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从生活出发
2018-07-25撰文慕桥
撰文_慕桥
把民歌比喻成“生命的歌”,那么现代民谣则可看作“生活的歌”,它是生命落地后又在尘土中再腾起的数个瞬间。
2013年的奥斯卡最佳纪录片颁给了一部制作简陋、画面粗糙的小成本电影《寻找小糖人》。电影虽然简陋,却不妨费些笔墨描述下这部好电影中讲述的故事。一名美国民谣歌手罗德里格斯默默无闻,在20世纪70年代初,他一共出了两本唱片,在本国大概只卖出了6张。他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正如他自己歌里唱的那样:“I wonder how many times you've been had.And I wonder how many plans have gone bad.(我不知道你经历过多少次,我想知道有多少计划已经失败了。)”在圣诞节前两周被唱片公司解约。出身底层的他回到了自己的轨迹,一个普通的墨西哥移民后代在底特律继续从事体力工作,拆棚子,打零工,因时运和生计而不得不放弃梦想,过着再平凡不过的生活。
但这一切都只是行进到中段,无论是电影还是罗德里格斯的人生。在不知道哪一艘渡洋的大船上,哪一个热爱音乐的廉价录音机里,命运这般鬼使神差,罗德里格斯其中一张唱片被人带到遥远的南非。隔着一整个大西洋,他的歌声和歌曲描写的故事成为反抗种族隔离制度年代的南非民众追求自由生活者的启蒙艺术,打动了无数人。在南非有超过50万张的销量且知名度可与滚石乐队相提并论。但与其他知名的美国歌手不同,南非的歌迷得不到任何一点关于罗德里格斯的信息,除了专辑歌曲之外唯一能了解的只有专辑封面上一张并不清晰的相片。两张专辑后,他好像也就此销声匿迹。一位忠实的歌迷锲而不舍地踏上了寻找“小糖人”(罗德里格斯的成名曲《Sugar Man》)之路。新晋导演本德让劳尔在了解了全部故事后花费6年时间,完成了这部电影,导演数次受困于资金断裂,捉襟见肘之下,突发奇想地用iPhone 5和8mm的老式相机完成了最后场景。片子的结尾,罗德里格斯被问到对自己在另一个国家成为巨星有什么想法,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当然,由于这部片子,这位歌手在垂老之年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尊重,演唱会门票在欧美一售而空。
平凡是多数人的状态,贫乏却是可以改变的。对忠实的歌迷来说,追寻一个自己喜欢歌手的下落只是平凡生活之外的一种乐趣,它是生活的一味调料——它让平凡的生活并不显贫乏。对于罗德里格斯而言,做一名歌手曾经是他的梦想,梦想无法落地时,他必须回到现实生活中去,但这一切并不能阻止他所想要对生活表达的一切唱成歌。这大概就是民谣的魅力和精髓所在。
国内一名知名键盘手写过一条段子:在东直门吃饭,一个包间里,有一个弹琴卖唱的哥们儿,拿着箱琴推门进来了,说:“哥,听歌吗?”一推开门看里面坐着李志、东野、万晓利、郝云、臧鸿飞、谢强,一愣,转身出去了。”卖唱人遇到了歌曲的原唱者。这个段子的真实性有待考究,但这份真实与诙谐,在民谣歌手的生活中,丝毫不缺。早些年当民谣歌手李志还没有从原单位离职时,他成天背着他的吉他穿着破旧的红色带帽衫全中国找演出机会,周末唱完歌回去继续上班。深圳的梁颖还一边在公司做着财务算账的工作,晚上把上周认识的姑娘写进新歌里。这两年我们所感受到的“中国民谣的复苏”,某种程度上仅仅可以看作是音乐市场工业化的成熟。有乐评人认为华语乐坛已陷入原创绝境,红起来的歌屈指可数,创历史新低,而综艺与选秀依然在不断地消费着老歌遗产。歌曲选秀的综艺节目就这样牵起一连串默默无闻藏于民间的民谣歌手,提供给他们一次次亮相在大众面前的机会。但当今许多民谣歌手,甚至是大部分独立音乐人,也自觉又自动地进入一种“工业化人生”的自我设定轨迹中。养生,商演,只谈小情小爱。“独立”变得只剩下“自我”。总有人源源不断地输出雷同的音乐,又源源不断地有人埋单,并为之“感动到热泪盈眶”。
民谣是最接地气的音乐。它与民歌的区别是首先不关乎民族和传统,而是基于民间和当下。当一个人觉得只有非唱不可时,他已在一定意义上成为一名民谣歌手。它更是一种表达方法。它没有严格的划分和标准,它甚至可以没有乐器,也可以是任何曲风与语言。一切实质源自歌手对自身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的忠实。这是一首好民谣的前提:诚恳而敏锐。民谣,离我们最近的艺术,我们最听得懂的艺术,是生发于真情,总是戳中我们内心最柔软地方的那道光束。而当下这种雷同,小情小爱的自怜与感怀,是否反映的也恰恰是当下真实年轻的心呢?在中国台湾,并没有民谣一说,人们将之统称为“民歌”。回顾台湾流行音乐史,会发现,20世纪80、90年代和20世纪台湾流行音乐的辉煌是建立在60、70年代民歌运动基础之上的,这场民歌运动几乎改变了台湾流行音乐的面貌。今天,我们的民谣又可以唱出怎样的我们?
在我们年复一年的平淡岁月里,民谣就像是从十二个月中可以出走的一个月,想从生活提炼与萃取的一个“月”;想在田野、路上、乡村、人间把我们的生活“哼唱”出来。
在这个充满伪诗意、自我陶醉的网络时代,我们对于诗和远方的向往,大部分时候都只能投影于听一首民谣来带给我们慰藉。而所谓远方和诗,是精神的宽慰与向往,是躁动的少年心气,是暗涌澎湃的中年时间。是歌的故事,也是时间的故事。这世间需要年轻的心,一代代地把《关雎》的歌谣唱下去。不管江山如何易容,总会有春暖花开,这是江山的道理,它总会给年轻的心一处可以寄托的梦土,一杯可以邀月的醉酒,一柄敢于划开虚伪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