其中一半以上是光棍汉,一半是老弱病残。至于那些农田基本上都荒废了,离村远些的田地,已经生满了灌木,成为野猪和狼的乐园。这些年村里的光棍汉买媳妇成风,那些人贩子拐骗来的女人,以颜值和年龄还有“听话”程度,以五至八万的价格成交。这里得交代一下,两年前国家修建的一条高速路路过村里,占了一些农田后,赔偿了农户一些钱,所以那些光棍汉身上基本都有了几万元的积蓄。虽然高速路没有在村口留下出入口,村民出入依然走过去那条可以筛豆子的“簸箕路”,但遇上个堵车时段,村民可以偷偷钻过隔离栏,到高速路上卖些土特产、开水类的东西,多少也是个收入。相比较而言,村民的生存条件比过去好多了。

那些买来的女人一旦进入村庄,很少有人能够跑掉。因为一个女人跑掉,全村人和邻村人全民皆兵,人人都是“保安”。女人一旦被卖入村子里,犹如一只天鹅进入了天罗地网、插翅难逃,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乖乖地安下心来,为男人生儿育女。

贾丽的堂兄出生的时候因为难产缺氧,导致智商出现了障碍,一直没有娶到媳妇,眼看着家里的香火就要熄灭了,恰好高速路占了他家的部分农田,国家给补偿了七八万元,叔叔和婶子就托人给堂兄张罗着买媳妇。媳妇不久就买来了,眉眼属于普通版,但是据听说是个在读的大学生。媳妇叫月月,被一个骗子以“招航空服务员”的花招卖到了这里。关在窑洞里的月月一开始寻死觅活的,先是绝食,婶子给做的鸡鸭鱼肉、饺子、油糕等等美食,全部被她打翻在地上。为了防止堂兄进去,月月把窑洞里的桌子、椅子、小板凳等等物件全部顶在门上。婶子和堂兄只能通过一个小窗口和月月进行交流。贾丽放假回去看“新嫂子”的时候,月月的眼睛一亮:“美女妹妹,看样子你也是个大学生,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是某某师院的学生,家住某某市,我爸爸的手机号是……要不,我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可以吗?求求你了,呜呜呜呜……”月月披头散发,阵阵臭味从窗口扑了出来。看来月月在里边的大小便,已经很久没有清理了。

贾丽在心里是同情月月的,只是旁边站着的婶子让她啥也不敢说。婶子的目光如同黑白电影中的特务,复杂的眼神里满是敌意和猜疑。叔叔常年在外地打工,很少回家,也许这个家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新媳妇,真漂亮,会生娃子会叫娘!”一听这声音,贾丽就知道是堂哥回来了。堂哥的智商一直停留在五岁,叔叔和婶子对他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留个后代就烧高香了。堂哥常年留着一个有点像小朋友的发型,头顶上留着一撮毛,其他地方光溜溜的。这个样子虽然很不雅观,但是因为堂兄常年不洗澡,便于婶子随时随地拿毛巾为他清理头上的灰塵。

贾丽叫了一声“哥哥!”就再也无话可说。心想,堂哥这样的“废品”,即使是娶一百个媳妇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啊!

堂哥倒是很热情,口里叫着:“妹妹好,妹妹娇,妹妹是家里的心肝宝。”贾丽从手袋里掏出一包蜂蜜花生递给堂哥,堂哥拿着高高兴兴进到婶子屋里去了。

堂哥虽然智商低,对贾丽这个妹妹却百般呵护。有一次,一个男同学下坡的时候无意推了贾丽一把,路过这里的堂哥以为这位男同学在打贾丽,不问青红皂白,弯腰拿起半块砖头就给人家砸上去了。幸亏这位同学眼尖腿快,躲开飞来的半块砖,一溜烟跑向远处,才躲过一劫。

面对堂哥这位买来的“媳妇”,贾丽的心中很是纠结。她想偷偷报警解救月月,奈何亲情战胜了理智,知道月月一旦离开这里,婶子家的几万元钞票就白花了。堂兄就没有“妻子”了,叔叔家的“香火”就要烟消云散了。

贾丽默默离开了月月。出了院子后,她听到月月绝望的哭声,像滚地雷般冲向了蓝天。

贾丽第二次见到月月的时候,是要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她从窗口递给了月月一个漂亮的六道木做的手链,一句话也没有说。月月拿住手链,捂住脸哭了。

贾丽偷偷记住了月月爸爸的手机号,到学校后她多次想拨通这个手机号,犹豫数次,终于选择了放弃。

最近贾丽确实有点烦,马上就要面临毕业了,她一是害怕写毕业论文,二是害怕毕业后失业在家,被妈妈看护在只有六七十平方米的家里。先说那讨厌的毕业论文,靠抄袭是不行的,人家网上一搜索就露陷了。论文不仅难写,最恶心的是老师还说最好能够在省级期刊上发表一下。发表论文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作者掏钱买版面,无非就是为了获得文凭、职称类的证书。这一恶性循环的结果是一大批没有任何价值的论文成吨出版,肥了编者和出版产业链,唯独亵渎了学术和文化的尊严,更有一些盗版的报刊从中渔利。无聊死人了。

贾丽以前是妈妈的乖乖女,地里的农活爸爸和妈妈从来不让她着手。这些年她在外边跑惯了,忽然发现挂在群山里的那个家,犹如一个鸟笼,囚禁了她的身体和思想。妈妈说了宝马配金鞍,好女嫁好汉。她要女儿找个相貌比唐僧、本领超悟空、人品胜沙僧、性格似八戒,存款起码也得有几十万的男人,让女儿过上贵妇人的生活。但是优秀的男人需要优秀的女人,贾丽只有好好学习,拿到本科文凭、研究生文凭、硕士学位……才会让自己升值,才会有机会将优秀男人拿下,拿到打开幸福人生的钥匙。贾丽也想过这些,也尝试着努力过,然而她现在和课本有着深仇大恨,看见那些课本心中就莫名其妙地烦躁,恨不能将那些让她陷入牢狱般的课本付之一炬。在她的眼里,课本上的那些组合成汉字的横竖撇捺都是刀枪剑戟,囚禁了她的自由和呼吸。

洗了澡,贾丽觉得周身上下、里里外外清爽了许多。望着镜子里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白里透红的皮肤,她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都说深山出俊鸟,穷家出靓女,自己这只从草窝里飞出来的小鸟,比不得凤凰,也应该能算得上是一只孔雀吧。她知道爸爸和妈妈为了让她顺利完成学业,拼命在黄土里翻捡着“黄”金,二老才五十岁多一点,看上去却像一对六七十岁的老人,满脸的皱纹里,布满了岁月的风霜雨雪。

在一家古典特色的餐厅,北方的狼为贾丽的到来接风洗尘。餐厅里的服务员全部穿着清朝服饰,桌子是枣木的八仙桌,墙上的装饰也是古典的或歌或舞的美人。其中一幅皇后出浴的画非常养眼,面容姣好、前凸后翘的皇后,在一群宫女的扶侍下,正缓缓走出浴池,迷蒙的雾气正好遮挡住了女人的两座山峰和私密花园。贾丽想自己要是皇后该会多么幸福啊!

贾丽虽然是张曼组建的模特队中的一员,偶尔也会吃些雇佣单位安排的高档酒菜,但是在北方的狼安排的这样古典特色餐厅就餐,她还是第一次享受。北方的狼说今年以来煤炭市场一直持续下滑,他已经不再私挖滥采了。他计划投资拍一部电视连续剧,女主角的竞争肯定会很激烈,但是他已经决定由贾丽来出演。

贾丽的心跳骤然加速:“哥哥,我没有演过戏,怕是不行的。”

“你行,你肯定行,世界上的事情都是人做的,别人行,你为什么就不行?”北方的狼紧紧盯着贾丽的眼睛说。

贾丽不是客气,她觉得自己真的没有演电视连续剧的天赋。在T型台上扭着好看的腰身走几步绝对没有问题,演电视剧恐怕就不会是那么简单了。

“你还可以把学校的模特团队集体拉出来,我给她们安排角色,让你们一夜成名。”北方的狼边说边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了几个圆圆的烟圈。在贾丽的眼里,这些烟雾形成的圆圈,一会儿是金光闪闪的项链,一会儿是芳香扑鼻的花环,一会儿是若即若离的彩霞……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醉了。

贾丽当然不会随便把她的姐妹们叫来,让她们逃学乃至荒废学业。她既不能走张曼的道路,嫉妒别的女人走进张瑞涛的情感领域,毅然和花心大萝卜张瑞涛分手,重新回到原来的起跑线。她也不走欧阳娜的道路,差点被人限制了自由,成为别人挣钱的工具。贾丽想观察一下这个北方的狼到底有多么大的实力,到底能不能通过一部电视连续剧让她的肉身变成金身,实现父亲和母親望女成凤的梦想。

一连十几天,北方的狼带着贾丽吃遍了这座城市的特色饭菜,虽然花费不高,但是非常可口。北方的狼还找来几本大型文学期刊,让贾丽研究研究哪部小说可以改编成电视连续剧。他说既然现在煤炭生意不好做了,何不将闲置的资金投资文化产业呢?这样或许可以赚个名利双收呢。

贾丽在这里游玩,学校那边却炸了锅。

学校领导、公安人员为了寻找她,忙得脚后跟直踢后脑勺,连她的父母都被学校请来,住在招待所里昼夜有人陪侍着。不到两年时间,学校就出现了三次女生失踪事件,这还了得?陶行知说,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校领导借机把正在进行师生恋的英语教师进行了通报批评。谁打学校女孩子的主意,谁就要受到处罚。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亲临学校坐镇指挥,分管治安的副校长被停职检查,再不下猛药,这学校就成为马蜂窝了,谁家还敢把女儿送来学习呀!

贾丽的父亲每天烟不离手,好像那些烟雾可以阻断他思念女儿的情绪。这位种了一辈子土地的男人,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让他肝肠寸断的事情。他也想到了一种结果,那就是女儿像村里买来的那些女人一样,被人控制了自由,成为别人生儿育女的工具。但是女儿那么聪明,不可能陷入那样可怕的圈套中。贾丽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两只眼睛变成了村里的泉眼,昼夜流淌着悲伤的河流。学校的食堂每顿都变换着口味,为他们精心准备饭菜,但是他们啥也不想吃,只要女儿平平安安,他们就是喝面汤也会觉得胜过山珍海味。

通过技术手段,公安人员根据身份证信息,发现了贾丽的乘车路线,锁定了她现在所在的城市,但是由于她一直关机,所住的地方又不是自己的身份证办理的入住手续,公安人员想找到她一时还不大可能。

当然,公安人员也根据贾丽的闺蜜提供的北方的狼的身份证进行了侦查,结果发现那是一张假身份证。你想一想,一个身材曼妙、容貌秀丽的水灵灵的大姑娘被一个人利用假身份证骗走了,结果是很难想象的。

贾丽终于选定了一部历史长篇小说,她想扮演其中的皇后角色。北方的狼决定先高薪找个剧作家,将小说改编成剧本,同时建议贾丽将学校模特队的姐妹们叫过来,所有的费用由他来报销,研究研究角色分配的事情。

说实话,由于北方的狼一直没有对贾丽有不礼貌的举动,让贾丽对他的人品有了一种十分踏实的信任感。贾丽决定启用关闭多日的手机,叫姐妹们过来玩玩。北方的狼说,好啊!不过最好再等待几日,因为学校马上就要放暑假了,省得影响美女们的学习。

那天,正好是贾丽的生日,贾丽吃了北方的狼买来的生日蛋糕,喝了超量的红酒。北方的狼将她扶回宾馆后,贾丽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跌跌撞撞跑进了洗手间。呕吐完后的贾丽对着镜子观看自己的狼狈相的时候,心里却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她无意之中看见坐在宾馆房间里的北方的狼,眼睛里透露出了凶巴巴的光芒。这光芒让她想起了家乡野外的狼的目光,阴森、寒冷、锐利、凶狠,还带着冒着寒气的毒辣。北方的狼没有想到他闪现在镜子角落里的形象,彻底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贾丽装作难受的样子,又装模作样呕吐了一阵,想着如何脱身的计策。她知道北方的狼既然能伪装到今天,肯定有着巨大的阴谋。但是会是什么阴谋呢?贾丽想起来了,那就是放长线钓大鱼,等待着她把模特队的姐妹们,以拍电视连续剧的诱惑都叫来后,一网打尽,全部成为他们挣钱和发泄兽欲的机器。

贾丽装作体力不支的憔悴样,回到床边,北方的狼安慰了她几句,就到另一个房间去了。贾丽想报警,仔细一想北方的狼又没有侵害她,没有报警的理由。思来想去,贾丽决定先打开手机,向家人、学校和老师报个平安和地址为好,然而翻遍所有的口袋和行李,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证、手机、钱包全部不见了。

贾丽决定用宾馆房间的电话和亲人取得联系,使用后才发现这部内部电话的线路已经被人掐断了。贾丽想利用宾馆里的便笺写几张求救的纸条,从窗户扔出去,希望有一张能让路人捡到,然后报警,然后警察神兵天降。然而,找遍房间的犄角旮旯,也没有找见平时就在桌子上放着的便笺和圆珠笔了。她想从窗户跳出去,伸脖子望了望外边,她的大脑一阵晕眩。太高了,十几层高的楼房,跳下去就是肉酱和地狱。她忽然想起了“堂嫂”月月,那个可怜的女孩。如果现在手里有通讯工具的话,她会立刻接通月月父亲的手机,然后让月月尽快逃脱那个人间地狱。

贾丽悄悄收拾好行李,准备连夜逃出宾馆,然后再想办法。然而,当她打开房间大门的时候,两个戴着墨镜的男子,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请回房间休息,老板不让您消耗体力,我们得为您的安全负责。”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大脸盘小眼睛,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站在门口就像一座铁塔,胸脯上的腱子肉块闪着寒光。另一个是瘦版的刀子脸,却偏偏长了一双大眼睛,怎么看都觉得那两只眼睛是赝品。刀子脸身形偏瘦,形似竹竿,好像贾丽轻轻吹一口气就可以把他吹到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去。

“你们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北方的狼,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我要报警!”贾丽几乎是吼着说道。

“请您保持安静,现在是旅游淡季,这一层除了我们的房间,其他房间都是空的。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何况我们已经告诉服务员,我们这里正在拍摄电影,你就是喊得天塌下来,他们也会以为正在拍视频。您还是安静一下,请您不要影响隔壁老板的休息。”“铁塔”说道。贾丽侧目一看,旁边果然架着一台摄像机模样的东西。这些卑鄙的家伙。

这时候旁边的门开了,北方的狼手指上掐着一支粗粗的卷烟,咬着牙齿凶相毕露地对贾丽说:“刚才我从监控里,发现你对我产生怀疑了。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贩卖人口的,专门把女孩子卖给农村的光棍们。自从表弟胡雪飞把老子拉进你们学校的微信群后,老子忽然就有了贩卖大学生的打算。你是老子贩卖大学生的第一笔买卖。老实和你讲,你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老子都在隔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只要你听话,老子可以让你少吃些苦头,也许还可以嫁个不错的男人呢。”

贾丽呸一声朝北方的狼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液,然后抬脚向他的裆部踢去。贾丽从小在农村长大,小时候的她,爸爸妈妈一直拿她当男孩子看待,把她打扮得成了村里有名的“假小子”。贾丽和村里的小朋友打架,出手极快,从来没有吃过亏。

北方的狼一边捂住裆部蹲了下去,一边歇斯底里地说道:“好你个刺玫瑰,还挺扎手的。怪不得我家表弟胡雪飞不敢要你,娶你这样的婆姨进门,简直就是把《水浒传》里的母夜叉、《西游记》里的白骨精和铁扇公主娶进门了。敢踢老子的命根子,老子要你付出代价。老子要把你卖到穷山沟去,让你的一生只能听到狼叫声。弟兄们,想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两个男子把贾丽拖进房间,强行将一粒药片塞入了她的嘴巴里。贾丽装作咽下去的样子,伸了伸脖子,悄悄将药片压在了舌头下,然后就“晕”了过去。

两个男子用绳子把贾丽捆到椅子上,那个“驴脸”瘦子说道:“这么好的姑娘,卖到穷山沟太可惜了。”

另一个胖子“铁塔”说道:“没有办法呀!以前还可以把她们弄到歌城舞厅的,挣个活钱,现在扫黄扫得厉害,只好把她卖到农村去了。”

晚上瘦子进来送饭,见已经“醒”了的贾丽双目燃烧着火焰,边解开绳子边说:“闺女,认命哇!比你厉害的姑娘我们见多了,哪一个能跑得了?不过,你要是能让哥哥高兴高兴,哥哥可以尽量给你找个好人家。”

瘦子边说,魔爪已经向贾丽的胸部伸去。贾丽抽出被绳子捆得有点麻木的手,啪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门外传来了“铁塔”嘿嘿的笑声:“我说这丫头不是好惹的,你硬是不相信。这下子舒服了吧?”

瘦子捂着半边脸,两只牛眼睛瞪得比电灯泡还大:“好!好!好!老子非讓老大把你卖到最穷的山沟里去。你以为老子愿意干这缺德的营生?老子当年跟着包工头在外边给人修楼房,结果怎么样?工头把工钱全部卷跑了,一年白干了。你瞪什么眼睛,你以为老子神经出毛病了和你说这些废话?那个工头就是你们学校的那个张瑞涛。那个小子有钱都泡妞了,害得我们没有饭吃。幸亏在最贫困的时候北方的狼收留了老子,才总算是有了点活路。”

贾丽闭住了眼睛。她没有想到,男人有钱就变坏,原来是这样灵验。

为了保证贾丽在路上不出乱,北方的狼安排人为贾丽打了一针后,塞入了一辆汽车的后备厢里。

贾丽醒来的时候,汽车正在一条破破烂烂的山路上颠簸着。只是这种颠簸,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前些年,政府投资对农村的道路进行了硬化,但是巨额资金投进去了,道路也修好了,老少爷们还没有尽情享受,私挖滥采的超载车辆就把这平展展、黑油油的金光大道,轧成龇牙咧嘴的恐怖表情了。贾丽偷偷哭了,张曼和张瑞涛的“色情”故事,欧阳娜和宝马男的惊险故事,还有自己现在的生死未卜,都是因为贪图不劳而获的享受、追求虚无缥缈的名利带来的恶果啊!她不知道这些坏蛋会把她卖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自己未来的“男人”会是智残、身残还是年老的那种。她此时才明白自己当初没有解救月月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如果上帝饶过自己这一次,她会立刻解救月月出去,不,解救全村那些自己知道的“买”来的媳妇,让她们恢复自由回到亲人的身边,让那些坏蛋全部得到应有的惩罚。

贾丽听到北方的狼正在和“铁塔”和“驴脸”说话:“就把这个丫头卖到这个村子里,价格说好了,九万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个村子里有个传统,谁家买来的媳妇跑了,全村出动抓回来。这样的村庄只要进来,谁也跑不掉。”

忽然,贾丽感觉到一丝凉凉的风吹到了脸颊上,似乎还有一丁点光芒从后备厢的侧面钻了进来。贾丽挣扎着抬起头,发现车子关闭的后备厢的门不太严实,依稀可以看到外边的景象。

贾丽使劲眨巴泪眼,然后向外边望了一眼。这一望,让她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看见了熟悉的小河以及河边庙墙上用红颜料写的“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八个大字。

她看见头顶上留着一撮毛的男人,正在和几个留守儿童做老鼠娶媳妇的游戏。男人那特别的嗓音,现在听起来格外亲切:“妹妹好,妹妹娇,妹妹是家里的心肝宝。”

贾丽知道,这次跑不了的不是她,而是车上这三只狼的末日到了。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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