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新总理又穷又憋屈

叶琦 韩硕

意大利新总理朱塞佩·孔特的横空出世，伴随着很多新闻热搜词。

比如“最穷总理”：孔特的月薪不足6700欧元（1欧元约合7.54元人民币），远不如意大利总统的1.83万欧元，也少于参众两院议长和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的1.6万欧元。若是横向比，德国总理月薪2.4万欧元，澳大利亚总理月薪3.75万欧元，孔特真是够“穷”的。

再比如“一波三折”：从5月21日孔特被提名，5月23日获任命，到5月27日辞职，再到5月31日重获总统任命，登场大戏峰回路转，吊足人们胃口。

还有“民粹”和“退欧”：他被称为西方国家首个民粹主义政府新总理，提名疑欧派人士被否决，引发外界对意大利与欧盟关系的关注。

被诬蔑简历造假

54岁的孔特是佛罗伦萨大学法学教授。此前，他有点名气，但仅限于法律圈子。他的学生说：“在电视上看到他与迪马约（五星运动领导人）一起欢呼选举胜利的画面时，我们惊讶不已。他成了新总理，这太让人意外了。在我们印象里，他还是那个站在讲台上给我们上法律课的老师。”

孔特生于意大利南部普利亚区一个只有500人的小村庄。他的母亲是小学老师，如今八十高龄的父亲是当地市政秘书，长他一岁的姐姐在银行工作。家乡人对孔特印象不错。他的小学老师马其亚罗拉说：“孔特爱学习，有天分且聪明，待人彬彬有礼，很有自制力，永远有着旺盛的活力。”

以全优成绩从罗马大学毕业后，孔特在意大利佛罗伦萨和马耳他等地的大学执教，主要领域是民法和行政法研究。10年前他就在佛罗伦萨大学拿到了终身教职。他的老板说，孔特专注于研究公司行为和社会责任，为人友善，但自己从未与他谈过政治观点。“他就是一位法律人。”

孔特出过学术专著，在国际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不少论文，经常在学术研讨会上演讲，也担任了一些知名机构的顾问，还在罗马注册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他是意大利太空总署管理委员会成员，罗马商会法律顾问和某保险公司的监事会成员。因为工作缘故，他经常奔波于阿普利亚、罗马和佛罗伦萨，但一向很低调，甚至他的老朋友都弄不清他的前妻是不是叫瓦伦蒂娜。

这种低调又清白的人物是西方政治记者们最头疼的——连个丑闻都找不到。在意大利媒体发文预测“新任总理的人选基本确定是孔特”后，《纽约时报》驻意大利记者霍洛维兹终于从孔特一份长达12页的简历里“挖”了“丑闻”，连夜在自己的推特上爆料。他说，孔特提到自己曾在纽约大学进修，但纽约大学找不到他任何档案记录。纽约大学发言人随后回应称，孔特这个名字从未出现在该校的注册记录中，但也补充说，孔特有可能是参加了学校一些为期仅两天的短期课程，这种课程的学员是无需注册的。

新总理简历造假？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在整个意大利掀起舆论狂潮。各党派口诛笔伐，要孔特对此作出解释。一位民主党议员更在推特上无情地调侃——“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开头”。而意大利记者佩瑞格“火上浇油”，称孔特简历中所提到的1993年曾在维也纳某学校进修3个月，但该校只是一所语言学校，没有开设任何法律课程。所幸的是，最终孔特和纽约大学知名法学学者盖斯非德的来往邮件，推翻了“造假说”。他确实曾在暑期前往纽约大学交流学习。

政治妥协，匆忙上位

意大利媒体以政治背景“清白得好似火星人”来形容孔特。这样一位“政治素人”，何以一步登天当上总理？这要从意大利的大选形势说起。

意大利实行议会民主制度，总统是虚位元首，实权掌握在总理手上。但总统有权决定总理人选。总理由议会选举中获胜的政党推举，组阁后要向议会报告施政纲领，取得议会信任，否则就要重新组阁。由于意大利党派众多，往往没有一个政党能取得过半数席位而单独组阁，所以内阁更替频繁。今年3月，意大利进行议会选举，与前总理贝卢斯科尼的意大利力量党结成中右联盟的联盟党，获37%选票居第一，五星运动获32%的选票，居第二，中左翼的前总理伦齐所领导的政党得票率不足23%，列第三。

五星运动成立于2009年，其自我定位是“反精英民主的技术先锋”，它迎合草根阶层诉求，反对自由贸易，抨击金融体系，党魁是31岁的喜剧演员迪马约。这次，其竞选承诺包括提高穷人收入等。而联盟党在1991年创建，以“疑欧”立场著称，认为欧元是“有缺陷的货币”，并宣称对移民“零容忍”。这次，其竞选承诺包括减税，实施15%的单一税率等。这些承诺都与欧盟严格的财政政策不相符。此外，两党都有民粹倾向。迪马约质疑过欧洲一体化，但在这个问题上立场有反复。联盟党党魁萨尔维尼主张繁荣的北方地区应从国家分离出去，还说要驱逐60万移民，关闭清真寺等。

在谁出任总理的问题上，迪马约和萨尔维尼互不相让，都不愿意让对方当总理而使己方显得弱势。在英国等国家，通常是由执政党党魁出任首相或总理，但意大利总理既可由党魁担任，也可由政黨联盟推举的候选人担任。在这种背景下，迪马约和萨尔维尼同意选一个比较中立也能被欧盟接受的人，孔特就被推选出来。这显然是一种政治妥协。

将孔特引进政治圈的是他的学生阿方索·博纳菲德。从佛罗伦萨大学毕业后，博纳菲德留校成了孔特的助理，同时积极参与维护佛罗伦萨市民权益的活动，在政界崭露头角。站稳脚跟后，博纳菲德举荐孔特成为行政委员会成员。不过，孔特真正进入公众视野是在议会选举前。当时，迪马约称赞孔特提出的简化政府公共部门和去官僚化的建议。他表示，如果五星运动能执政，孔特将是公共行政管理部部长的理想人选。后来孔特说，为废除“无用的法律”，必须对所有规范进行审查，简化“繁琐”的监管框架，制定相应的反腐败规则等。

由于总理人选久拖不决，总统马塔雷拉出面调解，最终在5月23日授权孔特组阁。经济学家萨沃纳被提名为财政部长，他支持退出欧元区，以重新启用货币贬值和赤字开支的手段来恢复经济。但这个提名被马塔雷拉否决，孔特因此请辞。5月28日，立场温和且有多年国际组织工作经验的亲欧派经济学家科塔莱利背着黑色双肩包，手拖黑色行李箱走进总统府。他被任命为临时政府总理。

萨尔维尼立刻怒了，在社交媒体上把怒气发泄到贝卢斯科尼身上，因为老贝也赞成马塔雷拉否决萨沃纳提名。他威胁要和老贝的意大利力量党解除结盟。而迪马约则威胁要弹劾总统。最终，各方还是达成了妥协。科塔莱利宣布退出。随后，五星运动和联盟党发表联合声明称，双方已达成组阁协议，孔特重新被提名为总理。

为了让新的内阁名单顺利通过，两党对马塔雷拉做了妥协。新提出的名单中，萨沃纳被意大利国家行政学院院长、罗马第二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特里亚取代。5月31日晚，马塔雷拉再度任命孔特为总理。随后，孔特公布了18名新部长名单，并在6月1日宣誓就职。当日，孔特原本在大学有课，早晨不得不将课程临时交给代课老师，以便腾出时间与马塔雷拉会面，可见其匆忙。

“让他试试何妨”

孔特上任后，舆论对他并不买账，不乏有评论认为他的上任只是一种政治妥协，觉得他多少有些“傀儡”味道。来自其他政党的冷嘲热讽也不绝于耳。迪马约和萨尔维尼倒是力挺他，称赞他有作为国家领导人的能力和才华。部分专家断言，孔特顶多成为两党的执行者，甚至可能成为迪马约和萨尔维尼两位副总理的“调解人”，很难超越“木偶”角色。至少，孔特要弥合两个党派的分歧、平衡两位副手的需求，这是个艰巨的挑战。

目前，迪马约兼任新设立的经济发展、劳动力和社会政策部长，萨尔维尼兼任内政部长。主张脱欧的萨沃纳负责欧洲政策部门，财长特里亚虽主张留在欧元区，但也曾于5月14日发文称，自己“完全同意两位杰出经济学家的主张”，其中之一就是萨沃纳。而在18位部长中，五星运动占8位，联盟党占7位。对外界“民粹政府”的说法，孔特也不避讳。他说：“如果民粹主义意味着能够倾听人民的需要，那我们承认我们是民粹主义。”

在两院发表施政纲领时，孔特表示将实行减税，打击非法移民，为穷困人口提供“公民收入”，就欧盟的某些规定进行谈判。他也承诺要削减债务，但不是通过紧缩开支，而是以促进就业和增长的措施来实现。这和五星运动及联盟党之前的承诺一致。6月5日和6日，孔特通过了意大利参众两院的信任投票。由于五星运动和联盟党占了议会多数议席，这一结果并不意外。但意大利媒体也注意到一个细节：孔特宣读文件时，转头问副总理迪马约自己能否说某事，迪马约说“不可以”。这似乎显示了迪马约的真正分量。

对外界担心的意大利是否会“脱欧”的问题，专家的看法是可能性不大。一方面，意大利选民普遍希望留在欧元区，但支持两党打击非法移民、提高福利及设定最低单一税的政策。另一方面，意大利要进行“脱欧”投票的门槛远高于英国，孔特也已经表示不会退出欧元区。对他来说，移民等課题更是当务之急。

孔特内阁的组建结束了几个月来的动荡，避免了再次大选的不确定性，这被认为是件好事。约翰·卡博特大学校长帕文西罗称孔特有能力、有成就，认为他的教育背景和成长道路能让他成为“不同寻常的总理”。民间对他的心态则是“让他试试何妨”。罗马一所高中的管理人员罗迪说：“几乎所有的政客都是腐败的，也许我们需要一个聪明而诚实的‘外人。他不可能比近年来的总理干得更糟。”71岁的帕尔梅罗则说，自己不希望让贝卢斯科尼继续领导，对迪马约或萨尔维尼也没好感。“为什么不给孔特一个机会？也许他可以让我们吃惊。如果没有，我们可以继续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