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速滑教母”的坚冰人生

余驰疆

人物简介：1966年生于黑龙江牡丹江市，1988年在卡尔加里冬奥会夺得两枚短道速滑表演赛金牌。退役后在美国等地执教，2006年任中国短道速滑国家队总教练，2018年，她率中国队在平昌冬奥会夺得一金二银。

中国体坛有许多“教母”级人物，2018年最耀眼的是李琰——中国短道速滑队主教练。今年2月的平昌冬奥会，她带领中国短道速滑队拿下一金二银，她的弟子武大靖创造历史，夺得中国短道速滑队参加奥运会30年来的第一块男子金牌。

这块金牌，来得惊心动魄。冬奥会前几天，速滑队一小时内4人被罚下，丢掉两个夺金点；男子短道速滑1000米，3位冠军选手全部犯规出局；女子3000米接力决赛，韩国队犯规夺冠，中国队、加拿大队被取消成绩，“黑哨风云”引发网络抗议。《环球人物》记者在赛场见到李琰时，她正拽着裁判的手臂激动地理论，被拒；随后她又在会议室外苦等一个半小时递交申诉，被驳回；即便是颁奖结束、灯光熄灭，她还留在场馆不肯离去。没有人知道她在场馆里思考了什么，也不知道她靠什么平复下来，当她再度出现在记者面前时，说话已云淡风轻：“比赛就是比赛，再等4年吧。”

越是艰难，李琰越逼自己冷静。她安排一名教练陪女队吃饭，一名教练陪男队吃饭，还有一名专门盯着种子选手武大靖，时刻了解队员的内心波动。她调整战术，要求队员一路领滑，不给对手任何制造犯規的机会。她对武大靖说：“宇宙即我心，我心即宇宙。”——只要信念坚定，宇宙都会向你倾斜。

2月22日，短道速滑男子500米决赛，武大靖听从李琰的话，心无旁骛，一路领滑，打破纪录拿下金牌。现场、电视机前，许多人激动流泪，李琰却没哭，她跟记者说：“一个人的时候会哭的。”

在冰上，她永远是铁娘子的模样，30年从未改变。1988年，中国短道速滑队第一次参加冬奥会，派出的就是东北姑娘李琰。那年，她不到22岁，骨子里是无所畏惧的硬气。短道比赛要求冰鞋的冰刀刀身短、刀刃底部有弧度，便于弯道滑行，但当时中国买不到，只能改造刀体长、刀刃平的大道冰鞋。李琰穿着平刀刃冰鞋练习转弯，脚被磨得出血不止，后来脚肿得没法穿鞋，她就找来海绵垫在鞋子里，一边哭一边练。

1988年那个划时代的辉煌就从这样的血泪中来。那一届冬奥会，李琰获得女子短道速滑1000米金牌和500米、1500米铜牌；4年后，阿尔贝维尔冬奥会，她又获得女子短道速滑500米银牌。

李琰是带着中国短道速滑第一人的光环退役的，之后她做过助理教练，读过书，当过公务员，发现自己仍然无法离开冰场。2001年，在国家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兰立的推荐下，李琰前往斯洛伐克国家队支教，开启教练生涯。从斯洛伐克到奥地利再到美国，她一路“跳槽”，一路创造奇迹：欧洲冠军、世界冠军、奥运纪录……

做教练，李琰也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在美国，她受到主力队员阿波罗的刁难。李琰认为短道速滑需要团队协作，希望阿波罗多领滑，但阿波罗更想自顾自练习。训练时，李琰威胁道：“所有人都等着，阿波罗不领滑，我们不解散。”阿波罗被逼着开始领滑。一个月后，体能测验，全队成绩显著提高，阿波罗走到李琰面前说：“你是对的。”2006年都灵冬奥会男子短道速滑500米决赛，阿波罗拿下冠军后，紧紧拥抱了李琰。

2006年，李琰收到担任中国队主教练的邀请。美国队高薪挽留，队员依依不舍，甚至愿意帮忙照顾她女儿，李琰仍二话不说：“回国！”她甚至还没和中国冬运中心签任何保障合同。时隔数十年，她也忘不了1988年的光荣与梦想，“我是中国培养出来的”，她要把那一切带向未来。

然而，在中国队执教的难度，远远超出了李琰的想象：与王牌运动员王濛的矛盾令她一度成为众矢之的，中国的训练环境也让她感到迷茫，远在美国的丈夫、女儿更是令她牵肠挂肚。她告诉自己：必须坚定信念，让中国队变成真正现代、强悍的队伍，不论外界怎么误解都要坚持！她重视器械装备，从美国请来器械指导，为队员制作、保养冰鞋；她给选手讲战术、练配合，“一个教练员，首先得让运动员有思想，简单的服从和被动去做，效率很低”；训练课上她不间断地喊口号、指示，到了晚上嗓子都是哑的；每天她比队员早1小时到训练场，手机24小时开机，把办公室当成家……李琰告诉记者：“我经常半夜两三点从梦中惊醒，脑子里全是队员的技术动作，这个人应该怎么做，那个应该怎么练，很多都是半夜醒来时想到的。”

渐渐地，李琰成了全队的精神旗帜。训练前，她要队员唱国歌、看国旗，高喊“我能行”；男队比赛，她要小伙子们在休息室里喊“老子天下第一”；在她的训练计划上写着：信念是看不见的，你要相信它，并为之努力，最终才能实现。

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李琰带领中国短道速滑队获得4枚金牌，创造了历史最好成绩。王濛拿下女子短道速滑500米、1000米冠军，成为冬奥历史上第三位“三冠王”。王濛夺冠后，双膝跪地，在冰面上向李琰磕头，她说：“是教练教会了我该怎么滑，就像今天这样。”

许多人问李琰成功的秘诀，李琰说：“金牌就在那儿，它谁也不属于，你得自己滑到那儿去。唯一的秘诀就是做好每一天。”君子终日乾乾，对李琰和中国短道速滑队而言，正是这一分一秒一细节的积累，才缔造了灿烂耀眼的冰上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