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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演奏中的中和之美

2018-07-23车欣霖

艺术科技 2018年1期
关键词:传统文化

摘 要:中国传统审美历来以“中和”二字为尚,这个难以言表的指导思想型范了中国数千年来各种门类的艺术创作,如音乐、书法、绘画以及建筑等等。作为国乐重要代表乐器之一的琵琶自然也不例外,尽管琵琶本是域外来客,然而中国琵琶经典曲目表达与诠释的却完全是中国文化的精神与审美。本文试图以琵琶演奏的技法为切入点,展示并分析琵琶演奏中“中和”之美的体现。

关键词:传统文化;琵琶演奏;中和之美

琵琶是中國传统的乐器,又称“枇杷”。位列弹拨乐器的首座,其名是根据右手的演奏技法而得来,通过“二玉相碰,发出悦耳碰击声”,琵是右手向前弹,琶是右手向后挑,一琵一琶在形式上是对立的,但是在演奏乐曲时又要达成统一的风格,这就需要以“中”为立足点,在左右、前后中互动、回馈,是最能体现传统音乐的中和之美。

1 中和之美的含义

1.1 以美的享受为中和之本

中国传统音乐根本的审美思想是“和”,虽然儒家提出的中庸之道对“和”的阐述最集中,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使在百家争鸣的时期,人们对“和”的认识也是一致的。以和为美、以和为贵、天人合一、家和万事兴……“和”几乎成为指导人们一切行为的准则,音乐中的“和”自然而然就居于重要的地位。《尚书》载帝舜言:“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也就是说,诗、歌、声、律必须和谐,唯有如此才能达到神人相和的境界。

现代以来,文教精神发生了根本的改变。随着多元化趋势的往而不返,人们更热衷追求新奇前卫的音乐,从而导致耳朵对单纯的声音失去了敏锐的捕捉力,这是对“中”的一种无形放弃。传统的宇宙生长论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左中右构成的三,若是失去了中,就失去了碰撞和互动的机会,以中平衡两极的“中和思想”自然无所归依。所以中和不等于中庸,追求个性绝不意味着放弃中和。

以琵琶演奏中最具代表性的轮指技法为例,五根手指好比五颗相同的珍珠,轮指是将这五颗珍珠串成一条项链的过程,每一颗珍珠越是饱满圆润,串联起来的珍珠愈加珍贵,曲线也愈加平滑。推移到旋律中自然是优美和流畅的。这种一和多带给我们的心理上的舒适感,让我们愈发追求发音流动、线性的美感,进而发现中和的恒久美。而对于练习琵琶的人来说,美好的声音也会中和枯燥而艰难的训练,让演奏者和欣赏者都能沉浸在音乐创造的美好中。例如,琵琶曲《春雨》在第二段运用了轮指处理,淅淅沥沥的春雨连成的“珍珠一片”,将技巧和音色不断碰撞,让音乐铺上了一层柔美而抒情的色彩,展现了“中”的稳定之美。

1.2 以美的衍生为中和之责

琵琶在中国千数百年来的发展历史实际上是一个取舍吐纳的过程。从最早演奏抒情的乐曲,到后来产生悲壮的《十面埋伏》,再到《春雨》《天鹅》等现代曲目的诞生,琵琶曲随着中华文明体制的变化,已经不可能全靠“吃老底儿”而继续大放异彩了。若想让琵琶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情感,恐怕还是要在“中和”二字上运思。

在国人的意识形态中,无论时代开放和多元到何种程度,仍然是亲近中庸、排斥个性的。所以,琵琶应该秉承“无特色”的音色基础,为外在因素附着在琵琶的演奏上提供尽可能大的空间。这正应和了“无中生有”与“有中生无”的哲学思想。举一个琵琶演奏中最基础的技巧——弹跳。它是由大指的挑和食指的弹组成的,挑为阴,弹为阳,阴对柔,弹对刚,阴阳调和、刚柔并济,就是中和。这一点我们在细细地观察弹奏时两指的摆放时也会有所感悟。弹弦的位置总是以1/2为一个界点,无论是复手与品之间的距离,还是指尖至琵琶面板的距离,1/2正好是两体的中点,不偏不倚,以这个节点为轴,让所有的手指循环摆动,弹奏就成了借势,琵琶紧张逼仄的感觉淡化,音色更加自然。甚至只要中点不动,音色就可以循环往复,形成一个相对统一的状态。可见“中和”大至宏宙,小至精微,都是为演奏遵循的核心。

2 中和之美的表现

2.1 弦与指和,宜实忌虚

琵琶的演奏主要是通过点对点的弹拨完成的。它的音域宽广、音色多变,既可以表现欢畅活泼的明快之曲,也可以表达婉转抒情的细腻之感,既可以雄壮昂扬引发共鸣,也可以铿锵有力激发斗志,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十指与琴弦的配合,越是熟练地驾驭琴弦,越是可以做出多样的音乐表情,这就是“弦与指和”。

中国的传统乐器大部分都是取法自然又师法自然,所以极为遵循材质自然的属性。琵琶取材木料,弦最初为丝制。这些触感柔和的材质决定了手指在其中的调和作用。“按指近弦”是一种基本的演奏技法,它是指在演奏的时候,左手保持基本的手形不变,手指在离弦比较近的位置瞬间按下,既不能用力过大,使声音“死”掉,也不要不敢用力,让声音“浮游无依”,取适中之力发于手指,力量会瞬间爆发出来,使琴弦借势发出饱满而富有弹性的音色,不会出现虚而不实的情况,也不会出现实过有余的情况,这就是传统乐器常常所说的“强而不僵、弱而不虚、实而不死”。

有些时候,演奏者为了控制手指的力量,会着意增加手指和琴弦的距离,这样虽然不会让声音过于“瓷实”,但是手指的爆发力会被减弱,音色即走向“虚弱”,下一个音符的时长也变得不容易把握,有时甚至会导致整首曲子在速度和力度上都失去控制。这种微妙之势也是应了《礼记》所述的“差若毫厘,谬以千里”,可见“中”亦有恰到好处之意了。当然,若是只靠左手演奏,也是有违“中”的含义,所以,右手的弹奏必不可少,从姿势到力度,两手都是主动与对方配合的,“左手按弦,右手弹弦”,才能让点与点对应上,达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境地,此谓浅浅莫要深深。弦指作为基本要素组成的整体风格才会呼之欲出、引人入胜。

2.2 指与音和,恰如胶漆

演奏是二度创作行为,演奏者首先应该遵循旋律的线条走向,在理解音乐的内涵与情感的基础上,加入自己的演奏风格。琵琶虽然是点拨类乐器,但是旋律是连续的,演奏者对乐曲的理解也是整体的,所以对于音符的处理是要基于整个乐曲的形态。每一个音符从落指到抬指都要“照顾”到下一个音符,让音符与音符环环相扣,如群山连绵,又如江水不息,圆润如珠,中和了琵琶的“铮铮”之气。我们最为熟知的《十面埋伏》虽是一首武曲,也并没有对音符做铿锵处理,而是注重情连音符音不断,使锋芒虽藏,但是不减凌厉,中庸和正,意态鲜明。

在这里,需要特别提到的一个衡量演奏技巧的标准是按音的“部位准确”。它是指左手在按弦的时候要做到快、准、稳。所谓“快”,如上文所说,选择正确的位置,借势发力,让音长恰如其分。所谓“准”,就是对按弦的位置“一击即中”。琵琶在演奏的时候应该按在品的稍上位置,这是因为手指、琴弦和品三者呈现的是一个低洼的状态,手指按下的地方是最低的,导致品与弦不能紧密接触,声音就会出现杂质,虚浮不扎实。如果手指直接按在品上,手指、品、琴弦之间没有一点空隙,琴弦共鸣的空间完全被挤压,声音会变得沉闷。所以,要想让琴音圆润饱满、坚实亮丽,必须把手指按压在品的上方。所谓“稳”,则是在快和准之间介入的一种演奏技巧,让乐曲不过于偏颇某一个方向,一味追求快、放弃准,或是一味追求准而不敢加快,这些都是不对的。所以,稳更像是中和“快”和“准”的一种介质,让演奏趋于中和。现在我们再把连绵不绝和部位准确连起来看就会发现,传统音乐的中和之气,不只是保守地走中间路线,而是所有因素互相掣肘,此消彼长,这才是指音相和的目的所在。

2.3 音与意和,宛转成韵

琵琶的音乐表现力有一半需要依赖弹奏技巧,所以要想演奏好一首乐曲,如何运用技巧是一个重要的工作。我们在上文已经说过,尊重乐曲本身的旋律线条是第一要素,以乐曲为载体去理解音乐创作的背景、蕴含的哲理、旋律的线条走向、乐句和乐段的划分等等,都是非常有必要的。当演奏者完成了对乐曲的理解后,就需要运用自己的理解能力,这是音乐演奏中的第二个载体,需要负责地表现音乐的力度、速度等,揉捻、吟咏、装饰音、变化音等都是技巧的一种,在指乐之间达成婉转和谐的情状。装饰音等可润色、充实丰富。

《溪山琴况》指出音乐演奏的最高境界是达到乐曲的意境。而这种意境需要通过演奏者娴熟的技巧来实现,技巧包括了手和脑,脑指挥手以动之。也就是说,心里想着弹出怎样的音乐,手就会努力练习这种音乐蕴含的技巧。所谓“音从意转,意先乎音,音随乎意,将众妙归焉”。弦、指、音三者相合从演奏进入意境,对于乐曲包含的内涵与意境的理解非常重要。左手按弦的时候,要遵循“指与音和”的原则,合理地揉弦、装饰,对乐曲进行润色。右手弹弦的时候,要按照“弦与音和”中提及的正确的演奏方法,演奏出纯净而优美的音色。在这里,我们以一个多乐器合作的曲目为例——《夕阳箫鼓》。这是一首旋律雅致优美、意境深谧悠远的抒情写意乐曲,虽然运用了箫、鼓等多种乐器,但琵琶作为主乐器,起到了定调、定艺的作用。在演奏中,左手多用推、拉、揉、吟等演奏技法,娓娓道来,深情款款,描绘出一幅清丽的山水画卷。在箫声和鼓声的配合下,其后又运用了扩展、紧缩、移易音区和“换头合尾”等变奏手法,并适时点缀以水波声、桨橹声等造型乐汇,表达了意境幽远的情趣。其利用技法达至意境的表现,可以说是琵琶曲中的典范。它既没有过分强调技巧,也没有刻意勾勒意境,而是通过两者的配合展现出夕阳西下,箫鼓应和的柔媚之感,音色中完全不见琵琶的锐气,是技巧和意境中和而生的结果。

2.4 意与人和,曲得其衷

国人所讲的“中和”总是和哲学紧密相连。音乐既要达到境意,在哲学上也就会有诸多注解。孟子认为音乐是“任言不如任声之入人深也”;荀子认为“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乐则必发于声音,形于动静”;老子认为“大音希声”“音声相和”;庄子将音乐分为“天籁”“地籁”和“人籁”……这些注解都没有单纯地把音乐看成是一种介质或工具,而是给了它多层、多向的内涵,为我们今天理解琵琶的中和之美确定了一个高度。

如果再将范围扩大,无论是古今还是中外,对于乐曲的演奏从来都是一件庄严的事情。净手焚香、心除杂念、平心静气,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演奏准备,是为了让演奏者全身心投入乐曲的演奏中,和音乐的内容一致相通。以东方哲学的视角来看,这是一个从繁至简、万物归元的过程。演奏者和乐曲分立两旁,琵琶是诉说的载体,走循的是中间的路线,反映的是演奏者的内心和乐曲的内涵。在这里,琵琶被物化,中和成为可以触摸的东西,将百家之审美融成一炉,弹奏琵琶不再是技术的表达,而是音乐—人—天地合为一体的“和”。

我们以人所熟知的《十面埋伏》为例,这首传世的经典琵琶乐曲描写的是垓下决战的情境,全曲13个段落,详细地讲述了战争从开始列营到两军大战再到项羽乌江自刎,最终刘邦凯旋的故事,层次清晰,艺术风格在统一的摄领下变换出多种形貌,和传统琵琶曲大多抒情优美、节奏轻柔舒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古筝固有的“铮铮”音色来说,《十面埋伏》显然更为适合,第一部分描述汉军大战前的准备,运用铿锵有力的节奏表达了汉军的威武雄壮。第二部分用快如雨点的节奏描绘楚汉两军殊死决战的情境。第三部分使用吹打、轮指、弹跳等技巧对楚王战败和自刎的场景着重进行刻画:“鸡鸣山小战”旋律的动向是先递升后递降,跌宕起伏,多变的节拍和连续无间歇的节奏型。“九里山大战”是整个乐曲的高潮,琵琶以快速的“夹扫”表现雄兵百万席卷之势,“项王败阵”用慢起渐快的同音进行旋律和马蹄声的节奏音型来表现项羽奋力突围,“乌江自刎”乐曲凄切悲壮。最后,四弦猛“划”后断然急煞、声如裂帛、音乐戛然而止……我们可以看到古曲着重通过“讲故事”烘托出一个深刻的意境,这个意境由单个乐器独奏的形式表现波澜壮阔的史诗场面,再次阐述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传统认知,重在述人,实为意和,这大概是在众多琵琶曲中《十面埋伏》能够始终位列前十的最大原因。

3 结语

关于琵琶的中和之美,讨论到这里,我们会发现,所谓的中和一直有“人”的参与。这个参与的过程被视为是哲学、美学的起点,随着历史的演变,渐渐成为音乐艺术需要遵从的核心。中之不偏,和则之美,中和由人而生,由人而变,由人而丰富,由人而走向深入,琵琶只是表现中和之美的载体之一,弦指之和、指音之和、音意之和作为其中的要素,实现的是音乐—人—天地逐渐扩至而外的大和,这或许才是我们需要明晓的传统音乐的真谛。

参考文献:

[1] 李捷,李昆丽.从音乐美学视角谈现代琵琶作品演奏[J].音乐生活,2013(04).

[2] 吳瑾.琵琶演奏艺术的传承与创新[D].云南师范大学,2017.

[3] 贺南.论中国琵琶文曲的阴柔之美与武曲的阳刚之美[D].西北民族大学,2013.

[4] 任仲夷.《琵琶记》的中和之美[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1).

[5] 何祉谊.简析琵琶演奏艺术形式的发展趋势[J].读与写(教育教学刊),2013(04).

作者简介:车欣霖(1982—),女,湖北汉阳人,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琵琶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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