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2018-07-30尉峰
尉峰
盖房时,为了穿线方便,在厕所内的椽头处留下个洞。当时寻思着等日后雨天来临时,再将其堵了,省得和泥,结果雨迟迟未到。
几个月后的一天,一阵电闪雷鸣过后,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此时的小院已是满眼生气。一畦畦辣椒、黄瓜、西红柿泛着绿油油的光泽,甚是惹人喜爱。这是自来水的功劳,若是等老天爷下雨,其生机恐怕同旱地里的庄稼一样,遥遥无期。
天色愈来愈暗,雨滴越来越急,人们步履匆匆地赶着路,鸟儿上下翻飞找寻着避雨的场所。只有燕子是个例外。它们要么斜着身子在雨丝里飞行,要么站在电线上悠闲地梳理着羽毛,根本无视雷雨的来临。
这时,我才发现,有一对麻雀夫妻已经在厕所的那个洞里安了家。洞虽小,却成了它们遮风挡雨的安乐窝。而之前我竟未注意到它们的出入,简直太大意了。
雨后,我找到一条编织袋剪碎,将其和入泥里拌好,准备把那个洞堵了。却见那对麻雀立在门头,一边无奈地望着我,一边凄婉地叫着,目光哀怨,声音嘶哑,犹如洞察了我的动机似的。我犹豫了。它们住在厕所,既不搞破坏,又不影响我什么,为什么非得堵了呢?考虑再三,我决定给这对麻雀夫妇留下这个温暖的家。
看得出小两口儿很高兴,每天乐呵呵地唱着歌,早出晚归,或衔一枚绒毛,或叼一根细草,自顾自忙着布置它们的爱巢。但是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谢意,好像这个家本来就是它们家,好像我堵洞的做法是强盗行径。回头一想,不禁为自己的想法哑然失笑,它们怎会懂得领情和感激呢?
不久,洞里传出“吱吱吱”的声音,而且一天比一天大。显然,它们有了爱的结晶。我也心生喜悦,好像自家的兄弟姐妹喜诞贵子,着实为这对新邻居的幸福感到高兴。
一天,我下班回到家,见这对麻雀夫妻一会儿跳到墙头,一会儿蹿到屋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瞧瞧厕所,门紧闭着,赶紧过去开了。或许是妻子或者女儿解手后忘了它们的存在,随手把门关了。难怪小两口儿不去觅食,而是在院子里焦急万分地叫唤,想必是害怕它们的小宝贝饿坏了吧?
走进厕所,只见墙根处有一只幼雀趴在那里,微微抖动着,浑身上下没长几根羽毛,紧闭着双眼,隔一小会儿就扬起头,张一张蜡黄的小嘴,却无声,看着委实可怜。
它是不小心掉下来的,还是被其他兄弟挤下来的呢?以前听老人们讲过,麻雀的生存也很殘酷,有的虽是兄弟,但为了能够抢占父母喂养它们的食物,尽快成长,往往会不择手段,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它们几个会吗?
找到梯子,我把这只可怜的小家伙小心翼翼地送回洞里,并将门上的推拉玻璃推开。这样,即使门被关上,也不会影响麻雀夫妇出入厕所给子女喂食了。
第二天早晨,我再去厕所,又见到一只幼雀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我猜这只应该是昨天掉下来的那只。因为早就听说,掉了窝的小麻雀一旦沾了人的气味,即便再送归它的父母身边,老麻雀也不会要了。为什么?不得而知。但是通过这件事,印证了这种传说的真实性。
此后的日子里,麻雀夫妇生育了一窝又一窝子女。尽管仍有小麻雀掉下来摔死,或者掉进茅坑淹死,但总体来说,长成成鸟者居多。院子里,麻雀一天比一天多起来,已经很难分清哪对是老麻雀,哪些是小麻雀了。如此,儿女成群,对于那对辛苦的老麻雀来说,也算是个慰藉吧。
又一天,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暑气逼人,仿佛用火柴一点就能把空气点着似的。我刚躺下准备休息一会儿,便听见院子里热闹起来,遂起身来到玻璃窗前看究竟。
但见一只花喜鹊正在袭击一只刚出窝的小麻雀。小麻雀虽羽翼丰满,却飞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地利用西红柿和黄瓜秧的遮挡,巧妙躲避着喜鹊的攻击。它的父母,也就是那对老麻雀,急得上蹿下跳,一会儿飞到小麻雀的身边抖动着翅膀示威护佑,一会儿又不顾一切地迎面向喜鹊冲去,愤怒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却也未能有效阻止喜鹊锲而不舍的进攻。
看到这一幕,我惊呆了。我听说过喜鹊食腐,还从未听说并看到过它们有袭击其他鸟类的恶习。是饿的,还是另有隐情?
喜鹊很执着,对老麻雀的阻拦不屑一顾,一次又一次从南房屋顶跃下去啄食小麻雀。见喜鹊不肯善罢甘休,又见老麻雀护子不力,我于心不忍,毅然出门去帮助这对邻居。然而,纵使我拿着竹竿对着喜鹊挥舞不停,也没能将其驱离。喜鹊迫不得已,只是离开了屋顶,飞落在街门口的电杆上,仍旧对着院子虎视眈眈。看样子,它并不打算离开。于是,我又出门撵到巷子,并捡了小土粒用力向喜鹊掷去,才迫使它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晚上,和朋友聚会后回到家,忽然想起白天被袭击的小麻雀,就开了院灯,拿了手电筒去找,没想到,不大的院落,来来回回找了几遍后,才在一株西红柿秧的分枝上找到它。小麻雀默默地卧在那里,在西红柿叶子的遮蔽下,隐藏得天衣无缝,如不细看,很难发现。那一刻,我对小麻雀的聪明由衷地击节叹服。
我把小麻雀捉回屋,在明亮的灯光下,才看清它的一只翅膀掉了羽毛并受了伤。估计这就是它总飞不起来的原因。在妻子的帮助下,我在小麻雀的伤口上撒了些许消炎药后,重新把它放到西红柿秧的枝杈上……
次日,再在院子里寻找小麻雀,已不见其踪影。也许,它的伤口好了,振翅飞走了。也许,它被路过的野猫吃掉了。
不知不觉,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寒风一天紧似一天。冬,来了。
把那个麻雀窝堵了吧,我一看到小麻雀死在厕所,心里就好几天不舒服。有一天吃饭时,妻子对我说。
那就堵了,它们会找到新的栖身之所。我说。
可是,洞堵了,院子里的麻雀却并未见减少。墙头屋顶,每天都有十几只麻雀蹦来蹦去。
也许,这还是那对老麻雀和它们的子女们吧。
麻雀也恋旧?麻雀也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