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儿童观念
2018-07-23江苏南京市江宁区汤山中心小学许文静
江苏南京市江宁区汤山中心小学 许文静
沈从文是湘西苗族人,在他的文学作品中可以看出他的故乡是他灵魂的皈依之处、是他创作灵感的来源之地,他的许多作品都是以湘西为背景,而关于儿童的小说作品更是如此。沈从文回忆中的童年经验是构成其早期作品的重要创作源泉,对儿童的自由天地和充满童真童趣的生活是他写作的永不厌倦的主题。他在小说中尤其是湘西小说中去追寻童年的记忆和那些充满童真童趣的童年片段。在他的湘西世界中,湘西世界是一个人性和谐自然的精神世界,一种优美、健康、自然又与人性不相违背的人性形式,而儿童比成人更好地体现了那健康、自然、优美、充满灵性的人性形式和生命形式。他常常说自己是一个“乡下人”,他更是以一种纯朴、纯粹的“乡下人”意识写出了一个个活泼天真、顽皮可爱、心灵纯净质朴、亲近自然、野性十足的儿童,构筑了一个多彩缤纷的儿童世界。而由于他以回忆中的童年记忆,以“乡下人”意识来创作,这就注定了他书写的儿童与现代城市里的儿童甚至是一般的乡下儿童是有所区别的,他笔下的儿童是生长于湘西世界的乡下儿童。他以儿童的视角叙述,向我们展示了儿童眼中的世界万物,让我们看到了儿童的内心世界。通过那些自然灵动、充满野性的儿童和他们的生活,体现了沈从文先生的儿童观念。笔者通过沈从文关于儿童的小说出发,从以下五个方面来展现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儿童观念。
一、儿童的游戏
关于儿童游戏的描写,沈从文的多篇小说都有涉及。对于沈从文小说中的儿童游戏,有以下几种发现:由于这些儿童身处的环境,他们的游戏都随着地理位置、季节变化、社会环境的改变而发生相应的不同;在儿童的游戏中,我们也能发现,儿童喜欢模仿成人社会,且儿童对于游戏的认真程度不亚于成人对于工作的认真程度,在某些方面甚至比成人对待工作更为有组织有纪律;对于游戏,儿童似乎颇具天赋,不需要详细解释,他们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但是儿童的游戏,似乎往往又与破坏、捣蛋、顽皮联系在一起,许多游戏都是成人所反对的,但这又往往激得儿童更想玩,想方设法达到可以玩游戏的目的。
在《在私塾》中:“‘春夏秋冬’最易引起逃学欲望是春天。”“春天爱逃学,一半是初上学,心正野;一半是因为春天可以放风筝,又可以一起到山上去折花。论玩应当属夏天,因为在这个季节里可洗澡,可钓鱼,可看戏,可捉蛐蛐,可赶场……”从中清晰可见,学生们在不同的季节玩不同的游戏,每个季节都有独属于它的游戏,随着时间季节的变化,儿童的游戏自然也会产生变化;随着水边、山上、街上等地理位置的变化,儿童的游戏可以是洗澡、折花、赶场看戏,游戏也随之改变;在《我的小学教育》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统辖的称为官,在前清,这人是道台,是游击,革命以后,城中有了团长旅长,于是他们头衔也随即转变了。”可见儿童的游戏是随社会环境改变而发生变化的。
在《我的小学教育》一篇中,沈从文详细地介绍了儿童们的打斗游戏。在人员称谓、规则、练习、器具方面都做了详细介绍。在人员称谓上,“他们把队伍分成两组,各由一较大的,较挨得起打的,头上有了成绩在孩子队中出过风头的,一个人在别处打了架回来为本街挣了面子的,领率统辖。”而这统辖的人的称谓也是有的,如上文一般依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或官或团长或都督;而对于游戏规则,在文中的打斗游戏中,每条街都分属这街上的孩子,都督们制定规则,平时相安无事,各自练习打斤斗,拿顶等,若这一街同另一街结仇(这是必需的,不然孩子们就找不出实际显示功夫的一天),则会先约定时日,由都督通知,由团长去各家报告,而且队伍里对于赏罚也做出了明确的规定,有“赏罚律:见敌远走着,罚钱一文……”,队伍中的儿童对这些规则都要严格遵守;至于打斗的器具,这些儿童们谓之“军器”,简单的就是短短木棒或是小竹筒,最好最正式的则叫“南竹块”,军器的好坏直接决定着队伍的好坏。以上种种,无不说明,在对待游戏上,儿童纪律严明、规则全面,认真非常,有着很明显的模仿成人社会的倾向。
同样是《在私塾》一文中,关于逃学,沈从文这样写道:“也不要人教,天然会,是我的逃学本能。”而且为着逃学,“我”学会了许多技巧,可见对于好玩的事,对于好玩的游戏,儿童似乎有一种本能,本能驱使着他们该如何做。但是逃学不是一件好事,父母先生都不允许,可是“往常的人没有理解到这事,越见小孩心野越加严厉,学塾家庭越严则小孩越觉得要玩。”儿童对于成人反对的,往往就会更想玩,在儿童看来这样的游戏更好玩。
二、儿童的天性
沈从文笔下儿童的天性,要在他的湘西世界中观察,除了一般儿童具有的普遍天性外,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儿童天性带有着湘西世界的特质。
1.亲近自然,认为万物皆有灵
《边城》中的翠翠,是亲近自然的典型,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皆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养育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自然养育了翠翠,翠翠也亲近自然,认为世事皆美,没有什么残忍的事。《三三》中的三三也是在自然中长大的灵馨儿,在喂鸡时,看到一只鸡欺辱另一只鸡时,会帮助那只受欺辱的鸡,有心事也会向水潭中的鱼儿述说,在三三看来鱼儿就是她的伙伴。其他如 《在私塾》中,许多儿童的游戏都是在自然中进行,像捉蛐蛐、捉螃蟹等。从中可见在儿童的心中,大自然是他们品种最多的游戏场所,自然中的万物都是平等的,有意识的,是可以与之交谈的。
2.崇拜强者,热爱打斗
从上文关于 《我的小学教育》中孩子们对于统辖者的由来是看他是否有成绩、是否出过风头中我们就可以看出,对于厉害的、能打架的、有勇气的人,儿童对他们是诚服的,是崇拜的,是甘于被领导的,在儿童的心里,这样的人都是强者。而这样的打斗游戏通常都是几条街的儿童共同参与,书中这样写道:“苗人们勇敢、好斗、朴质的行为,到近来乃形成了本地少年人的一种普遍的德行。”可见儿童的好打好斗也是一种天性,是在湘西特有的人文环境中形成的。
3.贪吃
在沈从文的 《炉边》《腊八粥》《夜渔》等中“吃”贯穿于全文,文中的儿童对于吃可谓痴迷,“吃”是儿童生活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而沈从文的描写更是将儿童贪吃的这一天性描写得十分细致生动。比如:在《腊八粥》中八儿听到妈妈说要到夜里才能吃到腊八粥,“眼睛可急红了”,在跟妈妈讨论吃多少时,只准大哥和爹吃一碗,自己要吃三碗,可见八儿想吃腊八粥的心情,以及对于吃腊八粥的贪心;再如《炉边》,为了吃夜宵,则在晚饭时留了肚子;还有《我的小学教育》中,为了得三十枚制钱,会赶忙把作业做完,然这钱几乎全用来买面、酸萝卜、凉糕这类吃的了,只余三枚做临时费。从这些情节中,可见儿童的好吃贪吃都是天性,而且儿童尤其喜爱那些不是正规的像晚饭那般的食物,总喜好吃零食、夜宵。
4.贪玩
从上文儿童的游戏中就可看出,玩是儿童的一大事业,是他们的天性和本能。《福生》中福生的身在课堂上,而心早已出去玩耍了;《在私塾》中更是要逃学出去玩。在儿童看来,捉螃蟹,看破黄鳝,看赶场比读书可有趣多啦。而沈从文也在《在私塾》一文中这样写道:“虽有坏的先生坏的父母因为想儿子成病态社会上的名人,不惜用威迫利诱,治他的儿子,这儿子,还能心野不服管束,想方设法离开这势力,顾自走到外边去流荡,这小孩的心,当是顶健全的心!”可见儿童就该爱玩、会玩、贪玩,否则这就不是一个健全的儿童。
5.顽皮大胆,如小兽般野性十足
沈从文小说中的湘西儿童,因为生于湘西,长于湘西,亲近自然,造就了他们顽皮活泼、胆大野蛮、不受拘束如小兽般的性子。
《福生》中的福生,在先生让他背书时,却神游天外,去玩耍去了。
《在私塾》中不服父母先生的管教,逃学出去玩耍的我、花灿、吴少义。
《瑞龙》中给先生取绰号的瑞龙以及《我的小学教育》中那帮喜爱打斗的少年们……
这些都体现出湘西儿童活泼大胆、野性十足的天性。
6.天真活泼,单纯美好
在自然的沐浴下长大,沈从文小说中的那些少女们是天真善良、单纯美好的典型。如《边城》中的翠翠,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三三》中的三三,心灵晶莹剔透,吃米饭同青菜、小鱼、鸡蛋过日子,安静地捉蝈蝈、纺织娘玩。《九妹与玫瑰》中的九妹,被大哥轻轻碰了下脸,一定要报复回去,但母亲抓着她的手让她刮了下母亲的脸,九妹也就笑了,不提报复了。这些儿童在干净纯洁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中,养成了天真单纯的天性。
湘西的水土养育着这些儿童,在这样纯净透彻的自然环境和健康优美的人文环境中成长的儿童,自然也拥有着带有湘西世界特质的天性,如翠翠、三三,如《我的小学教育》中那些少年,正如文中所写 “苗人们勇敢、好斗、朴质的行为,到近来乃形成了本地少年人的一种普遍的德行”。可见儿童的天性在很大程度上,为他们所处的环境所影响。
三、儿童的乐趣
在儿童眼中,似乎只分为有趣的事和无趣的事,对于善恶,他们并不能区分。如《学吹箫的二哥》中,擦枪、打拳、看守犯人,甚至是那些打劫的土匪事儿,因能给他们带来或食物或玩具,他们都认为是非常有趣味儿的事。二哥明明是个犯人,但是他善于说话,会讲有趣的事儿,会吹箫,我们就认为他是好人,且顶有趣儿。儿童的乐趣就从这些在成人看来不合逻辑、没有是非观念的事情中获得,十分简单的事就可以让他们获得无尽的乐趣。
四、儿童的天赋
沈从文小说中有三个具有天赋的儿童,一个是《学吹箫的二哥》中的二哥,“各样的乐器,他说都是从人家办红白喜事学来的。一个曲折颇多的新曲,听一遍至两遍也总可熟习,再自己练习一会儿,吹出来便翻出了许多更动人的声音了”;一个是瑞龙,虽读书不是很行,但家里开着个潮丝铺子,竟能不用称就包出五文一包和四文一包的上净丝来,做生意也很是在行;再一个是《在私塾》中的“我”,在学会无数小痞子的事上,真是个神通。从这三个儿童身上,不难发现,儿童的天赋有三种:一是真的有天赋的基因,天赋异禀,只需稍稍学习便可精通,如二哥一般;二是家庭环境的影响,使其从小耳濡目染,具有做某事的天赋,如瑞龙;三是调皮捣蛋的天赋,如“我”,这是许多孩子都具有的天赋。
五、儿童的学塾学习
关于儿童的学习,沈从文在小说中其实涉及并不多,《福生》《在私塾》有所涉及,但就此,我们也可以发现那时儿童的学习是如何的。《在私塾》中有一张儿童读书的秩序表:早上——背温书,写字,读生字,背生书,点生字——散学;吃过早饭后——写大小字,读书,背全读过的温书,点生字——过午;过午后——读生书,背生书,点生书,讲书,发字带认字——散学。课本一般就是《幼学琼林》《孟子》《诗经》。在《福生》中,我们也看到了先生对学生的考察就是背书、认字。从这两篇小说中,可以看到儿童的私塾学习就是不断地读书、背书、认字,枯燥无比,且用处不大,儿童很快就会忘记。《在私塾》中这样写道:“我读一年书,还当不到我那次逃学到赶场,饱看河边苗人做的小船以及一些竹木筏子印象深。”这样的儿童私塾学习显然是无用的,是无趣的,是作者所不鼓励的。
结语
以上即是我对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儿童观念的简单分析,在儿童的游戏、儿童的天性、儿童的乐趣、儿童的天赋和儿童的私塾学习中,通过沈从文相关小说对其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个充满自然灵性、热爱生活、活泼大胆、单纯美好的儿童;可以看到那些儿童所代表的那优美、健康、纯净的湘西世界的生活形式和生命意识。在沈从文的小说中,一个贪吃、贪玩、调皮捣蛋、活泼单纯、不喜读书的儿童,才是一个健全的儿童,一个真正的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