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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丝网

2018-07-26王举芳

青年文学家 2018年13期
关键词:贝拉

王举芳

1

清晨,贝拉起床拉开窗帘,清风吹拂着她的发。她借着风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还是被思阳听到了。思阳走到贝拉身边,递给她一杯牛奶,说:“亲爱的,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又疼了吗?”

“嗯,你别担心我,很轻很轻的痛,我能忍受,倒是你,总不好好吃饭,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不想再拖累你……”思阳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水的影子,他望着清晨的阳光,满脸忧郁。不久前,他觉得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结果令他差点跌坐到地上,是胃癌,做了手术,而后是痛苦而漫长的化疗。有时候不堪疾病的折磨,他真想眼睛一闭,结束这难捱的日子,可看看贝拉,他就想起他们爱的诺言:情深意笃,天长地久。而因了这恼人的病,这么快就面对分离,这令思阳更加痛苦,比病痛更痛。

贝拉端来一碗小米粥:“思阳,喝粥了。”思阳回过头,笑了。

贝拉看思阳喝完粥,端碗回到厨房,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剧烈地无声地抽泣。

就在昨晚,石颖对她说:“你现在身体有病了,照顾不好思阳了,你跟他离婚吧,我跟他复婚,我来照顾他。”

贝拉没有底气却很坚决地说:“不,我爱思阳,我能照顾好他。”

“你是不是临死还想拉个垫背的,你这个女人,太自私太歹毒了,就你爱思阳吗?我比你更爱思阳,你现在得了癌症了,自己都命将不保,你怎么照顾思阳?再说,要不是当初你插足,我和思阳过得很幸福……”

石颖的话句句像刺,扎得贝拉的心生疼。要是时光能够倒流,贝拉也许不会选择为了自己的爱情义无反顾去伤害别人。但要说后悔,贝拉一点也不后悔,思阳是她挚爱的男人。只是想到石颖哀怨的眼,想到自己狠心丢给前夫的孩子,贝拉心里充满了负疚感。

“爱能遮掩许多的过错。”贝拉擦干眼泪,默默对自己说:“但愿我付出的爱,能融化掉我的一些过错吧。”

2

十多年前。春天。杭州。西湖。断桥上。一位身穿青花旗袍的女子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如杨柳扶风,款步走过断桥,她不知道,有一道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身影,不肯有一丝一毫的偏离。

“对不起,我……”女子下得桥来,匆匆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到她跟前时,怀中抱着的一摞书哗啦啦掉落,有几本差点砸到她的脚上。她看了一眼男子,男子的目光正好和她的目光相遇,她看到了那眼神里的尴尬,还有些许的慌乱。她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帮你捡。”说着她蹲下身子,他也蹲下来,她帮他把一本本书摞好。

“这本,可以借我看一下吗?”她握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望着他,清澈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

“好,这本书送给你了。”

“送我?”

“嗯,不好意思,这是敝人的拙作,容你不弃,十分荣幸。我走了,谢谢你!”他快步离去,没走出多远,回过头来看她,她还在原地,收了伞,手捧着他的书,看得有些忘我。斜阳橙红色的光洒在她的身上,映射出一种瑰丽的温暖,这种温暖,让他着迷,让他心动。

他折回身,走到她身边说:“今晚6点在断桥边,我有个读者见面会,不知道您能否赏光,前来捧场?”

“哦,我……看安排吧。”她淡淡一笑。

已近晚上十点,读者见面会结束了,他还没看到她的身影。他一个人站在断桥边,望着波光荡漾的湖水,有些愣神。晚风清凉,让他有了几分清醒。他已是人到中年,有贤惠的妻子,可心的儿女,事业风生水起,生活幸福如意,真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他摇摇头笑了,笑自己的幼稚和浅薄。

“思阳老师,还好,你还没走。”听到声音,他回头,是她,依旧是青花旗袍,只是肩上多了一件浅色的披风,手里握着他送她的书,浅笑嫣然。

“我不舍得走啊,你看,这西湖夜色多美。”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就快要跳出胸膛似的。他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把目光望向远处,再远处。

“思阳老师,您是我仰慕的学者,没想到您的文笔也这么好,更没想到能在此与你相遇,十分荣幸!谢谢您惠赠佳作,我回去后一定细心赏读,可能我会与您交流一些读后心得,介意告诉我您的邮箱或者地址吗?”她的声音在他耳朵里是那样婉转,好似清脆的黄鹂,不,黄鹂的声音没有她的甜,对,是甜,这种甜,让他甘愿化在里面。

“谢谢!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邮箱和电话。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要飞北京参加个很重要的会。再见!”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狂澜,他告诉自己,在“粉丝”面前,千万不能失态。尤其是这个女子,在这个让他心海波濤汹涌的女子面前,更要持重。他做到了。

思阳走出几步,回头看,女子还站在那里望着他的方向,笑意盈盈。思阳也微笑着,轻轻点下头,转过身继续走。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我叫贝拉,思阳老师,希望有机会再见到您!”思阳回过头,笑着挥挥手,轻轻地,就像作别天边的云彩。

3

收到贝拉发来的第一封邮件时,思阳的心再度狂跳。他坐下,站起来,站起来,坐下,像个无措的孩子。他点燃一支烟,刚吸两口,妻子石颖就在厨房里喊:“思阳,前几天健康查体,医生说你气管不好,不是建议你戒烟的吗?咋又抽上了?”思阳一边应答着:“哦哦,知道了,不抽了”,一边关掉邮箱页面,不知为什么,他从来没有什么隐瞒过妻子,但贝拉的邮件,却那么不想让妻子看到,像小时候保护一个心爱的秘密,谨慎、小心,内心充盈着满满的欢喜。

石颖睡了,思阳打开邮箱,再读贝拉的邮件,内容很简单:

思阳老师:您好!

读您的书,发现有很多观点我们都是相同的,便觉得一切都亲切起来。书还在读,我要细细读。如果有机会,能当面聊聊,该多好。先这样。一切顺安!

贝拉

思阳一遍遍读着邮件,读得朝露湿了眼睛,读得轻风惹起了满湖涟漪。看着窗外的晨曦,思阳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对妻子的爱。他对贝拉的感觉才是“心动”,对,是心动。心动,原来是这么美妙的事。

在回复栏,思阳敲下几个字:

贝拉,你好!

看到你发来邮件,甚喜!相信会再见的。祝好!

思阳

思阳的邮件回复的没有一点风浪,他不想伤害妻子石颖,更不能为了一己私情,打破贝拉原本的生活,那样太自私太自私,自私的男人不算真正的男人。

好几个月,贝拉都没有发邮件来。思阳有了新的习惯,忙的间隙,思阳打开邮箱,眼睛读着贝拉的邮件,独自欢喜,独自美好,独自温暖。

一天,思阳在A城出差,在一家快餐店吃饭,快餐店有一台不大的电视正播一档娱乐节目,女主持人的脸让他的心怦然一动。“贝拉!”他禁不住喊出了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声,不看周围人好奇的表情,埋头快速吃完饭,急匆匆回到住的宾馆,打开电视继续看。是贝拉!没错,不过贝拉没有穿旗袍,穿了一身休闲裙装。思阳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里的贝拉,节目结束了,贝拉的身影消失了,他依靠在床头,觉得心无比空旷。

思阳呆了很久后,掏出手机,拨通了老同学申林的电话,申林就在A城的电视台工作。申林一听思阳来到了A城,立马打车来到了他住的宾馆,老同学相见,一番握手、拥抱后,两个人坐下来聊天。

“听说你最近又出新书了,给我带没?”申林说。

“没有,我来的匆忙,原本……”思阳顿了顿。

“原本就没打算见老同学是不是?你这个人啊,总是这样,大禹治水三顾家门而不入,你说你来我们A城多少次了,你见过我几回?我们上学的时候,可是亲兄弟一样的,那时候我喊你妈叫妈,你喊我妈也叫妈,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怎么会忘呢?我们比亲兄弟还亲,我的身体里还流着你的血呢,那次徒手攀岩摔下来,被一棵树挂住,断裂的粗硬树枝割断了血管,幸好有你,你背我去医院,还为我输血,这份情谊,我永远忘不了,兄弟。”思陽用力地握住申林的手。

“不提这些了,谁让我们是兄弟呢?说吧,找我什么事?”申林看着思阳的脸。

“哦,我没什么事儿。”

“我还不知道你?没有事儿你绝对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说吧。”

“真没事儿。”

“和石颖闹矛盾了?”

思阳没有回答,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我对你说什么来着,石颖不是你动心的那类女孩,你不听,是,石颖对你是真好,但好是一回事儿,爱又是另一回事儿。好代替不了爱。石颖爱你是真的,可是你爱她吗?你和她结婚,完全是把她对你的爱当做恩泽去回报,你不是爱她,你是在报恩,不是爱。说说,咋了?有想法了?遇到生命中的真爱了?”

思阳叫来申林后就有些后悔了,他不想让申林知道贝拉,知道他对贝拉动了心。可申林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你们电视台是不是有个主持人叫贝拉?”

“对,主持娱乐节目的,你认识她?”

“算不上认识,我在杭州签名售书时有过一面之缘。”思阳尽力轻描淡写。

“她不知道我俩是老同学,老在我面前夸你的书写的好呢,还劝我也去书店买一本看看。这女人,直爽,敢爱敢恨,做事很执着,有股子犟劲儿。想见她?”

对于申林的直截了当,思阳有点慌乱:“不,哦,我是说这样会不会太冒失?”

“她是我同事,我约她,她肯定来。等着,我给她打电话。”

申林打完电话,带思阳到了跟贝拉说的那家饭店。是家安静的饭店,饭店不大,食客也不算多,但环境很干净。

当贝拉小鸟一样飞入饭店向他们走来的时候,思阳心里的兔子突突乱跳,他故意扭头朝着饭店的玻璃窗外看。

“这不是思阳老师嘛!”贝拉惊呼道。

“你好!”思阳转过头,握了一下贝拉伸过来的手。

整个饭局,思阳显得有些拘谨,申林和贝拉说说笑笑,思阳偶尔说一句,偶尔笑几声。一个多小时后,贝拉回家。申林对思阳说:“兄弟,我确定你爱上贝拉了。”

“别胡说。”

“我没胡说,我看到你看贝拉的时候,眼神里有火焰。”

4

A城一别,思阳更加想贝拉,对,是想,从记事起,他从来没这样去想一个人,有时候想的心要发烧一样。

石颖说:“思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最近不爱说话也不爱动了?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儿,这段时间写新书有些累,过几天就好了。”思阳拿起一支烟想点燃,看了看石颖又放下了,他对石颖说:“我出去走走。”

是初春,风清寒,夹杂着丝丝的暖。小河的冰已开始有了融化的痕迹,思阳仿佛听见来自冰层下那清澈的歌声。漫无目的地走着,顺着一条不常走的路,走到路的尽头,有一汪水塘,水塘中央已有水荡漾,寂静无声,在阳光下闪着毛嘟嘟的眼睛。思阳禁不住心一动,这一汪春水,多像贝拉的眼睛啊,清澈、明净,让人心动。心动,自从遇到贝拉,思阳无数次想到这个词,反复咀嚼品味,越品越觉得有意味,越品心动得越厉害。

“贝拉,你是我心里最近的距离,你知道吗?我为你着了迷,如此狂热,而又如此寂寂,你是否能感知到我的心……”思阳轻轻自语着,把一声叹息留给一朵小野花,转身往回走。

风吹送暗香,生出柔波的心和沉默的唇相依相偎,悄悄躲在时光的后院,不再迷恋生活的丰富多彩。整整半年,思阳以写书为理由,拒绝着往常的生活模式,也拒绝着石颖的热情。石颖实在忍无可忍了,她猛烈敲着思阳的门怒喊:“思阳,你说你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

思阳开门,用眼睛使劲看一眼石颖,拿了衣服钥匙,开门下楼去。他觉得石颖不可理喻,太不懂他的心。

半年了,贝拉没再给思阳写邮件,像风刮过,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思阳拿出手机,翻找到贝拉的号码,按下,未接通又赶紧挂掉。“这个电话不能打。”思阳对自己说。手机揣到口袋里,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地走。

“叮铃”一声,是手机短消息的提示音。思阳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手有些抖,看到那个名字,心也抖起来。是贝拉发来的短消息,只有两个字:你好。

“你好,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思阳回复。

“我想你!”看到贝拉发过来的这三个字,思阳立时感觉周身热血沸腾。他毫不犹豫回复:“我也想你!”

“明天见!”隔了几分钟后,收到贝拉这样的回复。这样的回复让思阳一头雾水。

“明天哪里见?”思阳回复,却迟迟未收到贝拉的回复。思阳握着手机,走几步看几眼贝拉的短信,始终想不出“明天见”是什么意思。

“难道明天……”思阳的思维像一座活火山,但他不敢想下去了,因为想象中的那个美到精致的开始或许是一个灾难的结局。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太阳升起来了,思阳穿衣起床,走到窗边望着满天的朝霞出神。猛然听到敲门声,思阳的心猛地颤了一下,稍微镇定,他想去开门,石颖比他速度快,已经到了门边,问:“谁啊?”思阳悄悄退了回去。

“谁啊?”石颖见没人回应,眼睛贴近猫眼往外看,敲门声又响起,石颖迟疑了一会儿,开了门。思阳的心像有只手在撩拨。

“请问这是思阳老师的家吗?”是贝拉。还没看到人,只听其声,思阳就知道是贝拉。

“是,请问您找思阳有事吗?”

“我可以进去说吗?”

“请进。”石颖上下打量着这个清早造访的陌生女子。女子拖着拉杆箱进了门,好像熟人一样,在沙发上坐下,说:“思阳呢?”

“请问您找我先生什么事儿?”石颖的眼神很不友好。

“我找思阳。你是他太太?”女子站起身,上下左右打量着石颖。面对陌生女子的冒犯,石颖有些生气。

“这是我的家,请你出去!”石颖用手指着门口。

“进门容易出门难,我既然进门来了,见不到思阳我是不会走的。”面对陌生女子的霸道,石颖实在受不了了,冲着书房喊:“思阳,你给我出来!”

思阳战战兢兢走了出来。

“思阳,我想死你了!”贝拉冲到思阳面前,搂住他的脖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热辣辣地看着思阳,完全不顾石颖的存在。

石颖看到这种情景,气得肺都要炸了,她上前扯开贝拉的手,指着门口厉声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想勾引我们家思阳,没门,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个狐狸精!”

贝拉不气不怒,只瞪着眼睛看着石颖。石颖浑身充满了气,滚圆滚圆的,“咕咕”的呼吸,浑圆的身体随之此起彼伏。贝拉突然笑了:“思阳,你老婆很爱你啊,你爱她吗?如果你爱她,我立马从你们的世界里消失,再也不会打扰你们,思阳,你爱她吗?”贝拉站到思阳面前,望着他。思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没了主意,支支吾吾起来:“我……我……”

“思阳,你问问你的心,你到底爱谁,我等你的答复。”贝拉拉着拉杆箱向门口边走边说:“思阳,我爱你,我已经离婚了。”然后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思阳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呆若木鸡,心魂皆飞。随即,被石颖凄厉的哭声惊醒。他一屁股蹲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脑袋,他知道他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难题,他没有办法解决的处处安好。

窗外,下雨了,雨洗刷着世界,一些东西消失,一些东西模糊,一些东西渐渐明朗。

5

贝拉想到此,深深叹了口气,她不怪石颖趁她病着来抢思阳。再说思阳不是物品,谁抢到就是谁的。

贝拉的疼越来越厉害,只好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开始了痛苦的化疗和放疗。脱发、呕吐、吃不下饭……一个疗程下来,她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望着形如枯槁的自己,她连可怜一下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思阳守着她。只要思阳在她身边,再痛苦也是幸福。

“思阳,你感觉怎么样?”贝拉抚摸着思阳稀疏的头发,短短几十天,全白了。

“我很好,我天天告诉自己,你病着,我得照顾你,所以不能倒下。精神的力量是无限的,坚定的爱情是会催生奇迹的,你看,我现在不像个病人了吧?”

“嗯,我是病人,你的病都给我,我要你健健康康的。”贝拉握住思阳的手,四目对望,满满深情。

贝拉开始第二个疗程化疗的前几天,她给石颖打了电话,她拜托石颖照顾思阳。石颖很痛快地答应了。贝拉挂掉电话,眼泪顺着双腮无声滑落。或许,真的该把思阳还给石颖。她想。

稍微舒服的时候,贝拉就慢慢踱到病房的阳台上,坐在阳光里想往事。

那天她丢下那句“思阳,我爱你,我已经离婚了”,离开了思阳的家,走在陌生的大街上,她泪落如雨。为了爱情,她选择舍下也算安稳的日子,舍下年幼的孩子。她觉得自己太自私太自私,可是她觉得自己没错,生命短暂,为了爱,勇敢一次有什么不对呢?她不知道思阳会不会为了她离婚,但她知道思阳对她是真心的,虽然他极力掩饰,但那种爱的悸动是掩饰不住的。

她找了家旅馆住下。一天,两天,一周过去了,没有思阳的一点消息。贝拉又开始流泪,她一遍一遍问自己:是我错了吗?真的是我错了吗?或许真是我错了,我的冲动破坏了两个家庭,伤害了那么多人,我真不该,真不该……想起年幼的孩子小手使劲拽着她的手,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一声声喊着“妈妈”,那一刻她的心像被生生撕裂了一樣,汩汩冒着血。那一刻她真想回头,回到过去波澜不惊的日子,可内心里有一个更强烈的声音在对她说:不要回头,你不想和你真心爱的人在一起吗?你不是发誓为爱勇敢吗?你怯懦了吗?你害怕了吗?终于,她掰开孩子的手,风一样,快速走去。是逃离,更是奔赴。可是这些,思阳会理解吗?会感知吗?她纠结,痛苦,痛苦,纠结……十几天的功夫,憔悴了很多。

第十六天,贝拉望着镜子里不成人样的自己,又想哭又想笑。忽然,手机响起,是思阳的电话,她急忙按下接听键:“喂,思阳,我以为你不管我死活了。”

“贝拉,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我已经离婚了。”听到思阳这些话,贝拉大哭起来,全然不顾电话那头的思阳焦急地问:“贝拉,贝拉,你怎么了……”

望着面容憔悴的贝拉,思阳握住她的手说:“贝拉,我现在是净身出户,你愿意跟着我受苦吗?”

“除了你我啥也不要,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我已经辞职了,闹成这样,在单位影响不好。你跟我回乡下吧,那里有一处我前些年买的老宅,每年我都去住一段时间,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我愿意,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影子。”

贝拉紧紧拥抱住思阳,这個男人,她真的没有爱错。那些所有受过的熬煎和挣扎,此刻,她觉得都是值得的。

春天来了,贝拉挽起长发,穿起素衣,一双纤纤玉手拿起撅头,在院子里翻土,整畦,挖坑,播种,覆土,浇水,忙活的脸色像春阳一样娇红。不几天,绿茸茸的芽儿破土而出,贝拉高兴地喊来思阳,两人又蹦又跳,兴奋得像三岁的孩童。

远离城市的日子是清淡的,但两个人彼此用心爱着,用情守着,就是最幸福的。

贝拉想到此,脸上溢满了笑容,不由轻轻哼起了黄梅调:“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贝拉完全沉浸在那段幸福甜蜜的苦日子里,没注意到身后的石颖。石颖默默站在贝拉身后听她唱,听着听着,眼里聚满了泪水。

6

“26床,吃药。”听到护士喊,贝拉慢慢站起身。她是26床。在医院里,26床就像她的名字。

她看见了正在擦眼泪的石颖,一怔,问道:“你怎么来了?”

“思阳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石颖欲扶贝拉。贝拉快走一步。石颖知趣地缩回了手。

“你回吧,告诉思阳,我很好,你也看到了,我心情也很好,还唱戏呢。”贝拉笑得有些勉强。

“贝拉,手术吧,这个病手术后,有很多康复的例子。”石颖说这些话的时候望着贝拉,眼神像极了一位可亲的姐姐。

“不,我不允许我有任何的瑕疵和残缺来面对思阳。”贝拉不看石颖,眼睛望着窗外。

“贝拉,你何苦为难自己。”

“我没有为难自己,我愿意为思阳受任何罪。”

“可是你知道,思阳希望你好好活着。”

“所以我要完整地活着。”此时贝拉转过头,面对着石颖,眼神很固执。

“好吧,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望着石颖走出了病房,贝拉的眼泪唰的一下淌了下来。她多想不得病啊,多想像以前一样,与思阳相扶相携,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哭够了,贝拉更恨石颖了,恨石颖的落井下石,不安好心。是的,是更恨。以前她恨石颖,只是出于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贝拉又想起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贝拉陪思阳回城里开会,思阳说想孩子想回家看看,贝拉同意了。思阳有两套房子,和石颖离婚时给石颖一套,一套留给他和孩子。为了不让孩子和贝拉在一个屋檐下敌对,思阳请了保姆照顾孩子,带贝拉到了乡下。

贝拉安顿好思阳,想出去买些东西带回乡下,便让保姆陪她出去转转。当保姆和贝拉提着大包小包进家时,贝拉发现门口的鞋架上多了一双女人的鞋子。贝拉吩咐保姆去接孩子放学,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四处巡看,走到卧室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呻吟声,还有思阳的呻吟声,呻吟声高高低低交错,有节奏地推向高潮。贝拉一下子傻了,转瞬,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贝拉跑出家门,沿着马路疯狂奔跑,直到自己身疲力竭,再也跑不动。她在路边坐下来,想哭,却没有一滴泪,就那样傻呆呆地坐着,坐着……直到夜深,思阳焦急地寻来。

“你还爱着那个女人吗?”贝拉望着思阳,眼神哀怨。

“不能说不爱,也不能说爱。毕竟她是我的前妻,孩子的亲妈。离婚后,她一直没有找别的男人。离婚时她就说,除了我,这辈子她不允许第二个男人碰她的身子。那天她听说我们回来,过来看看,她看你不在,就把我拖进了卧室,她看我的眼神,像一团火,所以,我……我……被她点燃了。”思阳低头拨弄着手。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爱,背叛我们的爱情。你以为你这样是为石颖好吗?其实对她来说也不公平。思阳,你把自己变成了个不忠不义的男人。你好好想想吧!”

思阳依旧不说话。贝拉也不说话了。

很长一段时间,贝拉不理会思阳。她像一只受惊的蚌一样,把自己蜷缩进壳里。可心每时每刻都在滴血,剧烈的疼着。她对自己的爱有洁癖。无数次,她一遍遍冲刷自己的身体,连同自己的心。无数次,她想离开,离开这个让她爱得忘了自己的男人,归隐山林,再也不染尘世,再也不提“爱”这个字。

日子像蔓生的野草,长满贝拉的心园,贝拉叹一口气,仿佛闻到草糜烂后的气息。她有些怀念那些春水流淌的日子了。以前她以为只要爱着就不会生恨。现在她终于明白,爱与恨,纠缠不清,且经常在意料之外发生。

终于,贝拉敲开思阳的门,说:“思阳,你赢了,但我也没有输。我妥协是因为我爱你。我答应你,每年你都可见石颖一次,但必须是有我在场,你们再也不要亵渎我们的爱情!”

贝拉之所以做出这样艰难的决定,是她想明白了,石颖在某一方面是可爱的,比如对自己感情的忠诚。再就是,她体会到了自己抢走思阳后,石颖是如何的痛苦。也许石颖和她,她俩此生注定是彼此落在彼此心上的一粒沙子。疼着,恨着,有时候又必须容着,无可奈何着。

7

“贝拉走了!贝拉不要我了!”思阳手拿着桌子上贝拉留下的离婚协议书,忽然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思阳,你不要着急,贝拉会回来的,她也许只是找个地方静静心。”石颖接过思阳手里的离婚协议书,放到书橱里,扶着思阳坐下,用纸巾轻轻给他擦着泪水。

“石颖,贝拉还病着,她会去哪里呢?自从我和她结婚后,她从来没离开过我。她胆小,怕黑,又很任性,离开我,谁来宠着她呢?”思阳拿过手机,拨贝拉的号码,提示“你拔打的号码已关机。”思阳继续拨,依旧不通。他一直一直拨,听到的都是拒绝的声音。思阳把手机摔在地上,头仰靠着沙发,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无神。

思阳天天等贝拉回来。花红了,叶绿了。草,一次次生长,一次次枯萎。第五个春天接近尾声的时候,思阳等的身子疲倦极了,坐在门口东张西望一阵,叫了一声“贝拉”,永远闭上了眼睛。

石颖搬到了孩子身边,孩子像一颗小太阳,让她的心不再冰冻,世界也仿佛变得亲切了,甚至每一天的晨曦,她都读出了新鲜。

那日,石颖在附近的一座山中游玩,居然发现一处小小的庙宇,以前她从不知道此山上还有一座庙宇。她走了进去。

庙堂很小也很简朴,简陋的桌上只有一尊菩萨像。桌前有一个蒲团,很整洁,看样子经常有人在此跪拜。石颖双手合十进行跪拜,以纯洁,以真诚,以亲切,以宽容。

“你?”石颖拜完,回转身,一下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贝拉,十分吃惊。贝拉瘦了,但面色看上去比住院的时候好了很多。

“我一直在这里等死,可是到现在还活着,也许是菩萨保佑吧。”贝拉拿来水杯,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石颖。

“他,还好吗?”过了好一会儿,贝拉轻声问。

“思阳他,走了。他一直在等你。”

“我选择离开,是希望思阳,还有你,过得幸福。”

“你走后的这些年,我虽然天天照顾思阳,但我们没有亲近过。思阳说他爱你,你喜欢干净的爱情,他不允许自己变得脏了。”

“思阳……”贝拉轻轻一声呼唤,眼泪淌满脸。

“跟我去看看思阳吧。”

贝拉和石颖,一前一后向山外走去。

石颖像姐姐一样照顾着贝拉。一年后,贝拉病危,她拉着石颖的手说:“姐姐,请你原谅我。”一滴泪从她的眼中滑出,如一颗闪亮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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