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有的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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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跟外婆一起睡，她总是在我耳边哼着一首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这是外婆最喜欢的歌，而小时候的我除了听外婆唱的歌，也实在没听过太多别的，所以，外婆喜欢的，我也最喜欢。

每晚入睡前，我都把自己蜷成一团，牛皮糖似的往外婆怀里拱，边拱边嚷：“外婆外婆，你快给我唱那个——月儿明风儿静嘛！”外婆笑着搂住我：“好好好，外婆唱，你也跟着外婆一块唱吧。”外婆一边答应着，一边伸手替我掖被角，又把灯关上。“好耶好耶！”我拍着小手欢呼着，在外婆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咂巴着小嘴闭上了眼。“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她低柔、略带沙哑的嗓音仿佛古琴余韵，不断抚摸着我跳跃的心。不一会儿，我就在歌声中甜甜地睡去。

等我长大了点，爸妈把我从外婆家接回了城市。

城市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陌生而又新奇。一开始的几天，没有了外婆唱歌哄我睡觉，我又哭又闹，顶着两个黑眼圈下决心一定要自己回去找外婆。无论爸妈答应给我买什么玩具，给我讲什么睡前小故事，通通都不管用。

而一次，当邻居小伙伴给我的耳朵里塞了一个叫“耳机”的东西时，刹那间，悠扬轻快的旋律随着耳道飘入我脑中，一直飘到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最后飘进了我那因兴奋而剧烈跳动的心里。

从那以后，我变得一发不可收。随着我慢慢长大，进入青春期的我开始迷上了流行音乐，像同龄人一样，开始追随着所谓的潮流，甚至，每晚都要听着那些歌才能入睡。我慢慢与同学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一起听歌的时候只要手机里随机播放的是摇篮曲之类的“幼稚”音乐，我们一定会皱着眉头、无比嫌弃地赶紧换歌；或者哄堂大笑，好像我们已经“成熟”起来了，压根就瞧不起这些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音乐。

高一暑假的一天，我们回家乡看外婆。在那棵老槐树下，坐在那只大胖猫旁边的那把古朴的太师椅上，拿着那把大蒲扇乘凉，眯着眼睛的，就是我的外婆。

“外婆！”我像小时候一样，大喊着跑向她。

外婆回过头，一看是我，脸上是止也止不住的笑，皱纹都要飞起来了。“哎，别跑！慢点！我的宝贝丫头回来喽……”我趴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闻着外婆身上暖暖的味道。

晚上睡觉前，我照例拿出耳机准备听歌，外婆却皱着眉头，严肃地说：“丫头，这东西听长了对耳朵不好，咱不听了啊。”说着，把我手里的耳机拿过去放到了桌上。我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却也只好噘着嘴，赌气地躺下，背对着外婆。短暂的静默过后，外婆关灯躺下，轻轻拍着我：“丫头，生气啦？别气，外婆给你唱那首你最喜欢听的童谣好吗？你小时候每天晚上可都要缠着我……”我慢慢地回身，窝在外婆怀里小声说：“好。”外婆显得很高兴，还清了清嗓子。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外婆轻拍着我，开始轻声哼唱着那首歌。

我低着头，拼命地在脑子里想着歌词、曲调，可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前几天听过的嘈杂的流行音乐从心底响起……我浑身僵硬，不敢抬头看外婆，眼角渐渐潮湿起来。

多么美的歌啊，我是真不应该把它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