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虫热

周艳秋

孜孜不倦地跟着时尚当然没错，只是，我们似乎太在乎它的皮毛所流露出的光辉了。

一年前，如果有人问我：最近都忙什么呢?我就会用声震屋瓦的声音说：“上网哪!”按现时的惯例，人们音量的大小通常能反映出对自己的满意程度。例如买了一部私车、出了一本书，或者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等等，也都该用这种音量来溢于言表。但后来我却惭愧起来，因为正宗的“网虫”告诉我：像我这样不怎么懂网但满世界吆喝自己“上网喽”的人，也就是最低级别的“网虫”——爬虫，距离高级“网虫”——飞虫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十万八千里?我不信，于是苦练上网功夫。但我很快发现，原来爬虫和飞虫的区别不在技术。而在心态。当爬虫们被置身潮流的感觉冲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时候，飞虫们却正像老到的品茶者，真切地享受着高科技成果且保持心平气和。

这般推理过来，我们现时的生活不就和爬虫很贴边儿么?比如说，前几年时兴休闲，我们就全穿上名牌休闲服，任何场合都舍不得脱下来。后来私车“热”起来，大家见面就都互问“拿(车)本儿了吗”，连名人们也忍不住跳出来宣称“平生最爱是开车”。而现在呢，最时髦的事就是做全方位的“潮流中人”，一举一动言必称“时尚”，离开这词儿就没法儿开口说话。总之吧，什么东西能显示我们的先进及优越程度，我们就把什么挂在嘴边，没齿不忘。

孜孜不倦地跟着时尚当然没错。时尚代表着未来发展的方向，足够先进和优越。但是，我们似乎太在乎它了。确切地说，太在乎它的皮毛所流露出的光辉了。为了它，我们没有时间和朋友倾心交谈，没有功夫与家人度过完整的一天，甚至也不敢生病不敢生孩子，害怕一不留神这个世界就跑到前面去了，而自己被抛在潮流之外，成了听不懂也看不懂的“土老冒儿”。可是，就当我们喋喋不休、气喘咻咻地谈论或追逐时尚的时候，我们对它又真正了解多少呢。当大家热闹而忙碌地在“潮流”中拥挤时，又有多少人静下来真正关注过潮流中的自己，关注过自己的心灵呢。这样的时间长了，有一天，人们会不会觉得未来只有“当爬虫”的一种可能，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甚至觉得当爬虫光荣，不当爬虫可耻。

前年冬天，我在云南大理遇见一个叫克瑞格的美国旅行者。按我们的时尚标准，这个美国名校的生物学硕士穷酸得要命：穿没型没款的布裳，住鸡毛小店，斤斤计较地买着吃食。但和“休闲”的我们不同，他每天拿着望远镜到丛林里去看动物，然后噼里啪啦地敲到一部电脑上。像他这样的外国人，在大理这种地方简直是一堆一堆的。后来，在克瑞格的个人网页上，我看到了他在世界40多个国家游历的成果。同时也知道，为了继续旅行，他还不得不吃苦受累四处给人做“民工”。有一次，我们在网上谈到了时尚的话题。克瑞格说，时尚仅只是生活的一种选择，并不代表快乐或者先进。而且，体味时尚应该在心里不在嘴上。

在我看来，克瑞格有充分的条件做一只“大爬虫”，但他却选择了飞虫的生活，自由翱翔。

(李红摘自1999年3月1日《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