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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随:苦水无涯,人生寂寞

2018-08-04唐宝民

醒狮国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顾随苦水周汝昌

唐宝民

近些年来,文化界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文民国热,许多民国大师都被翻了出来,带上了各种头衔招摇过市,一时间好不风光。但有一位民国大师,却鲜为人知,此公就是词学大家顾随。与那些被炒得大红大紫的学术大师们相比,顾随是寂寞的,想起他来,我总是想到他的两句词:“天边无伴月,海上一孤鸿。”

顾随本名顾宝随,字羡季,笔名苦水。他的一生集词人、诗人、作家、理论家为一身,贯通古今、融汇中外,是一位超群绝伦的国学大师。顾随的诗学是王国维《人间词话》之后的又一座高峰,其在诗词研究方面所达到的深度和广度,非一般学者所能比拟。周汝昌先生曾这样评价他:“一位正直的诗人,而同时又是一位深邃的学者,一位极出色的大师级的哲人巨匠。”顾随不但在学术上造诣颇深,还致力于教育界数十年,培养出了周汝昌、黄宗江、叶嘉莹等弟子,可谓桃李满天下。

顾随虽然是学问大家,却是一个性情中人,性格中具有一种浓厚的感伤气质。这种敏感的心理,始于16岁那年母亲的病逝,“更让一颗脆弱敏感的心灵,总是悒郁而伤感。”顾随曾出版过几本旧体诗集,但都是哀伤之作,属于对月伤心、见花落泪的风格,字里行间有一种挥不去的感伤。在青岛时,有一回,他看到樱花谢了,就无限伤感,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此间的樱花已由盛而衰,落花满地,残蕊缀枝,甚可怜。”顾随还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遇到感伤的事,就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他与诗人冯至是好朋友,很喜欢冯至的诗,三十岁那年,顾随读冯至的《乌鸦》时,感动得哭了:“读到一半,竟自大哭起来。那天是礼拜天,同事们都出去了,所以我有一个恣情痛哭的机会,虽然并不曾放声。似乎我是为了老冯而哭,不是为我自己……”顾随喜欢听京剧,且特别痴迷于杨小楼的表演,1938年,杨小楼病逝,顾随得到消息后特别伤心,第二天,他走进课堂为弟子们讲课时,神情凄惨、一语不发,在黑板上抄了四首词,然后就放声大哭,边哭边说:“昨天杨小楼死了,从今后我再也不听戏了!”

虽然在学术上取得了如此之高的建树,但顾随却是寂寞的,不但生前寂寞,死后也没能辉煌。笔者曾在一家私立专科学校当过老师,有一回,在上诗词课时,我问学生:“有谁读过顾随的《苦水诗存》?请举手。”全班同学竟然没有一个人举手,而且,他们对顾随也知之甚少,对顾随的了解程度,远不如现在《百家讲坛》上大红大紫的学术明星。“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早在青年时代,顾随在给朋友卢伯屏的信中,就曾这样规划自己的人生:“念一辈子书,作一辈子文。”显然,从那时起,顾随就决定与孤独为伴了。我们读后来他写的诗词,也处处能感受到那种孤独的意境:“一缕红丝一缕情。开时无力坠无声。如烟如梦不分明。雨雨风风嫌寂寞,丝丝缕缕怨飘零……”;“长天飞雁去,人世耐秋何。秋高溪水瘦,人少夕阳多。”……1928年,顾随游北海白塔寺,写下了一首蝶恋花:“不为登高心眼放。为惜苍茫,景物无人赏。立尽黄昏灯未上,苍茫辗转成惆怅。”孤独寂寞的情怀表露无遗。

顾随先生之所以寂寞,既有他自身的原因,也有时代的原因。从他自身方面来讲,他是一个敏感多情的人,所以不愿意与他人交往;从时代的角度来说,他错过了传统文化最后的辉煌,生在了一个传统文化日趋没落的时代,这就注定了他孤独的命运。然而,这不能说是顾随先生的不幸,在遍地文化泡沫的当下,顾随先生所创作出的那些经典,依然在中华文化之林中傲然挺立,与那些低俗的伪文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经典是寂寞的产物,伟大的人物也同样是寂寞的产物,顾随先生的寂寞,其实代表了一种文化人格,这就是在孤独寂寞中独自耕耘的精神,也正是这种甘于寂寞的精神,才能创造出辉煌的文化成果来。

1960年的一天,顾随先生走了,留给世界一个孤独的背影,让人想到了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那句话:“孤独是伟大人物的宿命,伟大人物,命中注定要成为孤独者。”

編辑/林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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