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股“长生”的秘密

善男信女

企业既有监管压力，也有竞争压力，才不会在风险和收益的对比关系中失之偏颇。

资本市场无情，让坏人没事人一样全身而退全然忘了当初的劣迹，也是“无情”的一种吧。

这几天刷屏的“疫苗事件”还在不断地发酵。打开股票一看，长生生物毫无意外地被死死按在了跌停板上，而近日，包括博时、天弘、易方达等主流基金公司在内的机构投资人都纷纷下调了长生生物的估值。长生7月23日收盘价13.05元，而基金公司们下调的目标价在7.71元，也就是说，现在还没跑出来的投资人，在经历了6连跌停以后，仍然面临着再被腰斩一刀的未来……

如果我们翻看股价历史会发现，以长生生物为代表的疫苗类股票可谓是一群牛股，虽然股市有起伏，虽然从去年末到今年中中国股市可谓命途多舛，但无论是世界杯还是贸易战，别的股票大跌他们小跌，别人小跌他们可以逆市上涨，一度也是资本市场宠儿。

以出事前25元左右的股价算，目前13.05元的股价刚好腰斩，公司市值应该缩水120亿，而持股18%左右的高俊芳按此比例估算也个人财富也缩水20多亿元。虽然说网上一度刷屏事件发生时相关部门处以的300多万元的罚款过于轻飘，那么这个角度看，资本市场的惩罚是无情的。

暴跌，是应有的惩罚

就算是举世瞩目的中兴通讯，在复盘以后也没有过如此“壮观”的暴跌。而且，中兴通讯筋骨未伤，待资本市场情绪消解得差不多了，依然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而长生此次出事可谓天怒人怨，很难讲预计中的11连跌过后还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象。

同时，康泰生物也遭受了相似的待遇，融通、上投摩根、中银等基金也已经开始对其计提一至三个不等的跌停。受长生疫苗事件的连带影响，7月23日当天疫苗类个股全线暴跌，除长生和康泰以外，长春高新、智飞生物等疫苗股悉数跌停。

涉事主角长生生物在午间公告称：因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被证监会立案调查，如果公司因前述立案事项被监管部门最终认定存在重大违法行为或移送公安机关，公司股票可能存在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暂停上市或终止上市的风险。

公告一发，令人唏嘘不已，投资者踩踏出逃且逃不掉，截至收盘尚有68万手卖单，金额近9亿元，占流通市值16.9%，卖单沉重，明天后天……似乎暴跌也只是时间问题，亏了A股市场有涨跌停制度，如果在港股，估计一天之内就已跌至脚踝。

中国股市，一向有着“喝酒吃药”的说法。也就是说，如果市场不景气，投资者找不到新的热点，往往将资金投向酿酒和医药类的股票。因为这两类股票背后的产品需求弹性低，因此当市场没有什么好的点可以作为攻击目标时，资金往往选择这两类股票作为防御性策略投资。

在医药类的股票当中，疫苗类的产品又一度成为医药股中更具投资价值的优质标的。如果从业务实质上来看，常规医药企业很大程度上是依靠持续不断地研发投入来维持自己的竞争壁垒以及利润优势，疫苗类企业在研发投入上可能不需要像其他药企那么大，而其壁垒和优势往往是因为生产批文直接保护的。

随意查看一下数据你会发现，A股52家以疫苗为主营业务的上市公司，今年一季度销售毛利平均数在50%以上，出事的长生生物毛利更是高达91.59%，这一数字居行业首位，而这个数字不仅高于绝大多数A股上市公司，甚至也高于号称“股王”的贵州茅台（91.31%），而保持如此高的毛利的公司偏巧还在最近两年都保持50%以上的年增长。这样的业绩放在资本市场不被追捧都奇怪了。

行业洗牌后独大的药企

可牛股真的就如此之牛么？

除去医药类企业原本利润较高的行业特性以外，翻看公司历史会发现，不光长生生物，包括长春高新、康泰生物等疫苗企业都是在2016年后半年，以及2017年迎來了大踏步的发展——不光股价节节攀升，公司的收入、利润以及利润水平也都连创新高。

如果我们稍微回忆一下就会看到原因。2016年3月，山东警方破获一起价值5.7亿元的非法疫苗案，未经冷链存储的疫苗销往了24个省市。也是在那一年，李克强总理在国务院常务会上说“人民群众生命健康重于泰山，必须本着对人民、对国家高度负责的态度，严肃彻查处理，绝不姑息！”而在这一年，疫苗行业遭遇了国内市场对整个行业的不信任，全行业受到重大冲击……

4月，国务院重新修订了《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新条例对疫苗的销售、存储和流通等环节都做了新的要求，本意是引导生产行业走向规范化。

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我国对于生物类制剂的每一次条例修订，每一次洗牌，原意是促进行业的正规化发展，而客观上的效果却是将一批无法满足条例的竞争者赶出了行业，使得行业内剩余的企业成了垄断玩家。

从竞争环境进入准垄断环境，从面临竞争压力到一两家独占市场……这当中企业的心态变化是不难想象的。

回顾历史，此次出事的长生生物的发家正是得利于行业洗牌。2009年4月，中检院发布了《关于人用狂犬病疫苗（VERO）细胞批签发增加项目的通知》，通知决定：“中国药品生物制品检定所将对此后申请批签发的人用狂犬病疫苗在成品疫苗中实施DNA残留量检测，达不到规范标准要求的将不予签发”。

这个通知下发以后，国内仅一家公司——辽宁成大符合要求，这直接导致了狂犬病疫苗的发明公司赛诺菲巴斯德退出中国市场，国内一度狂苗告急，严重供不应求。在这种情势下，长生生物拿到了狂犬病疫苗批文，进而走上了高速发展之路。

反观2016年疫苗案发后的国务院新规以及其后疫苗行业头部公司普遍迎来的高速发展，我们不难想象，在一个缺乏竞争又监管不完善的市场上，企业的自律和道德成了影响产品质量最重要的因素。

“中国裁判文书网”透露了与长生生物相关受贿案，一系列的事实交织在一起，恐怕很难说长生生物的出事是偶然的。现在，再反观我们所谓的“牛股”们神奇的表现，不由得让人脊背发凉——原来那些逆市上涨牛气冲天的表现的背后，是这样的混乱。

资本市场，请不要健忘

因为长生疫苗案，我搜了一下曾经同样在网上造成万民刷屏事件的“红黄蓝”幼儿园，发现“红黄蓝”去年9月在纳斯达克上市，当时的发行价是18.5美元，扎针虐童事件以后，股价被腰斩，当时我也曾感慨资本市场的无情。

资本市场无情，但也健忘。现在一查“红黄蓝”的股价，是21.39美元。换句话说，如果你在虐童事件案发以后股价被腰斩的时候买入，现在你赚了大概200%以上，看看A股市场同时期的惨淡表现，你可能已经跑赢几乎95%以上的中国股民。

再进一步查一下“红黄蓝”法人史燕来的相关工商信息登记，笔者发现她名下有34家公司，而且当初出事时的公司一个没少，现在还多出了几个，上个月还开了家新的公司……掐指一算，离上次“红黄蓝”幼儿同事件刷屏仅过去8个月的时间。很意外吧？8个月的时间，开了三四家新公司，股价上涨200%，这要是放在一个正常公司的成绩单里，也堪称“牛股”了。

资本市场无情，让坏人没事人一样全身而退全然忘了当初的劣迹，也是“无情”的一种吧。

有朋友失望地表示，看到“红黄蓝”的今天，就不难想象8个月后的长生生物。没准在11连跌以后果断介入是一个绝好的抄底机会。但情感上，我仍然觉得应该拒绝这样的所谓投资机会。

根据7月23日中午的公告，证监会的调查如果一旦确认有重大问题，相关当事人移送公安机关之外，企业也有可能有被退市的风险…--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此类事件中第一次将退市与调查结果相联系。不管最后是否执行，我希望资本市场不要健忘。

经济学第一課就告诉我们，“理性经济人”假设下人的趋利避害倾向——在既定风险下寻求最大收益。如果一家企业走偏，通常不太可能是一两个人道德败坏造成，而更有可能是既定环境中的风险和收益对比出了问题。如果收益很大而违规成本风险不对等，那走偏是大概率。出于这个原因，长生生物折射出的是一个行业性问题而不单单是长生或者高俊芳个人的问题。

我们承认，某些行业的确有其特殊的地方，一方面关乎国计民生，政府必须加强监管，但另一方面政府的强监管又会排除了中小竞争者，限制了该领域的竞争活力，而缺乏竞争环境，或滋生安逸惰性，降低企业效率；或滋生歪门邪道，害人害己。从这个意义上说，需要监管部门不断提高监管的技术，在制订行业规范的时候要充分考虑行业特点，既要达到规范行业的大目标，又要考虑行业内企业分布的现实状况，给未达标企业整改、缓冲以达标的时间，保持行业以内必要的竞争氛围，以市场的力量促使企业不断完善自身。此种环境中，企业既有监管压力，也有竞争压力，才不会在风险和收益的对比关系中失之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