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平安着陆”的市长

杨帆

“一日得失看黄昏，一生成败看晚节。”辽宁省盖州市原市长、人大常委会主任周显业做梦也没想到，退休之后，自己竟被“双开”并锒铛入狱，未能“平安着陆”……

一张“卡”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周显业，1953年1月17日出生于辽宁省营口市盖州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兄弟姐妹众多，周显业排行老大。父亲给他取名“显业”，是希望他能奋发有为，成就一番事业。

据当地村民介绍，少年时期的周显业在村里表现特别优秀。因为家里缺少劳动力，周显业从十几岁开始，便一边参加学校学习，一边挣工分。1972年10月，周显业的人生发生了重大转变，他被推荐到鞍山钢铁学院政治系学习。大学毕业后，周显业被分配到盖州熊岳镇党委当上了一名办事员。凭借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扎实肯干稳重低调，周显业在政治上进步很快。1974年11月，他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在组织的培养下，周显业从一名普通农村青年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成为了熊岳镇党委书记。

“客观地讲，在为官初期，我对自己要求还是很严格的。”周显业在后来反思自己走向犯罪歧途的根源时这样说——在没有担任镇党委书记之前，他原则性强，坚持拒礼拒贿，有人上门送来两瓶酒他也会脸红心跳，全部如数退回。

后来，周显业又被上级提拔为盖州市副市长，分管规划建设、人防、拆迁、交通、城管、商业、粮食、公用事业与房产等项工作。在盖州市民眼里，周显业为人正派、开拓有为，是当地干部的楷模，公认的“优秀干部”。可是，在推进工作的同时，周显业的心态、思想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由于业务关系，我在担任副市长后经常接触一些工程承包商，看到这些老板生活奢侈、出手阔绰，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工作多年却生活清贫，心理真的很不服气，由此萌生了走正路不如走歪路来钱决的思想。”周显业这样还原了自己当时的心态——

2004年9月，就在周显业上任刚两个月的时候，一家房屋开发公司的经理以汇报工作为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一阵寒暄之后，这名经理迅速关上了房门，随手拿出一张5000元钱的购物卡，放在了周显业的办公桌上。周显为不知所措，连忙推辞。这名经理说：“周市长，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想跟您交个朋友，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几番推辞后，周显业实在推脱不掉，只好把卡放进了办公桌抽屉内，这名经理转身便离开了，第二天，周显业给这名经理打电话，让他把购物卡拿回去。经理口头答应，就是不露面。时间长了，周显业也就淡忘了，把购物卡随手花掉了。

“正是这张5000元钱的购物卡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它是我的第一笔受贿款。”周显业这样反思自己。

一律“卡”住的背后

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贪欲就会如同疯狂的“巨鳄”一样吞噬人的灵魂……

2009年5月，据当地政府规划，盖州市站前社区水泥厂片区进行拆迁改造。为加快拆迁改造进度，盖州市政府成立了重点项目指挥部，下设拆迁领导小组，周显业担任领导小组组长。

然而，拆迁工作运行了数月，进度却十分缓慢，这可急坏了开发商。辽宁新北方建筑公司经理林继龙为加快旧房拆除速度，多次找到周显业，让周显业一定帮帮忙。周显业满口答应，却并无“动作”。焦急万分的林继龙便悄悄地送给周显业10万元现金，情况“马上”便有了转机。

2010年3月，该工程按计划顺利进行。4月的一天，周显业来到新北方公司，暗示林继龙说，他准备给孩子买一套房。林继龙告诉周显业，不能在站前社区买房子，特别是他开发的这房子不能要，因为干百双居民的眼睛都盯着他。周显业面露不悦之色，离开了新北方公司。

不久，周显业再次来到新北方公司提到买房子的事，狮子大开口，要求新北方公司直接出钱买房子。林继龙一下慌了神，静下心来想：虽然工程进展顺利，但周显业还是这地面的“土皇帝”。于是，林继龙同意给周显业100万元置房费。很快，新北方公司安排人从银行取出100万元现金当面交给了周显业。

林继龙事后对办案检察官说：“像周显业这种人，我们做生意的得罪不起。他随便找个借口，把你卡一下，公司便可能连门都开不了，他张口要钱，我不得不给啊。”

2010年，时值地方经济快速发展，盖州市土地价格飙升，可谓寸土寸金。众多开发商盯上了住宅建设这块“蛋糕”，手握重权的周显业便成了重点“攻关”对象。时任盖州市长的周显业下了一条特别的规定：全市无论哪一个“三旧”改造项目到市政府办理相关手续，都要征得周显业同意方可办理。

“三旧”（旧城镇、旧厂房、旧村庄）改造工程项目，也是房地产开发商眼中的一块肥肉，自然更是周显业的一大“香饵”。为了从“三旧”改造工程中捞到好处，周显业处处设下“关卡”，让“三旧”项目工程的老板主动“进贡”。

2011年9月，辽宁兴盛建筑公司经理王文军想在县城周边承接“三旧”改造工程项目，熟悉内情的他在承接工程之前找到了周显业，并及时送给周显业300万元。笑纳后的周显业显示了“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问题，都可以帮你处理。”

得了好处的周显业不仅撤了“关卡”，还亲自为王文军承接的“三旧”改造工程大开绿灯，提供便利。在王文军承接的“三旧”改造工程征地过程中，周显业特别卖力，下令给相关单位的干部帮助王文军处理好拆迁关系，为工程提供帮助。对此，一些干部颇有微詞，但慑于周显业的淫威，也只好作罢。

在不断收受他人钱财的过程中，周显业的私欲越来越膨胀。此时，在他心目中，金钱被看得越来越重，纪律意识早已荡然无存。

2012年，周显业的女儿结婚。在女儿的婚礼现场，出现了许多包工头的身影，文立和就是其中的一个。文立和成立了一家山城建筑装饰工程公司，说是公司，但资质资金皆无，手底下的人员也很少，顶多算是“拾遗补缺”的“游击队。文立和曾带人为盖州市二台乡政府办公楼铺设室内地砖，活“粗”得连周显业都看不下去。文立和自知凭实力很难揽到工程，就先后给周显业送去50万元钱，让周显业给自己“安排”点工程干。“背靠大树好乘凉”，在周显业的关照下，他的包工队年年都有工程做，年年都获得丰厚的利润。文立和办事很有“头脑”，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他先悄悄地给了周显业10万元钱：第二天在酒店，他又大大方方地把一个装有1000元现金的红包给了周显业。用文立和自己的话说：“我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结婚当天去的人肯定多，我如果给的钱多，被别人看到，影响不好，所以事先送去10万元钱。在酒店里我送1000元钱不会被人注意，因为去的人都随礼了，我不给钱，反而别人会怀疑有问题。”

自以为已经“平安着陆”

2013年1月，周显业卸任盖州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职务。退休后的周显业喜欢读书、散步，他自以为已经“平安着陆”。

2016年年初，一封署名“正义”的举报信摆到了营口市纪委领导的案头。举报信反映，周显业在任职期间与开发商林继龙、王文军、文立和等人相互勾结，利用职务便利，大搞权钱交易，敛取了大量的不义之财。很快，营口市纪委组成专案组，围绕举报线索，展开秘密初查。

在掌握確凿证据的基础上，2016年4月，组织上通知周显业到上级营口市纪委谈话。在组织找周显业谈话时，他一口咬定自己没问题。谈话结束后，周显业知道情形不妙，他绞尽脑汁想对策，紧锣密鼓召开家庭会议，订立攻守同盟，转移赃款赃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一回到家里，就对妻子说：“营口市纪委书记找我谈话了，检察机关可能会找我。你抓紧时间把家里的东西放好了。”

第二天，周显业找到辽宁新北方建筑公司经理林继龙说：“最近惩治腐败风声紧，你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要忘记当初我对你的帮助！”

当天晚上，周显业在盖州西湖茶楼约见一位知名律师。律师说：“如果你只是收一两万元钱，其他的都是过春节时人家送给你的拜年红包，估计检察院查三天就不会查下去了，但你要顶得住。我们律师申请与你见面也得在你被执行强制措施48小时后，而且检察院批不批准难说，所以关键是你自己的口要咬紧。”

很快，周显业又打电话约辽宁兴盛建筑公司经理王文军见面，对王文军说：“这几天检察院肯定要来找我，你我以后少联系。”

不久，王文军告诉周显业，检察院要找他。周显业顿时内心慌乱，却故作镇定：“知道了，没关系，你去吧。切记，要挺住。”王文军走后没多久，组织上通知周显业去营口市人民检察院接受调查。一直称自己是清白的周显业，在大量的事实和证据面前，终于卸下伪装，道出了他的“秘密”……

之后，周显业因涉嫌严重违纪，被开除党籍和公职。案件被移交检察机关处理，并由营口市人民检察院向营口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2017年11月7日，营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周显业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一案。营口市纪委、盖州市政府、盖州市人大以及周显业家属共计30余人参加了旁听。检察机关指控，从2004年至2015年，周显业利用职务便利，多次接受他人请托，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他人给予的财物共计人民币1427万元，还有379万元巨额财产无法说明合法来源。面对指控，周显业均表示“属实”“无异议”。最终，法院以周显业犯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