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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广州,从一间菜市场开始

2018-07-20赵洁

广州文艺 2018年6期
关键词:档口靓女妹夫

喜欢上广州,是一个渐行渐近的过程,没有一见钟情,没有电光石火,没有刹那间的芳华惊艳,而是在漫长而平凡的日子里,一点点地水乳交融,一点点地相濡以沫,一点点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应该说,爱上这座城,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菜市场开始的。

我是在广州生活了38年的新广州人。刚刚来到广州的时候,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以至于后来,我常常会羡慕那些21世纪才来到广州工作的同事们,因为如今的广州,人人可以和你说普通话,所有的邻里街坊都习惯和说普通话的外地人相处。去菜市场买菜,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对着你“靓女、靓女”地称呼你,亲切而温暖。

而我刚来的那个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非常不愿意去菜市场买菜的。在上世纪80年代,广州人是一定要说广州话的,记得有一次我去市场买菜,对方跟我说“两块二”,奇怪的是我听懂了两块,但是他说的“二”和普通话的“一”是一个发音,于是我就给了他两块一,结果那个大叔很气愤地盯着我,大声喊“两块二,两块二”,我莫明其妙地看着他,直到后来旁边一个档口有一个小伙子实在看不下去,跑过来告诉我他说的是“二”。拎着菜往回走,心里不是不委屈的,明明是个“二”,为什么要说成“一”,还要怪一个完全听不懂广州话的人,好像我是故意要少给你一毛钱似的。

还好那个时候我上高中,住校,去菜市场的机会并不多。

然后,等我读完书,出来工作的时候,发现一切都悄悄地变了。

开始的菜市场,摊档很少,东西不多,这个要票,那个要券,卖菜卖肉的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好像你在他这里买东西是要求着他似的。你买,或者你不买,他都在这里,无关痛痒。而买肉,要肉票,他切哪块给你就是哪块,根本没有挑选的余地。鱼就更珍贵了,有票还要等货,鱼一到,排长长的队,不定什么时候就卖光了,白浪费时间。

可是到了上世纪90年代,市场开始热闹起来。活鱼、活鸡,大片的猪肉,不用票,随便买。听说刚开始是很贵了一段时间,可是没多久,因为贵,养鱼养猪的人多起来,价格也就下来了,比用票的时候还便宜。而且那些卖鱼卖菜卖肉的,态度实在是180度大转变,远远地招手叫“靓女,来看看啊,很新鲜的菜啊。”那些鱼在水里游着,你想要哪条就指哪条。鸡也是,指哪一只,抓过来,给你细细地看仔细了。我不敢杀鸡,档口自会帮你杀了,毛也褪得干干净净,收拾得利利索索地给你拎了回去。

于是,我又开始喜欢去菜市场了。那时候单位分了我一套小小的房子,欢天喜地地从父母家搬了出来,带着我小小的音响,张学友和林子祥的黑胶唱片,还有一套精致的日瓷碗筷。每周,总要找一两个可以早点下班的日子,去菜市场逛一下,买一把青菜,一片鱼腩,临走,还会在市场边的小女孩处买一把鲜花。当时有个同学从老家来,非常惊讶广州在春节前还能买到一大把鲜花,更惊讶那些鲜花竟然是在菜市场门口摆档的。她对着那些花看了很久,然后下定决心奔着她的新工作深圳而去。我想,她一个在家乡有着稳定工作的人,下这个决心离乡背井辞职下海,固然与新生活的前景有关,同时她最后的决心,与广州的温暖热闹的菜市场和那一大捧盛开在寒冬腊月的鲜花也不无关系吧。

也许,现在已是几间公司的老板的她已经忘却了那些日子,可我始终记得,她蹲在广州那个小小的脏脏的菜市场出入口处望着那些鲜花眼睛发亮的情形。

闺蜜是西北人,后来到北京读了八年书,然后来到广州工作。她喜欢做饭,微信公号叫“嫣然小厨”,手艺好到比正经的厨师还色香味俱全。后来,她离开广州去了北京发展,成了逻辑思维的副总裁 。工作很忙,手艺却没放下,每次回广州,都要去菜市场买些新鲜的食材来给我们大显一下身手。

一天,她回广州过节,去菜市场买了一只硕大的螃蟹。称好后,卖菜的大妈问:要不要给你劏啊?厨娘连连点头。虽然喜欢做菜,但毕竟一个弱女子,面对这个张牙舞瓜的大家伙,心里还是怵的。只见大妈手起刀落,几下把一大只蟹大缷八块。然后说:你等一下。拿着蟹走到水龙头前,洗得干干净净,装到袋子里拎给她。顺手还在旁边拿了一把葱一起搭过来。

闺蜜说,那一刻,她感触得差点就哭了。在北京,也常常去菜场买菜,北京的菜市场窗明几净,螃蟹比广州贵了不止一两成,一次她也是买了蟹,央求着跟对方说能不能给我劏一下?对方不耐烦地看了她一下,拿起刀啪一下把螃蟹拍了个半死,直接扔给了她。“这已经算好的了,”闺蜜说,大部分人是不理你的,一副你爱买不买的劲头。

虽然广州的菜市场可能没有北京的高大上,可能只是处于横街窄巷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可能地上飘落着菜叶没有那么窗明几净,但是这一切,都被买者和卖者脸上欣然宽厚的笑容所掩盖。因为一声短短的问候,因为一个发自心底的微笑,因为一声“靓女慢走”

而常常,菜市场的门口都有鲜花档。就算是没有专门设档摊,也总会有一两个卖花的小贩在这里用一桶清水装着几大把鲜花出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无论买还是不买,他们始终开心地对你笑着。那鲜花好像一年四季都盛放欲滴地鲜艳着,红的黄的,衬着滴着水的绿叶。有一次,挑了一把,对方已经按我的要求帮忙去了根摘了叶,正准备付钱时突然接到单位的电话让去开一个紧急会议。因为开会的地方在政府大院,不方便捧着一大束花过去,为难地跟档口老板说能不能不要了。老板笑呵呵地,一点也没生气。“工作重要工作重要,下次来帮衬也是一样的。”

父亲上了年纪后喜欢吃鲈鱼,偏偏我们家附近那家菜市场没有新鲜鱼卖,他需要穿过马路走一段才能去一个大市场买鲈鱼。父亲说,每次去到那家鱼档,卖鱼的看到他,都会立刻给他搬过一个椅子,让他坐下歇一歇,然后慢慢给他挑一尾小的(因为家中只有父母两个人,而妈妈不爱吃鱼,所以每次都要买小的),活蹦乱跳的,给他劏好,洗净。有时还给爸爸递一杯茶,让他喝完水歇足了再走。我觉得,他们赚父亲这十来块钱,付出的劳动好多好多。可他们好像从不在乎,每次都笑哈哈地相迎。

爱上广州,就是从这一点一滴的烟火气开始,这个城市让人舒服而亲切。妹夫是一个德国人,他最爱来广州,喜欢广州的美味美食。除了大酒店大饭店,他还喜欢广州街头的每一个小食档口。妹妹每次来都住我家,然后每天要从我家走回父母家吃饭,大约半小时的路程。妹夫从来不坐车,他喜欢步行。于是,没过多久,这条街上哪一档馄饨面好吃,馄饨里有一整只虾。哪个档口的双皮奶里的红豆又甜又软,还有哪一个小店里的绿豆沙口感最好,他比我还清楚。他说,每次去到这些小食店,店家都会笑着跟他打招呼,叫他鬼佬。听到他会说中国话,大家都特别高兴,抢着跟他聊天。妹夫说他也喜欢广州的菜市场,里面不但卖肉卖菜,还卖许多熟食,有他喜欢吃的叉烧什么的。

妹夫还喜欢广州街头那些形形色色的烧腊档,他有时会在一个档口买一只烧鹅腿,一边走一边吃,感觉美味极了。他能说得出哪个烧腊档的店主特别细心,有一次他去买烧鹅腿,他们竟然问他要左腿还是右腿,他问有区别吗?店家认真地跟他解说,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有的客人喜欢左腿,有的人喜欢右腿,他们希望能尽量满足客人们的喜好。

广州就是这样,宽厚地拥抱着每一个走进这座城市的人。无论你是地地道道的广州人,还是在这里读书工作的新客家,或者你仅仅是一个过客,广州都给了你温暖的阳光、明净的空气、和蔼的笑容和芬芳的鲜花。广州的菜市场,这个关系着千家万户的地方,也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转弯拐角,让你心中充满了温情和欣悦。

我们都是人间的过客,也是城市的过客,可是生命中,能遇見这样一个包容亲和的城市,让你在生活中遇见方便,在思想上充满自由,在行走中活力充沛……于是,这一趟生命的旅程,便在刹那间快乐美好起来。

“广州过年,花城看花”,这是2018年春节广州向五湖四海发出的邀约。如果你来广州住的话,请你,一定要去逛一下广州的菜市场,说不定,你也会因为一棵葱、一只蟹、一句问候和一个笑脸,而深深地爱上这座城市。

责任编辑:刘妍

作者简介:

赵洁,女,祖籍山东,1980年移居广州,一级作家,爱好写作,散文集《温馨万花筒》曾获广东省第九届新人新作奖。长篇小说《我爱你,与你无关》获第七届“广州文艺奖”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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