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忠粉”婆婆的绝症暮年里：黄土地上吾爱吾歌

朱良胜 张雁萍

2018年春，一曲大气磅礴的《千年丝路》响彻中国的公园、广场，MV转发霸屏很多人的朋友圈，被央视国际频道定为2019年中国驻联合国春节联欢晚会歌曲。而这首歌的原唱是草根歌手张静。

了解张静的粉丝都知道，她有一位“忠粉”婆婆，而她最真实最接地气的称号是“中国好儿媳”。在婆婆身患绝症的十年里，她用爱和歌声，守护了婆婆最后的岁月……

儿媳的痛：“忠粉”婆婆突患绝症

2004年的5月初，刚结婚两年的陕西省咸阳市三原县马额镇文龙村青年妇女张静发现，婆婆总是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她忙叫回在三原县城做生意的丈夫王选，两人带婆婆到县人民医院做检查，结果令张静震惊：婆婆患了乳腺癌，且已是晚期！望着婆婆慈爱而沧桑的脸，张静心如刀绞……

1981年，张静出生在陕西省三原县一个秦腔世家。张静的姥姥曾是县剧团有名的秦腔演员。县剧团解散后，姥姥姥爷妈妈舅舅组成一个“家庭自乐班”，农闲时在三原县各乡镇巡回演出。在戏班里长大的张静，耳濡目染，练就了高亢嘹亮的嗓音。

张静与婆婆第一次见面，是在她14岁时。那年大年初一，女同学王宁受男生王选之邀，去他家坐坐，王宁羞涩，不敢一个人去。张静说：“那有什么？我陪你去。”那天，王选的妈妈来雪霞热情地接待了两个女孩。饭后，开朗不认生的张静又是给来雪霞唱歌，又是陪她做家务。当时，张静留一个不等式发型，穿件红色的棉袄，喜庆又漂亮。来雪霞喜欢地抓着她的手说：“你这个女孩真好啊，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孩子，有空要多来家里玩啊。”那时，王选喜欢的是王宁。大大咧咧的张静思想单纯得没有任何想法，也就随口答应了。

从小学一年级就是同学的三个人，直到高中毕业才各奔东西。喜欢唱歌的张静因家境贫困，未能进入专业艺术院校，但这并未阻挡她对唱歌的热情。在田间干活时，她就在地头放声歌唱;跟着自家戏班子演出时，她就在台上唱摇滚、唱信天游。在三原县，18岁的张静也算个知名人物。而王选则因父亲年迈多病，毕业后去了县城，帮着父亲收破烂。

农村的孩子，若到18岁还未订婚的话，就很难再找到好的了。王选的哥哥姐姐都已结婚，为18岁的王选娶妻成为母亲的心中大事。可王选中意的王宁一家都不同意他俩的事，苦恼的王选找到张静诉苦，张静劝他说：“别怕，你勤劳踏实又能吃苦，肯定会有姑娘嫁给你的。”王选问：“那你愿意嫁给我吗？”张静一愣，然后说：“嫁就嫁，你妈人好，又那么喜歡我，你性格也好，跟着你，我肯定不会受委屈。”当王选把张静领回家时，来雪霞高兴极了。这个漂亮善良、唱歌好听、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姑娘能看上儿子，真是他老王家前世修来的福气啊。2002年，张静与王选结婚了。婚前，妈妈告诉张静：“当了人家媳妇，就要像个媳妇样子，一定要搞好婆媳关系。”张静说：“妈，我婆婆人可好了。您放心，我会与婆婆好好的。”张静说到做到，自嫁到王家，她不论田里家里，都是一把好手，加之她性格乐观，所到之处，总是歌声飞扬，气氛欢畅。来雪霞也真的不像其他农村婆婆，上来就给儿媳下马威。相反，在婆家，她是对张静最好的一个人。

来雪霞其实是个火暴性子，老伴如果没有将家里拾掇干净，她一定当场爆发，毫不容忍。但对张静，她向来都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如果王选和张静闹点小别扭，来雪霞不问缘由，肯定先批评儿子：“你是男子汉，不知道让着点媳妇儿？”

婆婆如此宠爱自己，张静偶尔也会心怀惶恐。一天，她忍不住问婆婆：“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婆婆乐了：“娃，妈就是看着你顺眼，还觉得你唱歌比电视里的人儿都唱得好哩。”张静高兴地摇着婆婆的胳膊大声说：“妈，那我天天给您唱歌。”

婆家大院里种有一棵柿子树，每年金秋都会结满金黄的柿子。来雪霞做的柿饼特别好吃，两个大姑子自小就喜欢吃柿饼，张静对婆婆做的柿饼也情有独钟。婆婆知悉后，便将所有的柿子全摘下来，做成香香糯糯的柿饼，留给张静吃。两个大姑子回娘家时，怎么要她也不拿出来。两个大姑子嗔怪妈妈偏心，来雪霞对女儿们说：“我就是喜欢静静。只要一听她唱歌啊，我浑身上下都得劲儿。”气得两个大姑姐找张静发牢骚。张静知道后，下次回老家，就让婆婆将藏的柿饼全拿出来，让王选带着自己分别送到大姑姐家去。虽说日子贫穷，但幸福而安顺，尤其是2003年初，张静与王选的大女儿王梦昭出生，更给家里平添了许多欢乐。就在张静憧憬着美好未来时，婆婆却被确诊为乳腺癌晚期，为这个幸福和睦的家庭平添了一丝阴云。

十年守护：歌声温柔了最后的岁月

为了让婆婆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张静和丈夫一起，带着婆婆辗转奔波于咸阳、西安等地。看着儿媳每天抱着刚满一岁的娃在医院里跑上跑下为自己取检查结果、交费拿药，累得一身大汗，来雪霞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张静看出了婆婆的心思，她说：“妈，你这一病，哥哥姐姐拼了命地打工赚钱给你凑医疗费，我这不刚生娃，没工作没钱，就出把子力气。我年轻，不怕累。”来雪霞的病先期花费了十几万元，全家不仅被掏空，还背上了巨额债务。因经济上捉襟见肘，手术结束没多久，来雪霞说什么也要回家。任儿女们怎么劝说，一向自己说了算的来雪霞还是回到了老家。

婆婆治病欠下巨债，刚生下的孩子也需要花钱。张静与丈夫王选商量后，决定一起去咸阳打工。初到咸阳，工作很不好找，眼看带的一点钱要花光了，万般无奈，王选干起了老本行——收废品。张静最初不懂废品分类，就由她收，王选整理。为了节约开支，他们租的房子月租只要40元钱，就这她还嫌贵。每天吃的，更是清淡粗陋，但她从没放弃过。废品收购站里，总响起她粗犷豪放的歌声。

婆婆的病每隔一两个月就要住一次院。公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又没有文化，去医院里连药都不认识，王选要在咸阳赚钱，所以，张静需要来来回回地在咸阳、三原跑。婆婆心疼地一直骂自己拖累了儿媳，并多次提出放弃治疗，都被张静劝住了。

2006年5月，婆婆再次病发，住进了咸阳市人民医院。化疗过后，婆婆显得异常虚弱。张静说：“妈，您要实在太痛，就哼出来吧。”婆婆惨然一笑：“妈不哼，倒想听你哼一哼。你一亮嗓子，妈心里就亮堂。”张静于是便给婆婆唱起了信天游，婆婆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2009年，张静怀着小女儿，也没有停止在医院里陪婆婆。看着张静大着个肚子楼上楼下地取药送饭，来雪霞心疼地哭了不知多少次。因为张静经常在病房里给婆婆唱歌解闷，久而久之，医院里很多医生、护士和病人都认识了这对婆媳。有时张静给婆婆唱着唱着，一扭头，会发现病房里竟聚满了病友及家属，原来，大家都觉得她唱得好听，又孝顺婆婆，所以特地过来看个新鲜。

正是张静的付出与婆婆的夸奖，让张静除了歌唱得好在当地有名外，也成了远近闻名的贤德媳妇。

命运关了一扇门，总会给不幸的人儿留一扇窗。2012年底，张静与王选的小女儿两岁多时，婆婆再次被送进咸阳市人民医院做化疗。当天，婆婆做完化疗后，躺在病床上十分痛苦，细心的张静一边安慰婆婆一边说：“妈，我唱首歌给你听好吗？”随后，张静唱的一首陕西民歌《绣荷包》就婉转地飘荡在病房里。优美的旋律配上张静甜润的嗓音，吸引了很多病友及家属来欣赏。被张静歌声打动的人，也包括来雪霞的同房病友——咸阳师范学院音乐系教授王勇华。

一曲方罢，王勇华就说：“你的嗓音条件不错，很有特色，应该有发展的空间。”他简单了解了张静的情况后，问她：“想不想上更大的舞台演唱？”张静不假思索地说：“想！”旋即，她的神情又黯淡下来。来雪霞深知儿媳的顾虑，她鼓励张静说：“去吧，妈这是老毛病了，没事。”在婆婆的支持和鼓励下，张静答应试一试。此后，王勇华义务对张静进行了短期培训，并且为她录制了一首歌，送到了星光大道栏目组。

2013年8月17日，张静登上央视《星光大道》舞台，豪气奔放的陕西民歌《就恋这把土》和《黄土高坡》征服了电视机前亿万观众。节目播出时，张静陪着婆婆坐在电视机前看。婆婆一边含着眼泪看，一边拉着张静的手说：“我娃加油哦，妈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看到节目评委给予张静高度评价时，婆婆的脸上洋溢出愉快的笑容。张静搂着婆婆也笑了。

致天堂婆婆：黄土地上吾爱吾歌

张静参加《星光大道》后，名声大震。走在西安市、咸阳市和三原县大街上，总被人认出。与此同时，在她婆婆面前，也有不少人担心：“你家儿媳妇现在可是个名人了，她还会像以往那样照顾你吗？”这些善意的质疑也传到了张静的耳朵里，她觉得很委屈，决定用实际行动来回击这些非议。

2014年年初，三原县举办传统文化宣传周，打算在开幕当天邀请张静助演。主办方找到张静后，张静说：“我婆婆再次住院，我实在不能扔下她前去演出。我还有很长的时间为事业奋斗，但婆婆在世的日子却不多了。”张静言辞诚恳，对方理解。就这样，张静用对婆婆不变的孝心与贴心，打消了人们对她的猜疑。

2014年年底，婆婆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医生认为治疗的价值已不大，建议张静与王选做好临终关怀，让老人安详地离开。张静与王选闻言抱头恸哭。

那天晚上，夫妻二人将婆婆带回家。感觉大限将至的老人，在弥留之际紧拉着张静的手，郑重其事地叮嘱：“娃，你喜欢唱歌，也有天赋。要是有人教，你会唱得更好。都怪妈拖了你的后腿，妈真对不起你。”老人又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王选，说：“选娃，我死后，不管有多困难，你都要支持静娃唱歌，她肯定会唱出名堂的。”王选忙不迭地点头应承，而一旁的张静与孩子，早已哭作一团。

2015年元旦，70岁的来雪霞，带着对尘世的无限眷念，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婆婆去世的最初几个月时间里，张静感觉整个世界都空了。站到自家的院子里，看着那棵正在吐露新绿的柿子树，她会对大姑姐说：“姐，今年柿子熟了，谁来给咱做柿饼呀？”大姑姐看着比自己还伤心的弟媳妇，说：“哎，咱妈真没白疼你。她对你比对亲闺女还亲，你对她比亲闺女对她还好。”走在田间地头，她望着那随风起伏的绿油油的小麦及路边盛开的各种野花，会对王选说：“咱妈最喜欢听我唱《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王选说：“那今后每年花开了，你就唱，咱妈在天上能听到。”

婆婆去世后，留下了十几万元的外债。张静决定收起自己的梦想，打工挣钱还债。丈夫王选坚决反对：“债务我慢慢还！你安心完成咱妈的遗愿。”望着一脸真诚的丈夫，张静郑重承诺：“若不能完成咱妈心愿，我就不配做她老人家的儿媳妇。”可是，通往音乐殿堂的路，并不平坦。张静面临着三大难题：资金、作品、团队。梦想的大门有的时候需要钱来敲啊！妻子的烦恼，王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那天，他和妻子彻夜长谈。最终，夫妻俩决定：花钱打造属于张静自己的原创歌曲。按照音乐界一些前辈与朋友的预算，打造一首属于張静的原创歌曲，约需10万元。王选一拍腿：“值！”

一次偶然的机会，张静和著名音乐人张峻品相识了。听完张静唱歌，两人相见恨晚。张峻品要创作一首大爱陕西的歌，张静的嗓音正适合，两人一拍即合。经过几个月的鏖战，2015年夏天，一首属于张静的原创歌曲——《长安情歌》问世。新歌发布后，受到全国歌迷的疯狂追捧，在网络上迅速蹿红，并在酷狗音乐飙升榜取得了前13名的好成绩。初战告捷，张静趁势而上，陆续推出了《做个好人》《源泉》等原创歌曲。每首新歌的上线，都能获得如潮好评，引来追捧者无数。

2016年1月，是张静婆婆来雪霞去世一周年的日子，张静亲自操刀，创作出《相遇一场不容易》。此歌一上线，激起了无数歌迷的强烈共鸣。随着一首比一首好听的原创歌曲的推出，张静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2017年年底，张静的新作《千年丝路》上线，再次爆红歌坛，并被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列为“2019年中国驻联合国春节晚会”歌曲，届时将在全球转播。

2018年母亲节，为了纪念去世3年多、鼓励自己迈向歌坛的婆婆，张静再次唱响了那首《相遇一场不容易》。情意款款的歌声，将张静带回了与婆婆朝夕相处的岁月。那张慈祥沧桑的脸上，写满了一个婆婆对自己儿媳美好未来的良好祝愿……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