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 淖

说不清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但我想我该知道怎样结束。

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过成这样，但是现在，唉，直白点说吧，一团乱麻，简直无力回天。如今，我要吃6片安眠药才能入睡，即使是这样也只能睡一小会儿，天还没亮就醒了，手和脚都是冰凉的。或许哪天，我没忍住会把整瓶安眠药全吃进去——这一天，大概不远了。白天更糟糕，什么都干不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还有，还有那些恼人的电话：还钱，交房……天呐！

我这样的人，大概很符合一个词：loser。

一

别问我怎么懂英文的，我可是留学新西兰的MED，标准“海龟”。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成为loser。况且，我本来是个创业者。

和很多“海龟”一样，回国后，我打算大干一番。干什么？当然是自己最擅长的。我攻读幼儿心理和教育学。出国前，我经常反思国内教育状况，觉得必须有所改变，“从娃娃抓起”，从小开发孩子的兴趣、挖掘孩子的潜能、激发孩子的创造力。我用自己的积蓄——都是国外读书时勤工俭学攒下的钱，还有省下的学费及爸妈的积蓄，再东挪西借，开了一家早教中心。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启航。

我不但希望孩子们的幸福人生能在这里启航，而且，还有我的梦想。我想把自己的所学所思，全部变为现实，我想做自己的东西，从大到小、乃至每个细节都是我的，是有Cindy（我的英文名）标签的。

启航早教中心开在一个高档小区里，我租了小区会所的半层。小区不大，会所也小，隐在一片浓密的绿化中，进小区后要沿碎石路走上好一阵才能看见。所以租金不太贵。更何况我看重的是人，住在这个小区和周边的是老外、高级白领，还有像我这样的“海龟”。只有这种父母，才会选择我的教育理念和早教中心。果然没多久，启航早教中心热闹起来了。

除了我，中心里还有两位老师：Julia，美国人，年轻、有活力，教启蒙英语，她非常喜欢孩子；Ann，一位精致秀气的江南女孩，中文系毕业，负责培养孩子们的中文欣赏能力和阅读兴趣。其余的拓展类课程都由我一手设计，也由我担当。令我开心的是，大多数孩子都喜欢我的课，一见到我就围过来“Cindy老师、Cindy老师”地说个不停。

除了两间教室外，中心还有一个不大的休息室，给陪读的家长休息，这里备有自动咖啡机，免费提供咖啡和茶点。在教室和休息室之间用玻璃间隔，孩子们上课时，家长不仅可以随时看到，还能在一起交流、放松。没课的时候，我偶尔也加入他们。家长们的话题天南海北，聊什么的都有，慢慢地都熟了，其中一个话题总能引起大家的热情。

“Cindy，启航的规模真的小了点，你看呀，都有多少孩子了？”春节假期一过，中心刚开学，一天下午正好我没课，陆太太见到我，又提起话头。陆太太的老公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亚洲区域总裁，她自己是全职家庭主妇，他们5岁的儿子报了中心的课程。她家虽然有保姆，但她喜欢自己陪着。在家长中，她是跟我比较熟的一个。“年前姐提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呀，Cindy老师，我觉得陆太太说的机会很好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其他家长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

的确，自打启航创立，一晃快两年了，报名的孩子越来越多，狭促的半层会所有些捉襟见肘，何况这里采光不太好，总感觉课程少了些阳光。去年年底，陆太太说离小区不远的CBD五楼，有个商铺招租，房东是他老公的旧相识，可以给最低价。我随她去看，大小正合适，结构和采光也好，关键是从小区步行过去最多五六分钟，不会影响现有客户群。我是动心了，问题还在资金上，所以，纠结至今，依然没拿定主意。

在家长们的苦口婆心下，当晚我又半推半就地跟陆太太去了一趟CBD。结果，事情就这么定了。通过陆太太的热心居间，不久我见到了房东季先生夫妇。租金很优惠，一年100万，连续租5年——这样的价格，无论是这里还是其他同等档次CBD都不可能有，对方要求分两次付款，第一次付70%，两个月后结尾款；首次付款日定在三个月之后。

接下来，我开始做新一轮招生宣传。另外，老师也不够，需要招新，Ann说她能帮忙。那么，只剩筹款了：启航运营两年，我小有积蓄，除去日常开销外，还能拿出20万，也就是说，资金缺口是80万。没办法，只能借。问谁借？这么大一笔钱，亲朋好友当然不行，只有银行。启航的贷款资质一般，跑了一圈下来，大银行都不接单。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学生小布布的妈妈Lucy有个小姐妹做金融中介，她说也许帮得上忙，便介绍给我。

就这样，我认识了“信同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业务顾问陆黎。说是顾问，小姑娘年纪很轻，有些怯生生的，对我“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在她的介绍下，我见到了一家银行贷款部谭经理。谭经理说：“你的情况不乐观，申请贷款有难度，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在分析了我的财产状况后，他说可以想办法。最后，谭经理只争取到50万。“现在银行贷款的规矩多……”谭经理解释得蛮细的，但说得我更晕了。好在他将我介绍给另一家银行贷款部许经理，经过一番同样复杂的程序后，我在这家银行贷到了剩下的30万。

万事俱备。3月初，启航早教中心新址开始装修。一下子，我又要上课，又要忙老中心教务，还要跑新中心装修，忙得不亦乐乎。但我心里高兴，虽然每天到家睡觉都很晚，可睡得踏实。而且，一想到启航的未来，我觉得连这点休息时间都嫌多，恨不得新一天马上开始呢。新启航渐渐显露了雏形：4间大教室，又宽敞又明亮，休息室大得可以开party……等软装璜搞好，肯定更棒。每一天，我的脑子被各种憧憬塞得满满的。

二

人如果向前走得太快，就容易忽略身后。

就在我满心期待未来的时候，“后院”失火了。有一天下课后，Lucy接好小布布没走，特意来找我，说有件事情要当面跟我说。原来，是陆黎让她转述给我：银行的贷款审批程序有了变化，时间将会延长，我贷的钱可能7月、最早6月中旬才能到位。

“没事的，没事的……”我这样回答她时，也在对自己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可心里乱作一团。房租！房租怎么办？当初为了争取低价，我对季先生夫妇的要求“照单全收”。5月底，便要支付70万。可现在至少还差20万，拿什么付？如果到期付不出房租，25%的违约金事小，更有可能面临解约。

“哎呦，Cindy，这姐可是有点为难哦。”在接到我的电话、听明来意后，陆太太嗲嗲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你不是不知道，季先生啊，以前是大律师，搞了一辈子法律，对合同多少熟悉？白纸黑字写好的，你要改？要延期？他定是要恼的。哎呀，妹子，你可要想好喽，这商铺，这价位，一旦放手，转眼可就没了。”她说得对，不消说以后再难碰到如此合适的地方，就是现在已经投入的那么多资金，若是出岔子，也收不回来了。

看来是没有退路了。再难，也要把钱凑齐。

可是，怎么凑？爸妈那里，已经是没钱了，而且这事也不能告诉他们，让他们担心。当晚，我躺在床上默默地把亲朋好友梳理了一遍，盘算着第二天该跟谁、如何启齿。第一次，我失眠了，然而我还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还没等我开口借钱，陆黎来了。她还是怯生生的样子，从我手中接过咖啡后，才慢慢开口：“姐姐，听Lucy姐姐说她跟您讲过了。昨天，我应该自己来的，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特别不安，在这当口，那些钱对你很重要吧？”见我欲言又止，她连忙说：“昨晚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姐姐，我们公司也做民间借贷，您要不要临时借些钱应急？就是……利息比银行高，不过贷款一下来您就还上，也还可以。您放心，像我们这样正规的金融公司，所有手续都很规范的，和银行一样。”在她的解释下，我弄清了一些状况，比如现在国内民间贷款需求量大，银行手续繁、规矩多，难以满足，所以才有了民间借贷的兴起。“所以，姐姐，政府对我们是很支持的。您看，”说着，她拿出手机，在搜索网页输入“民间贷款”词条，“现在有多少民间借贷公司呀！有市场，就是因为有需求。”见我还沉吟着，她说：“您先不用急着决定，上网查查看，如果觉得可行，我跟经理汇报，让他亲自跟您谈。”

不久，我见到了陆黎的经理徐总。徐总看上去是个爽快人，在查看了我的房产证后，他当即拍板借我20万，“不过，蔡小姐，条件我得先说明：月息2万，用你家房产证原件抵押，手续不多，但一定要按我们的规定办。我们是民间公司，小本经营，不比银行，就是图个安心。”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一下，又笑道，“不是信不过你，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也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小陆这姑娘，是年轻些，但业务能力强，你的项目还让她跟，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如何？”说着，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在他说话时，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一来觉得他所说在理，况且我也别无选择。

此时，我等着用钱，好在“信同”的效率比银行高多了。第二天，陆黎便联系了我，这次她带着一个男同事来我家拍照。照片拍好后，她告诉我，这两天便能放款。果然，才过了一天，她和那个同事又来了，让我上他们的车去取款。我笑着调侃道：“神神秘秘的嘛！”她脸上微微一红，说：“银行有点距离。姐姐，咱们的数目大，不是每家银行都行。”于是，我跟他们走了近一小时车程才到。下车前，陆黎的同事拿出一套文书递给我，要先履行手续。我翻了一下，里面无非是“借条”“房产租赁委托书”之类的，徐总之前都讲过。我掏出笔准备签字，可再仔细一读，“借条”上的数字分明是“40万”。“小陆，数字不对呀！”她同事连忙解释：“蔡小姐，您别误会，这是民间借贷的一种保障方式。”“可我不是抵押了房产证吗？”“您看啊，房产证虽然放在我们这儿，但终归是您的，您若去交易中心办遗失，它不就无效了？当然，不是不信您，这是公司规定。而且您可以去打听，民间借贷都是这样的。”“但是这白纸黑字写下了，我以后怎么说得清？”“您放心，这只是流程。我们是正规公司，也不是就做您一单生意，真要是那样，以后生意还有的做吗？”

最终，我签了字，不过心里总还有些悬着。但是没过多久，便放了下来，在银行柜台前，他们往我银行卡里转了40万。见他们如此痛快，我也按照他们要求，到ATM机上取出22万交给他们——利息是先结的，这也是规矩。

虽说有些波折，但问题总算解决了。5月底，我们依约付了房租；没过多久，新启航正式运营。一切，似乎走上了正轨，就是钱还有些紧张，但我相信，只要合理计划、勤奋工作，会变好的。对于这一点，Julia和Ann也深信不疑，有她俩这样志同道合的伙伴，我想再难也能闯过去。对未来的憧憬，又一次在我心底雀跃起来。

三

还有一件事，让我一直惦记着：还钱。毕竟信同是民间借贷，不仅利息高，违约金更高。

当初，我们约定6月底还款，6月中旬，银行的贷款一下来，我马上联系徐总。可他电话忙音。没办法，我打给陆黎。陆黎说，徐总去杭州总公司培训了，大概接电话不方便。听我说还款的事，她笑了，说：“姐姐真讲信用，一见您我就看出来了，要是人人都像您这样该多好啊。不用急，等徐总回来再还好了。”“徐总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找你办理吧？”“可是您的房产证在徐总那儿，我拿不出来。不急这几天，他马上就回来了。”于是，我一直等着，可徐总始终没出现，电话也不接。眼看到月底了，我又打给陆黎，只听她说：“哎呀，姐姐，用不着担心。我们又不是银行，哪有那么一板一眼？”

接着的几天，陆黎也忙起来了。直到7月5日，她主动打给我，说徐总回来了。我马上问：“那是不是可以安排还款？”毕竟，夜长梦多，何况约定的还款日期已过，万一节外生枝……陆黎当即答应：“当然可以，姐姐要是方便，今天就办！”结束通话没多久，她给我发来一串账号，接着又打过电话来：“姐姐，钱打到这个账号就好。对了，还是先转账40万，回头我们再把多出来的20万和房产证、借条给您。这就是个流程，您可以理解的，对吧？”想着快点了结此事，而且当初借钱也是这样操作，于是，我很快将40万转了过去。

想不到，陆黎没信儿了。在打了好几个电话没通后，我心急火燎地打给徐总。电话通了。徐总的声音有些烦躁：“谁？哦，蔡小姐。钱打过来了，好呀。什么20万？还你20万？为什么？借条上怎么写的？对嘛，40万！你别跟我搞，咱们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啥？当初只拿到20万？你怎么借的钱，我不知道，我又没经手！不用找他们，他们忙别的项目去了。唉，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告诉你，我做这行什么没见过？不行咱就去法院，看看官司谁输！”说罢，他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呆若木鸡，好半天才缓过来，发现浑身都在抖，他说得没错，有那张借条，我注定是“哑巴吃黄连”的。

有没有可能搞错了？陆黎没跟徐总讲清楚？不行，还得打过去。正想着，手机响了，竟然是徐总。我连忙接起，还没等说话，他的吼声便劈头盖脸地来了：“我们约好的还款时间是几号？你看看今天几号？你这是违约，得赔偿！什么？你打过电话？扯淡！我的手机天天开着，要是有电话，我会不知道？别问小陆，没有用！我才是经理，你跟她说什么都不顶事儿！14万，逾期利息，咱们借条上写好的，蔡小姐也是生意人，不用我多说吧？你跟我搞不起的。你和你家情况，我们一清二楚。公了私了都奉陪。公了，官司你肯定输；私了，你那个什么中心可就没法开了，还有你爸你妈，你说他们那个年纪，出去买菜时摔一跤，也蛮正常的吧？……”我挂断，他又打来，什么难听的话都讲了，直到晚上，我实在顶不住，违心地答应了。

第二天，我拿回了房产证——在付给他们14万之后。回到中心，我便一头扎进办公室里哭了。下班后，Julia和Ann都没走，专程留下来陪我。Julia说，这次肯定碰到骗子了，没关系，就当是买个教训。Ann说，她知道中心的资金又碰到问题了，实在不行，她这几个月的薪水可以少拿。我从心底里感谢这两个好姐妹，为了她们，我也一定要挺过去。

四

资金的缺口，依然无解。

房租尾款的付款日，眼看就到了。我正在发愁，陆黎主动打来电话。一看是她，我气不打一处来，连日的委屈和怒气一股脑爆发了。陆黎忙不迭地央求着、打断我：“姐姐，您别生气，听我说！”我慢慢安静下来，且听她怎么说。“姐姐，让您遭受了损失，对不起，是我不好，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入行短、没经验，后来才知道徐总不是好人，他就是个无赖！得知他骗你后，我跟他吵，但没用，他把我给辞了。”讲到这里，她哭起来，像是有一肚子委屈，哭了好一阵才继续说，“您的损失我也没办法，但我很想补偿您。我现在去了一家新公司，如果您还需要钱……”“不要！别讲了，民间借贷我不碰。”“姐姐，您说得对！我如今也明白了，什么民间借贷？就是高利贷，碰不得。我现在的公司是帮客户办理房屋二次抵押、向银行贷款的。我记得，您不是有套房子吗？那正好适合啊。办成了，只收手续费！”

在我名下的房子，就是我家现在住的。三室一厅，爸妈多年前买的，写我的名字。当时是几百万，现在估计市值近千万了吧？——不过再贵也跟我没关系，反正是自住。之前也考虑过用它办抵押贷款，但房子本身是贷款买的，还没有还清，没办法办。所以，听陆黎这么一说，我又动心了。不久，我见到了她新公司的业务经理林总。

林总话不多，安安静静的，看上去蛮忠厚。见到我，他并未急于劝说，而是讲了他们公司办理二次抵押的前置要件和程序。其实并不复杂：先走账，形成双方来账痕迹，再建立虚拟借款凭证，然后敲个抵押，就进入了运作。只要运作启动，便简单了，后续事宜可以全权委托指定人员办理，直到贷款到位。之后林总坦诚地说：“蔡小姐，您也知道，房屋二次抵押不好办，想办成得动动脑筋、钻钻空子，要不您先想想，办不办随您。”“那会不会有风险？”“如果办成就是正常的银行贷款，您自己预估一下吧。”

人在无助的时候，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救命稻草”。几天之后，我和林总、业务员小潘、小崔、小于几个人一起去了位于闸北区的一家银行。在看到林总时，我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稳了些：上次那个徐总存心骗人，办业务时刻意避开，这次的林总想是靠谱的。我跟他们从闸北、到普陀、又到虹口，跑了好几家银行，走了几次账：就是先把钱转到我卡上，再由我取现交还他们，分别是60万、100万、220万；并按照他们的流程签了“借款收据”。在最后一笔款取现时，林总突然叮嘱陪我去的小于说：“别把钱都取出来，让蔡小姐留下30万。”接着对我说：“听小陆说，您有一笔房租急付，办抵押贷款没那么快，所以我特意多走些账，留出来给您应急。”那一刻，我更加信任他了。

走账流程后，我又跟他们去办理公证和委托，之后就等着贷款审批了。

本以为，这一次十拿九稳。一个多月后，陆黎打来电话，约我到楼下STARBUCKS见面。在约好的时间，我见到了她和林总。陆黎说，林总刚从北京培训回来。我们点好咖啡，落座，彼此客套了几句后，林总说：“蔡小姐，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告知。因为您的户籍证明出了问题，公证下不来，贷款办不成了。”“什么？！那可怎么办？我已经欠那么多钱了！”“您别急，我今天刚下飞机就赶来，正是为了这事，您要相信我。这种情况呢，虽然不多，但以前也遇到过，可以补救的。有一个办法，我们轻易不用，因为要承担很大风险。不过蔡小姐是小陆的朋友，我们的合作也很愉快。”他喝了一口咖啡，稍停了一下说，“公司垫钱帮你把房贷还清，然后我们再用房子做抵押贷款，这样可以一次性贷到400多万，您只需把公司的垫款和之前借您的30万及劳务费，算下来也就240万，还给我们就好。”“可是，我只需要50万，现在商业贷款利率也不低，多贷那么多钱没意义吧？”此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陆黎接口了：“姐姐，这个我们都想好了，不会让您吃亏。多出来的钱，您可以交我们打理，我们保证您每个月收入超过6万，这是我们的老本行呀！您算算看，400多万银行贷款每月利息，也就3万多，这样还有些赚头呢。上一次，让您受损失，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正好借这个机会弥补，您看怎么样？”

我这个人，就是太容易被说动了。

在又一轮复杂的“走账”后，林总带我去办理了房屋全权委托公证，手续完成后他说可以安心等钱了。然而，等了快一个月，那400多万，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四处举债的我眼看就撑不住了。“别急，Cindy，钱可能就快到账了，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林总、小陆他们看着又不像骗子。”一天，见我吃不下饭，Ann过来安慰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这最后一句在我心里生根了。又是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房产交易中心。等我的房屋信息调出来时，我惊呆了：我的房子正在过户中！一时间，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直觉催促我去公证处，将全权委托给撤销了。

还不到半天，林总电话来了。刚一接通，他就大声质问道：“为什么撤销委托？”还没等我说完自己的担忧，就被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早说过，一切由我们处理，你办贷的资格不够，这是假过户。哎呀，反正跟你多说，你也不明白！知不知道你这么一来，有多坏事？我们之前做的，差点白费！”“林总，房子转给别人我实在不放心，要不，钱我不贷了，再想别的办法。谢谢您！”这一下，他几乎吼起来：“什么？！你说不贷就不贷？这么多个月，大家陪你玩吗？公司的钱怎么办？我们的损失怎么办？”见我再三不肯，他抛出了“撒手锏”：拿我几个月来签过的“借款收据”作要挟。那些无中生有的数字，远远超出我的偿还能力啊！最后，迫于无奈，我硬着头皮答应他将房屋“假卖”给一个姓刘的人。

签合同那天，林总倒蛮客气的。等我签好字，他不但为之前的粗鲁道歉，还承诺说钱5日之内到账。然而，钱只是个幻影。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林总。不光是他，从那天起，连陆黎、小潘、小崔、小于、姓刘的人……也全部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

就这样，我失去了唯一的房子。现在，银行的催款单和电话隔三差五地来，大概没有多久，抢房的人也要上门了。如果房子真没了，我们一家住在哪呢？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唉！他们的年纪那么大了……

这封信，没有写完。如果写完，它很可能变成我的遗书。好在一次偶然，让老爸发现了它。那一天，他气得不得了，脸涨得通红，话也不讲，拉着我直接去报警。

本以为，我的这道无解之题，既长又蠢，人家警察根本懒得听。没想到，他们不但耐心听我讲完，认真帮我分析，还找到了“解题之法”。他们所说，全是我闻所未闻的：原来，徐总、林总、陆黎这群人很可能是一个团伙，什么民间借贷、房屋二次抵押都是诱饵，那些走账、流程、贷款延期、出差培训都是“套路”；更有甚者，这群人根本没打算借钱给我、更别提办理抵押贷款，他们的目标就是房产！——这样的骗局，统称“套路贷”。

报案回来后，我又振作起来，耳畔一直回响着临走前警官跟我说的话：“蔡小姐，从今天起，请您配合我们收集证据，我们一定会把骗子绳之以法！”3个多月后，也就是现在，法院宣告那份我被迫签订的《房屋买卖合同》无效，我家房子保住了！不仅如此，我被徐总骗的钱，也被民警陆陆续续地追回来。听说，徐总、林总、陆黎等一群人悉数落网，正等着法院的审判。

我再一次相信，世上没有白走的路，更没有白作的恶。当然，我也深深记住了：在法治社会，一切行为都要在阳光下进行，那些所谓捷径上很可能遍布陷阱，钻空子、走捷径的人，终有一天将泥足深陷。——这一课，让我受益良多，我也会讲给来启航学习的孩子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