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艳之柳如是：风骨嶒峻的一代乱世名姬（三）

木匠

前文我们说到柳如是终于和陈子龙走到了一起，但她毕竟不是陈明媒正娶的妻子，说到底，只是同居关系罢了，柳如是一想到这些，心中便不免会隐隐作痛……

陈子龙倒是一个进取心很强的人，虽有美人相伴，但仍是一如既往地发愤读书。当时，他正编着一部《皇明经世文编》，柳氏便成了他的得力助手，每天为他收集资料，整理文稿。直到半年以后，陈的《皇明经世文编》大功告成，柳氏这才将自己心事向陈说出。

柳氏言道： “相公，经过这半年相处，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可我也知道，你父母对你一向管得很严，更何况你已有了一位贤德的妻子，像我这种出身的人，是很难进得了你陈家门的。同时，我也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使相公变得儿女情长，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我已想清楚了，我将离开松江，前往杭州，或是金陵，从此，闭门不出，青灯古卷，以了终生。”

陈子龙听了，不由得心中大为感动，说： “你所讲的，也正是我想要说的，但我是一定会娶你只是眼下，我还功名未成，难以自立。请再给我一点时间。不久，我就要进京会试了，我们可能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不过你放心，等我考中进士，得到一官中明，有了自立于的能力，我就会回来正式迎娶你。”

陈子龙的一番话，让柳氏的脸上浮出了明媚的笑容。眼看会试之期将近，柳氏精心为陈准备好了路上要用的东西。这天，终于到了陈该出发的日子，柳氏与陈依依惜别，要他一路保重。不料，陈子龙前脚刚走，他的妻子张氏就带着两个丫鬟打上门来。柳氏一见张氏来者不善赶忙将张氏让进房中，然后，恭恭敬敬地说了声： “见过陈夫人。”

张氏心道这贱人倒是装得风平浪静，看来不是等闲人物。于是，大声说道： “我是奉我家老夫人之命前来，就是要告诉你，请你不要再纠缠于我家相公。陈家是决不会答应子龙娶你的！”

柳如是不想与之闹僵，发声劝道： “夫人，我想你远道而来，路上一定走累了吧，不如先喝口茶吧，有什么话，咱们一会儿再说。”说着，柳如是便亲手为张氏泡了杯茶，然后双手奉上。

张氏正在气头上，一挥手，便将茶杯打翻在了上，怒道： “贱人！你就别瞎张罗了，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搬走。否则，我可就要叫人动手了！”

“夫人请息怒，您且听我把话说完。我早知夫人出身名门，也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您刚道我纠缠子龙，想必是怕他在我这儿，荒废了诗书，贻误了功名。但夫人可知，我在他的事业上，又帮助了他多少？我侍奉了他半年时间，不仅帮他编好了他这些年一直在编的《皇明经世文编》，并已帮他联系好了书商，不日即将出版……”

张氏听了一惊，复又疑道：“说得好听，但又怎么证明那书是你帮他编的？”

“文稿在此，请夫人过目。”柳如是说着，起身从架上取下书稿，递与张氏。

张氏将信将疑地将书稿打开，又是一惊：书抄录的极为工整，尤其是那一笔漂亮的小楷，更是让人赏心悦目。她知道丈夫为了这部书，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她正看得出神，柳如是又开口说道： “我知道自己出身卑贱，不能侍奉子龙终身，就是夫人不来，我也正准备离开松江。这部文稿是子龙的心血，就请夫人带回府吧。另外，人非草木，我与子龙相处半年，现在要分手了，心中难免有些不好受。这里有我写的一篇《别赋》，也请夫人转给子龙吧从此我和子龙一刀两断，永不再见……”

张氏接过柳如是递过来的《别赋》，展开一看，只觉字里行间，充溢着浓浓的情感，特别是这几句，更是震撼人的心灵：

悲夫，同在百年之内，共为幽怨之人。事有参商，势有难易。虽知己而必别，纵暂别其必深。冀白首而同归，愿心志之固贞。庶乎延平之剑，有时而合。平原之簪，永其不失矣

张氏也是一个多情的种子，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说： “妹妹，是我错怪你了。你若远去，子龙知道了一定会非常伤心。你且别走，我这就回府，说服老夫人与婆母，接你过府。从此，我们姐妹相称。刚才是我失礼了，请妹妹多多包涵。”

张氏说完，也不等柳如是有个态度，就起身回府了。她一进府门，正碰见老夫人在训斥自己的丈夫，陈子龙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不敢回声。原来，他刚从柳如是那里出来，就被陈府的家丁劫回了府。张氏见状，赶忙跪倒在老夫人面前说： “老夫人，请息怒，我刚从柳氏那里回来，我看那柳氏虽然是妓女出身，但却非常有才华，且人品端庄，全无一点风尘之气。”说着，张氏便从怀中取出她从柳如是那里带回的《皇明经世文编》文稿和柳如是所写的《别赋》，请老夫人过目，又把自己和柳如是的谈话学了一遍给老夫人听。最后说道： “媳妇与柳氏相比，自愧不如，也难怪子龙会倾心于她。子龙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倘能得到柳氏这样一个知音，也不失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以媳妇斗胆进言希望老夫人能同意将那柳氏接过府来……”

这位陈府的老夫人也是一位知书达理之人听了这一席话，又看了张氏呈上的书稿和柳如是所作的《别赋》，也不由得惊叹不已： “真想不到这青楼之中，竟还会有这等人物。也罢，子龙，你明天就去把这个柳氏给老身接来，我倒要看看，这柳氏是不是真如你们说的一样。”陈子龙一听，顿觉喜出望外，谢过母亲，又谢张氏：“多谢娘子宽宏大度。”张氏则道：”你我夫妻莫说這些，明一大早就去吧，我在家里为她准备新房。”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陈子龙就飞马赶到了松江。可是，当他来到柳如是的住处，看到的却已是人去楼空。看门人告诉他说：”柳姑娘昨天已经搬走了。柳姑娘料定相公这两日必会来，这是她要我交给相公的。”说着，看门人取出一个纸卷儿，交给了陈。陈打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自惭蒲柳愧高门，湖海飘零等此身。

此去烟波千万里，哪堪长夜伴孤灯

君有宏才堪济世，鹏程十万待扶摇

元元只待春雨时，泽被苍生我亦豪

诗后还有小跋： “妾身遽不辞而别，实为解君之难，鸳鸯楼中岁月，将永铭心坎，居此半载之中拙之诗词，均留案上，以寄情思，望君为国珍重！”

陈看完后，顿时跌坐于地，泪湿衣襟

陈后来果然考取了进土，先是到广东做了几任地方官，后因功被升为兵科给事中，但他还未到任，明朝就亡了，继任南明兵科给事中。1644年，清兵攻陷南京。之后，他便与太湖一支反清武装取得了联系，开展抗清活动。不久，事败被杀。

那么，柳如是在离开松江以后，又去哪里了呢？她去了杭州。其时，杭州有一富商，名叫汪明然，虽已年过花甲，但为人却十分豪爽，扶危济困，颇有侠士之风。平日里，汪也很喜欢吟诗作画，亦是陈眉公的得意门生。他还造了一个画舫，专门用来招待朋友。今见柳如是来到杭州，免不了要隆重招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并将她安排在了画舫居住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柳如是已在汪明然这里住了快三年了。这天，汪明然又来和自己的这位小师妹聊天，他说： “你来我这里时候也不短了，我可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这里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但是我想，你今年已经23岁了，也该找个人嫁了。这些年，追求你的人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你能看上的，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子龙？常言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不能总是沉浸在对过去的思念当中，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天下如子龙者，并不在少数。如果你想通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为你寻一如意郎君。”

“唉—”柳如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接过话来说道： “我又何尝不明此理，只是当今乱世，想要寻到一个这样的人，又岂是容易之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