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树(三)
2018-07-21苏清晚
苏清晚
简介:她是低调的闻香师,心有桎梏,身世迷离。
他是金贵的纪家长子,得天独厚,野心勃勃。
世界上约有三百名闻香师,她是其中一个。于他,一生冗长,她是唯一的一个。
幸好这力道钳制了她,否则,她肯定重重地摔在花房的地板上……花房不是平坦的水泥地,她摔下去肯定会擦伤。
温嘉树虽然不喜欢眼前这个骄傲到让她觉得不舒服的男人,但是他帮了她,基本的礼貌,她还是有的。
“谢谢。”温嘉树的道谢匆忙而短促,她快速起身,绕过他们匆匆跑出了花房。
纪南承的目光停留在温嘉树的白色背影上,刚才她通话时焦急的声音,旁人都能听到,申姜亦然。
申姜也看了一眼温嘉树快步疾跑的模样:“她家人在抢救吧?”
“邢时,带申小姐去休息。”纪南承没回答申姜的话,而是拿出手机拨了邢时的电话。邢时已经帮申姜安排好房间,在花房门口守着了,一接到电话就推开花房的门走了进来。
“是。”邢时颔首,走到申姜的身旁,“申小姐,纪总还有事,您先去休息。”
申姜掀了掀眼皮看着纪南承:“他总是有事,也不见得什么時候有空陪我。”
酸溜溜的话,藏着女孩子难以抑制的埋怨心思。
然而,纪南承并未理她,她也不无理取闹,喃喃道:“你在格拉斯要待多久?”
“未知。”
“你谈生意都没时间限制的吗?你们纪家一个个对你这总裁的位置虎视眈眈,你多离开一天就是多一份危险,谁知道付之微在你不在时会搞什么鬼……”申姜兀自说着,她从小得宠,养成了大小姐脾气,在人前端庄得体,在纪南承面前却骄纵得厉害。
邢时在纪南承身边那么多年,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一听申姜这样说,便有了一套正中对方下怀的说辞:“申小姐放心,纪氏不会有差池。您也应该休息了,我听说格拉斯这边的女人特别年轻,一来是终生鲜花为伴,心情愉悦,二来是早睡早起。您入乡随俗,要不要也早点睡?”
纪南承看了一眼邢时,也不知道这家伙胡诌的本事是从哪学来的,如今竟然已经到了信手拈来的地步。
申姜一听,立刻紧张地看着邢时:“真的吗?”
“当然。”邢时都不带脸红的。
“刚才那个女人好像是挺年轻漂亮的,皮肤也好。不过,她是中国人,是常年住在格拉斯吧?”
“嗯。她是法国唯一的亚裔闻香师。”邢时见申姜对温嘉树感兴趣,便多说了一句,“中文名是温嘉树。”
申姜闻言脸色突变,原本因为花房内温暖的空气变得红润的脸庞,立刻变成了煞白,精致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像被薄雾笼罩了生气,顿时死气沉沉。
“怎么了,申小姐?”邢时关切地问。
申姜回神,寡淡地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走吧。”她看了一眼纪南承,“南承,晚安。”
“晚安。”纪南承的口气算不上冷淡,但也不热络,申姜的脸上有明显的不适,但他没问。
纪远恭同申沉交好,早年就定下了纪南承跟申姜的婚约,纪远恭试图用他这个不受他喜欢的儿子来稳固他跟申沉所谓的过命交情,实则不过是想要同申家强强联手罢了。
花房外夜色朦胧,天空被点点星光点缀着。格拉斯气候适宜,环境没有被大肆地破坏过,天边满是繁星,抬头便是一片星河,晚风徐徐吹过,像是要将这片低沉的星河吹到你的眼前一般惬意。
纪南承出了花房,稍许的温差反倒让他感觉很舒适,目之所及大概三米开外的地方,女人正蹲在地上低声抽泣。
她声音微颤,气息带着哽咽:“星空,我妈在你们医院病危……对,上城医院,你先帮我照看一下可以吗?我凌晨的飞机回国,到上城要十一个小时,等我赶到,肯定来不及了。嗯……麻烦了。”
女人娇小的身影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话至哽咽处脊背抽了几下,她起身吸了吸鼻子,感觉到身后有人注视便回过头,猛地对上了男人的双眼。
纪南承站在那里,臂弯上随意地搭着西装外套,并没有因为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而表露出半点羞愧的意思。
“纪先生也是中国人,难道不知道非礼勿听吗?”温嘉树原本情绪不佳,见纪南承在身后“偷听”她打电话,恼怒的情绪立刻腾地冒了出来。
纪南承神色如常地走近她半步:“在机场的停车场,温小姐恐怕也忘记了‘非礼勿听这个道理。”
一句话,堵住了温嘉树原本想怼他的所有话……
满腔的恼怒被她强压了下去,耳朵也瞬间被染得通红。
她以为在机场停车场他没有注意到她在听……但那一次,她真的是无意的,她不敢反驳,他好像总有话能呛住她。
温嘉树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刚才同在上城的朋友通话时,她的眼泪浸润了眼眶,那种无助感,像是坠入了深海的海草,飘零又孤单,永远找不到扎根之壤。
她这副样子自然也被纪南承看在眼里。
温嘉树想回家收拾行李回国,在与纪南承擦肩而过时却听到了一句她意想不到的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私事,不用。”温嘉树回答得很快,一是她不相信纪南承的好心,二是她不想随随便便欠人情,况且,纪南承跟布鲁斯还有生意上的往来。万一她这边欠了人情,纪南承一扭头让布鲁斯在商场上还人情,她该如何?
“上城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纪氏是投资方。”纪南承并不掩饰自己刚才听到的内容。
温嘉树听到他的话后脚步停了下来。
她回头,杏眸微湿,睫毛上挂着几滴眼泪。她逆着月光而立,花田里的灯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脸上的弧度和表情。
在上城医院里躺着的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即使再不喜欢纪南承,此时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为什么帮我?”温嘉树要先问清楚。
无功不受禄,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怎么也轮不到她。
“举手之劳。”纪南承口中说的举手之劳并不能让温嘉树信服。他怎么会是这种好人,闲来无事来帮她?
温嘉树也顾不得这么多,医生应该公平对待病人,但是有熟人在医院,获得的照料总是会更多一些。况且温嘉树希望能够让更好的医生来抢救她的母亲,或许,被救回来的几率能大一些……
想到这里,温嘉树也顾不得羞愧,她直截了当地开口:“这是我的私事,跟布鲁斯无关。”
“就这么怕我讹你?”纪南承看出了她的不信任。
她又被说中了心底所思。
温嘉树耳朵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上,然后又渐渐爬上了两颊,她羞愧又窘迫。她本就不喜欢被人注视,又被说中心事,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复杂。但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无商不奸,这可说不准。”
“我还不至于龌龊到讹一个女孩子。”纪南承这句话让温嘉树稍微安心了一些。像他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也不屑于骗她这种小人物。
如此一想,温嘉树心里的防备放下了不少。
“我母亲在上城医院住了好多年了,她是精神病并发症入院,得了脊髓炎和肾病,现在肾病最糟糕。在上城医院有没有比较好的肾脏科医生?”
纪南承没有直接回答温嘉树的问题,而是沉默了很久。
温嘉树见纪南承不說话,顿时心生怯意:“如果觉得为难就算了。”
“手机。”
“嗯?”温嘉树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看到他伸手,才明白他是要她拿手机出来。
“被你踩坏了……”温嘉树诚实地答道。
纪南承脸上不动声色,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了一支钢笔:“手。”
温嘉树条件反射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到了纪南承的面前,她本来是手背朝上,纪南承伸手捏住她的手,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她的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没等她挣脱,纪南承便将她的手反扣了回来,掌心朝上。
纪南承打开笔帽,左手握着钢笔在她的掌心写下一个手机号码。
钢笔的笔尖尖锐,但纪南承下笔的力道不重,坚硬的笔尖挠得温嘉树手心里痒痒的,她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缩手,静静地等着他写完。
掌心上传来的奇怪触感,让温嘉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墨水晾干,她听到纪南承说:“我的电话号码。到了上城联系我,我会帮你联系主治医生。”
“多……多谢。”温嘉树对他有不少的偏见,说出这个“谢”字,莫名觉得尴尬异常。她没有多逗留,回家收拾了行李,在去机场之前买了一部新手机。
飞行十一个小时,温嘉树只睡了两个小时左右便惊醒,全程几乎处于无眠状态。长途飞行长时间处于封闭的空间之内,她从头到脚都是干燥的。
温嘉树一下飞机就联系她在上城的朋友星空,一开口,嗓子都是干哑的:“喂,星空,我下飞机了,在来上城医院的路上。辛苦了,等我赶到,你就赶紧回家休息吧。”
在飞机上有WIFI,温嘉树已经得知温致萍脱离了生命危险,心也稍微放宽了一些。但是,她母亲的肾病仍迫在眉睫,如果不及时治疗,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她想到了纪南承……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里用黑色墨水写着的电话号码,心里微沉。字迹已经微微有些晕开,但她记忆力不错,早已将十一位数字熟记于心。
“嗯,没事,我等你来。”星空的声音听上去也很疲乏。
温嘉树挂断电话后立刻打车去了上城医院。
她一进医院,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她对气味极其敏感,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都说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然而对于专业的闻香师来说,哪怕在这里待再久,都能闻到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恶心又让人头晕。
她很快在病房门口看到了星空。
星空今年才二十二岁,是医科大还没毕业的学生,在上城医院实习了一年。温嘉树认识他是因为秦久。这两年,她是看着星空跟秦久这段姐弟恋过来的。
“嘉树,你妈在里面睡觉,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星空说话间打了一个哈欠。
“嗯。”温嘉树看着星空的黑眼圈,“昨天一晚上没睡吧?”
“不敢睡。”星空苦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他就是个大男孩,脸上还带着未走出校园的青涩感。他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是大学里最受女生欢迎的长相。
温嘉树强扯出了一点笑意:“改天我请你吃饭。”
“我们之间不用来这一套。”星空笑着拍了拍温嘉树的肩膀,温嘉树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等回了法国,帮我多去看看秦久就行了。”
“没问题。”温嘉树莞尔,“回家睡觉去吧。”
“嗯。”星空走了几步又忽然折了回来,“对了,我哥马上回国了,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温嘉树给了他一记白眼:“一,我住在法国,不在国内。二,我不想跟秦久做妯娌。”
“是秦久安排的,过几天等阿姨病情稳定点儿了,去见见,就当给我个面子。”
温嘉树深吸一口气,她的确是该卖给星空一个面子,他昨晚替她陪夜的人情,她是该还:“那就只是见见,嗯?”
“嗯!”星空朝温嘉树打了个响指,激动地走了。
温嘉树摇头,笑了笑走进病房。
独立病房内,空气流通顺畅,灯光昏暗却温馨。温致萍在这里已经足足住了八年,住院费用一直是布鲁斯在提供,温嘉树给布鲁斯打工“卖”自己的鼻子,布鲁斯给温致萍提供医疗费,这种平衡从未被打破过。
温嘉树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病床上的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骨瘦如柴。
她握起温致萍瘦削到青筋凸起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旁轻轻地靠着:“妈,没事了。”
温嘉树低声地说着,声音很轻,生怕惊扰到了温致萍。
思绪几乎是在一瞬间转移到了在格拉斯的温室花房内遇到的那个女人身上——申姜,申沉二婚后生下的、万般娇宠的小女儿。
在格拉斯,温嘉树是第一次见她。
之前,温嘉树只听人说过,申沉视这个女儿为掌上明珠,将毕生的心血都给了她,听说,她是一名中医。
世人只知道申沉宠爱申姜,却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十几岁便在法国飘零,只身一人,无依无根。
温嘉树有多恨申沉?她自己很清楚,每晚午夜,她都会梦到自己这位亲生父亲。如果不是申沉,当初温致萍也不会发疯,也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当年,温致萍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出自书香门第、受过良好的教育,却眼拙嫁给了这么一个负心汉。
温致萍大概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妈,你醒了?”温嘉树想起有关申沉的事情,眼眶不自禁地湿润了,见温致萍醒来连忙擦拭了一下眼角,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温致萍常年卧病在床形容枯槁,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温嘉树。
“妈,怎么了?我是嘉树,您不认识我了?”温致萍的记忆力严重衰退,健忘是常事,温嘉树见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也不着急,耐着性子看着她。
“嘉树……我的小嘉树去哪儿了?”温致萍突然抓住温嘉树的手臂。
“妈,我就是嘉树啊。”温致萍的指甲很长,抓得温嘉树生疼。她忍不住皱眉,平日里照看母亲的护工一定没有定期给母亲做身体清洁。
“你不是……你把我的小嘉树还给我,还给我!”温致萍骤然坐了起来,长长的指甲一下子嵌入温嘉树的皮肤,疼得她龇牙。
温嘉树用尽浑身力气抽出一只手按了床上的呼叫铃,僵持良久,医生才来。
“镇定剂。”医生接过护士手中的针管,药水随着针管注入皮肤深处,同血液融合在一起后,很快起作用麻痹了大脑神经,让温致萍在最短时间内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原本她紧紧地抓住温嘉树的手也滑落了下来,垂在病床上……
“病人家属,出来说话吧。”医生看了一眼温嘉树的手臂,道。
病房外,医生先是查看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口:“去外科处理一下吧,抓得不浅。”
“嗯,谢谢。”温嘉树下意识地垂首,不跟医生对视。为了礼貌,她看着医生别在身前的几支笔。
“温致萍是你的?”
“母亲。”
“你母亲的精神状况暂时撇开不谈,她的脊髓炎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视神经,她的视力在减退。最严重的是她的肾脏……”医生如实说道。
温嘉树点了点头,想到了手心里的那一串数字,她对医生开口:“麻烦稍等我几分钟。”
她走到一旁拨了纪南承的电话。
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纪南承的热心让温嘉树有些惶恐。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端端的热心和无端端的冷落。
“喂。”清冷的声线经由无线电波传到了温嘉树的耳中,她微微紧张,求人的话很难说出口,何况是求一个算是陌生人的人。
“纪先生,是我,温嘉树。”温嘉树紧张的语气很明显。
“嗯。”对方依旧高冷,和之前见到的那几次一样,并没有因为要帮她而多说一个字。
温嘉树鼓起了勇气,也铆足了厚脸皮的劲儿,说:“我到上城医院了。”
“去找你的主治医生,就说你是我的朋友。”纪南承那边很安静,此时格拉斯是深夜。
他如此迅速就接了电话,难道是在等她的电话?
温嘉树不敢这么猜,他们不过几面之缘,而且都是不愉快的经历,他不可能这样做。
“朋友”二字,也重得讓温嘉树觉得难以承受……
“哦。”温嘉树寡淡地回了一个字。
“你告诉他,你要找肾内科主任纪今秋。”纪南承又添了一句。
温嘉树听着这个名字便知道是纪家人,也没再多问。
“好,麻烦了。”多余的话,她也没说,口头上的道谢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正准备挂断电话,她听到那边传来他助理的声音。
“纪总,登机了。”
登机?纪南承要离开格拉斯?温嘉树敏锐地捕捉到这层可能的含义,心惊了一下。
布鲁斯的项目难道已经谈妥了?温嘉树人是回到上城了,但她仍担心着格拉斯那边的项目,这毕竟是布鲁斯交给她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就找纪今秋,她会帮你。”纪南承最后这句话,分量更重。
温嘉树还没来得及说“嗯”,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收了手机放进包里,快步走到医生面前,戴着鸭舌帽的脑袋仍低垂着:“医生,能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肾内科主任纪今秋医生吗?我是纪南承的朋友。”
主治医生和护士闻言后面面相觑,不过,主治医生很快展露了笑颜:“纪总的朋友?可以,可以,纪主任在办公室,我带您过去。”
“好,麻烦了。”温嘉树的余光看到女护士看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味道,像是在刻意地打量着她。
她没在意,跟着医生去了纪今秋的办公室。
肾内科主任办公室在另一幢楼,他们走了大概五分钟,医生帮温嘉树推开了门。
“纪主任,这位病人家属是纪总的朋友。”医生一进门便开门见山地说,生怕纪今秋不搭理。
温嘉树见到纪今秋,立刻明白了主治医生为什么要如此开门见山。
纪今秋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留着不到肩膀的短发,恰到好处地微鬈着,衬得她精致的脸庞愈发娇小紧致。她的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物点缀,只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浑然天成的名媛气质和女强人气场,使得白大褂穿在她身上并不是很和谐,这样漂亮的女人不适合穿白大褂。
“知道。温小姐?”纪今秋看上去很忙,正在翻阅纸质病历本,主治医生和护士都很识趣地离开了。
他们离开时,温嘉树听到了护士低声的细碎言语:“想不到在我们医院住了这么久的女疯子,竟然这么有来头?”
“嘘。”有人制止道。
他们交谈的声音的确轻微,但是,温嘉树的五官灵敏度比旁人要高很多,不仅仅是嗅觉,听觉亦是。这是天赋。
纪今秋一直没有抬头,精神集中在病历本上,温嘉树站在她面前颇为尴尬,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地等着纪今秋开口。
温嘉树站得腿有些泛酸了才听到纪今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跟我弟弟是怎么认识的?”
温嘉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弟弟”指的是纪南承。
她跟纪南承本来就没有到很熟的地步,忽地被人这般问,她一时有些无言。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跟纪南承是在巴黎的酒店认识的,这个说法充满歧义,她干脆说了一个最正当的理由:“纪先生来格拉斯谈生意,我负责接待他。”
温嘉树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之中定义成了“客户关系”,她希望纪今秋也能够明白,听纪今秋的口气,似是有些不善,好像在质疑她跟纪南承的关系。
也是,纪家金贵的公子,难免会被豺狼虎豹视为盘中餐。纪今秋大概是在防着她吧。
温嘉树说完,纪今秋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躲开了她的眼神,还习惯性地压低了一下鸭舌帽,她怕注视,更害怕这样突然间的注视。
纪今秋见她逃避自己的目光,面露一丝不快。
在人际交往的礼仪中,逃避别人的眼神终究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
“南承不喜欢多管闲事。”纪今秋的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不相信温嘉树说的话。
别说是纪今秋了,温嘉树也想知道,纪南承为什么要帮她。
温嘉树的目光仍躲藏在鸭舌帽下,不发一言。她轻微的社交障碍在此时被放大了不少,尤其纪今秋虽说了没几句话,但都咄咄逼人得令她心惊。
“我可以帮你,但是,话说在前头,我们纪家不欢迎你。”纪今秋的话直白又刺骨。
纪家?纪今秋不会以为她想攀附纪南承嫁入纪家吧?她敛了敛脸色,也并不在意,这种误会听上去很可笑,她对纪南承没有半分兴趣。
纪家人,果然都莫名其妙。
“纪主任,您放心,我对纪先生不敢有幻想。”温嘉树在言语里刻意贬低自己,抬高了纪南承,毕竟是她有求于他和他的家人。
纪今秋放下手中的钢笔,喝了一口水,抿唇道:“很抱歉,一见面就对你说这些,但是,我弟弟身边想要逾矩的女人不少,我很不放心。”
温嘉树点头,表示理解。
纪南承那样好的相貌和卓尔不群的气质,的确会吸引不少女人。
“纪先生各方面都很优秀。”温嘉树顺道又夸了一句纪南承。
纪今秋示意温嘉树坐,她落座后听到纪今秋又说道:“他已经有婚约了,我不希望他胡来。”
这句话一出口,温嘉树便知道,纪今秋还是不放心她这个冒昧的来客。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温嘉树点点头:“嗯,听说了,纪先生的未婚妻是申氏制药的独生女。我见过一次,品貌很好。”溫嘉树再次挑了纪今秋爱听的话说。
而事实上,她心里已是百般不适,这纪家人怕是都有被碰瓷妄想症吧?
纪南承前几次如此,这纪今秋也一样,这种病还是可以遗传的?
纪今秋总算满意地对她点了点头:“南承昨晚就给我打过电话了,你母亲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根治的方法是换肾。现在只能排队等肾源,这段时间我会尽力帮你母亲治疗,药也用上了,你不用担心。”
“多谢。”
温嘉树从纪今秋的办公室出来,心里依然略微忐忑,纪今秋特别年轻,她不是特别信任。她立刻拿出手机给星空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后,星空在那边惊呼:“天哪,你请到纪老师给阿姨看病了?”
“怎么?”
“纪今秋啊,她很少看门诊,一般人请不到她,她本科跟我是一个大学的,这所大学里现在还流传着她的学霸事迹。她后来去了海德堡大学医学院,海德堡一直想留她,但是留不住,谁让她是纪家的女儿,自己家有投资医院,何必留在国外?”星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不过,我听说她不是纪家亲生的,是领养的。”
温嘉树对纪家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想一带而过时,听到星空又问:“对了,你怎么请到她的?”
“她弟弟纪南承介绍的。”温嘉树轻描淡写地说道。
星空愣了半晌:“纪南承?”
“有问题?”
星空从小生活在上城,撇开医学生的皮囊,他是星家的小公子哥儿,是个典型的“二世祖”,上城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清楚。
“纪南承的亲妈潘语蓉,跟申沉现在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后妈陆渝媛,是闺密。”
温嘉树的呼吸有一刹那的沉重。
星空诧异于她的不知情:“潘语蓉早年受过陆渝媛不少恩惠,当初纪南承作为一个私生子流落在外,也是你后妈出的主意,把他强行塞进纪家的。可以说,纪南承有今天,你后妈有一半的功劳。”
下期预告:纪南承回国,两人在医院相遇,温嘉树是否会感激他伸手援助?而他帮她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有所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