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场证明
2018-07-19
一
夜晚的南京路上灯火辉煌。江守白站在东亚饭店的阳台上远远望去，星星点点、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就像是一道道亮丽的彩虹，又像是仙女飘舞的裙带。雨点在霓虹灯的闪烁下，仿佛是一颗颗明亮的珍珠，光彩耀目，和一排排整齐的街灯一同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美妙无比的画面。
江守白是著名国企华都集团的老总，五十七岁。前不久集团的一家下属公司成功上市了，所以今天在东亚饭店召开集团庆功会，致完辞，酒还没过三巡他便急急忙忙地从会场溜到了阳台上，给他的宝贝女儿打电话。女儿今天是新婚蜜月的第一天，因为她自小起就特别喜欢园林，所以在丈夫的极力反对下最后依然坚持去了苏州度蜜月。
“涵涵，你们到了吗？”
“刚到酒店呢，逛了一天的拙政园和留园，累成了狗。”
“哦，那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爸，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了。爸就是担心你的身子，你从小就体弱多病，逛起园林来还没完没了的，你现在可是当妻子的人了，得多收敛收敛啊。唉，你妈走得早，爸再过几年也退休了，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然后早点给我生个孙子，也好让我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爸，你又来了，整天跟我说这些，我耳朵听得都起茧子啦！”
“涵涵……”
“行啦，我知道啦，等我度完蜜月回来再听你唠叨吧，我现在要去洗洗睡啦。”
“那好吧，你早点休息，在外面注意安全啊，爸爸等你回来。”
二
莫少聪刚升任苏州市刑警队副队长的第二天便接手了一桩惨绝人寰的凶杀案。死者叫江雨涵，上海人，二十八岁，是华都集团老总江守白的女儿。从照片来看江雨涵颇具气质，一米六七的个子，身材姣好，拥有美国耶鲁大学经济学硕士学位，毕业归国后就职于华都集团下属的一家上市公司，担任副总一职。丈夫田丁，二十五岁，和江雨涵同在一家公司工作，是她的下属。田丁虽然是北方人，但却生着一张南方人的脸，细腻而又白净，高考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上海交通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留在了上海。
江雨涵和田丁来苏州度蜜月的当天晚上，江雨涵在温泉山庄的客房里被残忍地杀害。客房服务员赵鹏是第一个发现死者并报案的人，据他描述他在早上例行打扫时发现客房的门半掩着，没有锁，他敲了敲门，见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便拿着清洁工具推门而入了，之后眼前呈现的一幕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直到录口供的时候全身还在不住地颤抖。当时江雨涵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呈一个“大”字形。浑身赤裸的她，脸上、身上和四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流出的血把整条床单和被褥都染红了，仿佛是遭受了极刑一般。
莫少聪和刑警队的傅丽赶到案发现场时，现场已被警方封锁了。经过勘查发现这里除了前台，其他地方居然没有安装摄像头，给侦办案子带来了很大的难度。法医在对犯罪现场和尸体进行仔细的勘查和鉴别，要出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莫少聪和傅丽则召集了温泉山庄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总经理在内，一一询问了相关情况。江守白接到噩耗之后火速赶来，当他亲眼见到女儿被扎成千疮百孔的遗体时，他紧握双拳，仰天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不可能！这不可能！涵涵……田、田丁呢？他在哪里？啊！”他突然气急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被送往当地的医院。
没多久田丁也来了，他见到妻子的遗体时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没等莫少聪问话便号啕大哭起来，一双眼睛没多久就肿得跟个萝卜似的。他一会儿捶打自己的脑袋一会儿抽着自己的耳光，嘴里不断地念着江雨涵的名字，看起来像是发了失心疯一般。
“他就是被害人的丈夫？”莫少聪问一旁的警员。
“是的，他是江雨涵的丈夫田丁，田园的田，园丁的丁。”
莫少聪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9点20分，等田丁哭到实在哭不动了，莫少聪这才把他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请节哀顺变。我叫莫少聪，现在负责这个案子，你是被害人江雨涵的丈夫田丁吧？”
田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点了点头。
“你昨晚在哪儿？”莫少聪嘴里问着，同时把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田丁还在抽泣，他擦了擦一脸的泪水，撸了把鼻涕，又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有气无力地告诉莫少聪：“昨、昨晚我去见了个客户。”
“你是几点离开的？在哪里见的客户？”
田丁一双颤抖的手不停地搓揉着已皱成一团的纸巾，“好像是晚上8点多，哦不对，是7点多离开的，跟客户见面的地方是在谢家桥附近。”他低着头，轻微地喘着气。
“谢家桥？”莫少聪白净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条深深的川字眉。
“你跟客户碰头为什么要选择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傅丽深知那一带基本也没有安装什么监控摄像头。
“这个……这个……”田丁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莫少聪只能换一个问题问：“你整晚都跟客户在一起？”
田丁点了点头：“嗯，因为要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所以我们一直聊到了今天早上。”
“那具体地点呢？你们总不能在马路上待了一晚上吧？”
“那、那不会，我跟客户是约在了那儿的一家KTV会所里。”
“名字叫什么？”
田丁挠了挠头：“他姓李，但叫什么我忘了。”
莫少聪摸了摸鼻子：“我问的是KTV会所的名字。”
“哦，会所的名字啊，好像叫什么年代，是金色年代，不对不对，好像是金御年代，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你看我这记性。”
“这样吧，你把客户的电话告诉我，我有些情况要问他。”
田丁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紧张：“不行啊警官，做我们这行必须保证客户资料的私密性，任何信息都是万万不可以泄露出去的，请多多见谅。”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田丁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莫少聪沉默了半晌：“你的妻子生前可有什么仇人？”他说话时目光始终停留在田丁的眼睛上。
“仇人？雨涵性情温良，可爱大方，我实在不记得她有什么仇人啊，就算有，那也应该是她父亲的仇人吧。”
“江守白？”
“是啊，我记得他曾经得罪过一个人，后来那人还专门来寻过仇。”
“哦？”莫少聪的眼睛里闪着光，“你能不能把知道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
田丁坐直了身子反问道：“难道杀害雨涵的凶手就是那个人？”
莫少聪摇了摇头，一脸正色地说：“目前我们只能确定江雨涵的死是一桩凶杀案，在没有查清楚之前是无法断定谁就是罪犯的，任何线索都有可能对本案构成重大影响，所以现在请你把有关江守白的情况如实地告诉我。”
三
很多人都知道江守白是上海滩有名的富贾，但他有一个原则，从不借钱给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他自然也绝不会向任何人借钱，包括银行。
有一次江守白带着女儿在七重天饭店宴请商界几位好友吃饭。席间，他的表侄刘云飞来找他，两人就在附近的角落里单独聊了几分钟，后来江雨涵他们就听到江守白在外面吼了起来，虽然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好像是江守白把他的表侄给狠狠地骂了一通。事后江守白告诉雨涵他表侄又来向他借钱了，而且还不是个小数目。雨涵知道自己的表哥常年在外赌博，输了钱之后就借高利贷，不久便弄得自己债台高筑，被对方逼得走投无路就会来找江守白借钱。可江守白多年以来始终恪守着自己的做人原则，无论他表侄如何哀求都不为所动，好几次还把他直接给轰了出去。倒是江雨涵心软，事后她曾瞒着父亲好几次给表哥寄钱过去，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里里外外算起来应该也有一百多万了。江雨涵和田丁结婚之前田丁就曾苦劝过雨涵，让她少接触她表哥，并极力反对雨涵借钱给他。田丁说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她表哥迷恋赌博，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即使雨涵有再多的钱也无法填满这个巨大的坑。雨涵每次都答应了田丁，表示不会再借钱给她表哥，但只要看到她表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来乞求她时，她还是会动摇、心软，最终无条件地把钱交到表哥的手里。平时田丁和雨涵很少吵架，但为了她表哥这件事，他们经常会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所以田丁打心底里恨透了雨涵的表哥。
现在问题来了，根据田丁的陈述，雨涵的表哥有赌博的恶习，借了高利贷之后经常会找江守白借钱，但每次都会被拒之于千里之外。如果是按这种逻辑的话，她表哥必定怀恨在心，日久积怨，杀的人应该是江守白才对，而不会对借钱给他的雨涵下手。当然，前提是先得假设她表哥就是杀人凶手，那么此刻死的人就绝不会是雨涵了。
不过逻辑归逻辑，侦办归侦办，所以莫少聪还是找到了刘云飞。刘云飞在棋牌室里看到莫少聪和傅丽出现的一刹那，显得格外惊慌，正准备拔腿逃跑时一把就被莫少聪给按在了椅子上。
“这里人多，不方便，我们去旁边的茶馆。”莫少聪轻轻地拍了拍刘云飞的肩。
在茶馆里，一张松木板桌上的紫砂壶里冒出了一缕带着清香的白烟。莫少聪坐在刘云飞的正对面，傅丽则紧挨着刘云飞，应该是谨防他趁机逃跑。
“你叫刘云飞吧？”莫少聪拿起紫砂壶，给刘云飞的杯子里满满地倒上了一杯铁观音，茶是新的，味道格外清香。
刘云飞点了点头。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吗？”
刘云飞喉结动了一下：“我、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敢再赌博了！”
“你赌博的事情暂且搁在一边。”
刘云飞看看傅丽，又转过头看着莫少聪，一脸茫然地说：“警官大人，我除了赌博，其他可没干什么坏事啊。”
“哦？你再想想？”
“真没有啊，我这人天生胆子就小，看见蟑螂、老鼠都害怕，我还能干什么坏事啊？”
“你最近一次找江守白是什么时候？”傅丽问。
“找江守白？我、我找他干吗？”
“借钱。”莫少聪从容地说。
“借、借钱？我怎么可能向他借钱呢？他可是一只铁公鸡啊，一毛不拔，钱不借也就算了，还当着众人的面把我从他家赶了出来！”讲到江守白的时候刘云飞唾沫横飞，情绪十分激动。
“那你的表妹江雨涵呢？”莫少聪步步紧逼。
“江、江雨涵？我、我……”提到江雨涵这三个字的时候，刘云飞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据我所知，你向江雨涵借了不少钱，而你根本就没能力偿还高额借款，所以你是不是杀了她？”
刘云飞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什么？她死了？”
“她是14号，也就是前天晚上被人杀害的。”傅丽也跟着站了起来。
刘云飞双手抓着头皮：“不可能！表妹不可能会死的！”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她确实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的，所以，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回局里录下口供。”
离开的时候莫少聪和傅丽几乎是一左一右架着刘云飞走的，他的腿软得连走都走不动了，不知道是因为听到江雨涵被残杀的噩耗还是因为他的心里有鬼。
四
案发后的第三天，莫少聪的办公桌上放着厚厚的案件卷宗，从案发现场的种种迹象来看，死者应该是认识凶手的。
此刻莫少聪心事重重地面对着墙上的几张照片。左一是死者的丈夫，田丁，他说自己案发当晚去见了客户谈重要项目，直到第二天早上9点多才回来，奇怪的是他始终不肯提供客户的具体信息，所以目前还没有不在场证明。左二是死者的表哥，刘云飞，他虽然人在上海，但要去苏州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左三是温泉山庄的客房清洁员，赵鹏，他是第一个发现死者并报警的人。
“有新发现！这是我们刚收到的报告。”傅丽一脸兴奋地拿着一份资料走了进来。
“我们从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件带血渍的男士衬衫，衣服有被焚烧过的痕迹，在上面检测到的DNA果然和死者的一模一样。”
莫少聪摸了摸下巴，顿时心情转好：“至少可以确定凶手是个男性了。”
“还有，案发当晚温泉山庄前台的监控录像确实拍摄到一个男子曾出现过，不过他很快就跑了，经确认他并不是酒店的住客。你看，这是我们放大的照片。”
莫少聪接过照片定睛一看，前后两张照片都是监控录像的截屏，照片中的男子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穿一件蓝白相间的棒球服外套。一张照片上的时间是21∶02，他的样子看起来并无异常，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而另一张是21∶05，照片上的他看上去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整个人惊恐万状，仿佛被什么给吓得魂飞魄散了似的。
莫少聪刚好转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去：“从他进来到离开只有三分钟时间，怎么杀人？”说完便叹了口气，“不过这是个重要的突破口。对了，死者的手机里有什么发现吗？”
傅丽点了点头：“案发当天江雨涵的手机上只有一个来电显示，就是她父亲打给她的。另外从她手机的微信记录里发现有好几个人曾联系过她，其中联系最为频繁的是一个叫糖果果的女人。”傅丽拿出一份报告递给莫少聪，上面是江雨涵手机上所有的通讯信息和聊天记录。
此时从外面又跑来一个警员：“头，指纹比对报告和现场DNA报告出来了。”他向莫少聪呈上一份文件。
莫少聪打开一看，不禁皱眉道：“除死者外竟然还有一名女性的DNA记录，而唯一的男性DNA遗留者就是田丁。”
“田丁有DNA在现场是正常的，人家毕竟是夫妻，但是还有一个女性的DNA就奇怪了，莫非是温泉山庄女性员工所留下的？”傅丽疑惑地看向莫少聪。
莫少聪拍了拍傅丽的肩膀说：“看来只能让兄弟们再辛苦一趟了，把案发当日的客人入住信息全部调出来，然后想办法提取所有女性的血液做样本，和现场遗留的DNA进行比对，或许就能找到谁是杀害江雨涵的凶手了。”
“好的，我立刻安排下去。”说完傅丽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莫少聪慢慢走到墙边，将身穿棒球服男性的照片放在了左四的位置，然后在左五的位置画了一个方框，里面写上糖果果三个字，然后又加了一个问号。
根据现有的证据来看，凶手极有可能是一个男性，他认识死者并将死者残忍地杀害，因为死者遇害时并没有剧烈反抗和挣扎的迹象，不排除凶手趁死者不备突发袭击并且一击致命。
“死者的验尸报告什么时候出来？”莫少聪低着头问。
“后天才会出来。”一旁的警员说。
“赶紧给我打电话去催！越快越好！”
“知道了头，我现在就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莫少聪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墙上四个人的照片，会不会凶手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他想。
五
根据法医的报告，江雨涵的死亡时间是14号晚上8点半左右，身上除了刀伤并没有其他伤口，死因系锐器致心脏破裂肺脏贯穿，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合并呼吸困难导致身亡。
当时刘云飞在棋牌室打麻将，同桌的几个人为他提供了在场证明，所以刘云飞被排除在了犯罪嫌疑人名单之外，而接下来，莫少聪将对江雨涵的丈夫田丁以及温泉山庄客房清洁员赵鹏进行第二次询问。
田丁再一次坐在了莫少聪的面前，会谈室里只有他们两人，这一次田丁抽起了烟，是中华的金中支，市场上罕有的土豪烟。
“14号晚上你说你是7点多离开房间的。”
“没错。”
“你离开之后的一小时就发生了命案。”
田丁用力地吸了口烟，吐出一团长长的淡蓝色气体。“难道你怀疑是我？”他皱着眉头问。
“除非你能清楚地告诉我你跟客户见面的具体地点，还有对方的信息，这样你才有不在场证明了。”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客户的资料是绝对不能泄露的！而且我也不想把这件凶杀案牵扯到客户身上去，否则我的项目就全完了！”田丁扯高了嗓门。
莫少聪沉默了半晌，这反而让田丁有些不适应了。“对了，那个刘云飞呢？你们找过他了吗？他跟江家多次借过钱，还发生过激烈争吵，我怀疑雨涵的死跟他有关！你们为什么不去查他？”
“查了。”
“查了？结果呢？”
“刘云飞是14号下午5点到的金鑫棋牌室，凌晨2点才离开的，中间除了上厕所之外就没有离开过，我们也找到相关证人了，所以他已被我们排除。”
田丁一张慷慨激扬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瞬间成了一只斗败的公鸡，“这么说不是他干的……”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无可奈何。
“在找到真凶之前，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嫌疑人，这点希望你能明白，所以你现在最好能够配合我们，这样不仅可以帮你自己，更可以让我们早日抓到真凶，也好告慰你妻子的在天之灵。”莫少聪虽然是个80后，但他从警多年，办案经验丰富，所以表现出来的沉稳远远超过了他的实际年龄。
不过田丁依然沉默不语，对此莫少聪也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他打算换个角度继续切入：“除了刘云飞之外，你妻子平时还跟什么人来往呢？”
田丁摇了摇头：“雨涵虽然是个富二代，但她平时却非常低调，也没有什么朋友圈，更不喜欢参加什么集体活动。”
“那她有什么兴趣爱好？”
田丁苦笑了一下：“呵呵，她只对园林感兴趣。”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比对我更感兴趣一些。”
“她身边就没有什么朋友吗？比如像闺蜜什么的。”
听到“闺蜜”两个字的时候，田丁的脑袋立刻微微压低了些，他咬着嘴唇，并没有回答莫少聪的提问。
“好吧，看来你的心事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多啊。”莫少聪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想到什么记得随时找我。”
田丁走出公安局之后立刻拿出了手机。
“喂，是我。”说话的时候他不停地左顾右盼，确保身边没人能听见。
“没事，刚才警察找我问话，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事情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绝对不可以！就算哪天有人问起，你也要一口咬定。”
“好的，那就先这样。记得，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不要随便打我电话。”
田丁打完这通电话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把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删得一干二净。
傅丽和赵鹏在另一间会谈室里，这里没有录音，没有摄像头，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完全都是私密性的，因为这是莫少聪特意嘱咐的。
“你老家是哪里的？”
“河南信阳。”
“你是什么时候来温泉山庄里工作的？”
“年头吧。”
“之前你在哪里？做的又是什么工作？”
“之前啊，我在上海，干过一段时间帮工，后来又做过外卖小哥。”
“为什么来苏州？”
赵鹏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看着傅丽说：“警官，你、你也知道上海那生活水平，实在太高了，光房租一个月就得好几千啊，我做死做活地干一个月，到头来根本存不下几个钱。”
“来苏州之后你都在温泉山庄工作？”
赵鹏点了点头：“是啊，这还是我的一个远亲帮忙介绍的呢，这里管吃管住，一个月能省去不少开支，而且环境也好，就当是在风景区里疗养呗。”
“案发后的第二天早上是你发现江雨涵在房间里被害的？”
“这个你们不是已经都问过我了吗？那天早上我正好要打扫客房，等我去她那间房的时候我……”说到这里，赵鹏突然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好残忍！好恐怖！啊！”他似乎又回想起了自己亲眼所看到的景象，鲜血淋漓，仿佛是人间炼狱。
傅丽赶紧给他倒了杯水，赵鹏咕咚咕咚地猛喝了好几口，然后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那案发当晚你在哪里？”
赵鹏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14号晚上我正好休息，所以我不在温泉山庄。”
“你刚才不是说平时都住在温泉山庄的吗？”
“没错，但那天我正好跟几个同事约了一起出去吃宵夜。”
“在哪儿吃的宵夜？跟谁一起？”
“我们在高胖子大排档吃的，跟我一起去的有陆建明、陈得富还有王帅。”
“你们是几点回来的？”
“我们点了很多海鲜和烤串，所以吃到很晚才回温泉山庄的，大概是凌晨2点吧。”
“又是凌晨2点？”
赵鹏赶紧问道：“怎么了？什么又是凌晨2点？”
“哦，没什么，那你们回来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赵鹏想了几分钟，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啊。我记得我们回来之后就很累很困了，所以我们洗完澡就回到房间里睡觉了，我们四个人是同一个房间的。”
“那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动静之类的？”
赵鹏挠了挠头：“除了偶尔有几声夜猫叫，确实没听到别的。”
“好吧，谢谢你的配合，有需要我们会再叫你的。”
六
现在摆在莫少聪面前的是一道难题，目前与江雨涵有关联的刘云飞、田丁和赵鹏都有不在场可能，只不过田丁始终不肯向警方透露那个神秘客户的信息，所以唯独他的不在场证明暂时还不能成立。
“我看那个田丁很可疑。”
莫少聪翻阅着案卷，眉头深锁：“你说说。”
傅丽冲了一杯咖啡放在了莫少聪的面前：“你看啊，刘云飞和赵鹏都有人证，而且所提供的信息和本人所讲的完全一致。而那个田丁却打死也不肯说出那个客户是谁，我怀疑他心里有鬼！”
“杀人动机呢？”莫少聪的视线终于从案卷转移到了傅丽的身上。
“很简单，我觉得有几种可能，第一，虽然田丁和江雨涵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和谐，但他们却因为刘飞云借钱的事情争吵过，说不定案发前刘云飞还找过江雨涵借钱，事后被田丁知道了，所以一气之下便怒杀了江雨涵。第二，田丁虽然是江雨涵的丈夫，但在公司里却是她的下属，作为一个北方男人来说……你懂的。”
莫少聪铁青死板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不好意思，我是苏州人。”
傅丽不理会他，继续说下去：“江雨涵是巨富江守白的独女，我想只要是人都会觊觎他们家财产的。你想，他们这才刚结婚就发生了命案，唯一获利者除了死者的合法丈夫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莫少聪连连点头：“嗯，我们的福尔摩斯小姐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傅丽笑了笑，正准备听领导继续夸奖自己，哪知莫少聪的目光又回到了那叠厚厚的案卷上。
“没、没了吗？”
“什么没了？”莫少聪嘴里咬着铅笔。
傅丽“哼”了一声，一把拿走了莫少聪面前的咖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莫少聪压根儿就像没看到似的：“到底是谁？果真是田丁？为什么那天说到江雨涵闺蜜的时候田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那么紧张？难道背后另有隐情？”不知不觉中，他快把铅笔头给咬烂了。
长乐路附近的花贵坊是上海的一家老字号旗袍工作室，七十二岁的老裁缝陈永贵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了大半辈子。虽然店铺有些难找，地方也不大，但却有不少老顾客会来这里找陈永贵做旗袍。顾客多半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上海阿姨，偶尔也有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光顾这里，此刻就有一位穿着淡粉色旗袍、梳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子站在店里的试衣镜前，不停地扭摆着自己的细腰和丰臀。
她天生丽质，瓜子脸上有一副眉清目秀的五官，白里透红的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吹弹可破，再加上一米七左右的高挑身材，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足以让每一个男人多看两眼。她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样美，她叫唐诗，二十八岁，但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她喜欢古典文学、古典音乐，还有旗袍，经常会来光顾这家老字号。
“陈师傅，上周三14号我在你这里挑选的那块料子，现在应该做得差不多了吧？”
陈永贵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大口茶：“哦，你说的是那块云锦吧？小唐啊，那件衣服根据你选的款式，做完起码要十天左右，没那么快的。”他抬起左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边上渗出的茶水。
唐诗对着镜子笑了笑，她摸着身上光滑的真丝料子说：“这样啊，14号晚上可真是把我给累得够呛，那么多好看的面料，吃好晚饭从7点一直选到9点多，还耽误你打烊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陈永贵连忙摆了摆手说：“哎，小唐你这样说可就见外啦，怎么说你也是我这里的常客，我感谢你经常来这里做衣服都来不及，晚点打烊又算什么呢！”
唐诗笑得更开心了。每当她笑的时候，陈永贵一定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那对迷人的酒窝上，然后心生感叹，如果能年轻个40岁，自己一定会大胆地追求这位清雅脱俗、楚楚动人的姑娘，所以那晚陈永贵一直陪她到晚上9点多，其实心里是喜不自胜的。
几天后唐诗来取衣服时正好给莫少聪“撞”见了，说得准确点，其实是莫少聪等到了唐诗，因为唐诗便是江雨涵的闺蜜。警方通过仔细分析江雨涵的各种网络平台和朋友圈，才最终找到了糖果果，她便是眼前的唐诗。
“小唐啊，这位莫警官和傅警官很早就来了，他们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唐诗刚看到身着警服的莫少聪和傅丽时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重现了迷人的笑容。
“你是唐诗吧？”傅丽问。
“是的，不知两位警官来找我有什么事？”唐诗不紧不慢地说。
“江雨涵你认识吗？”傅丽直入主题。
“当然，她是我的好朋友，怎么了？”
“她死了。”
“死了？”
莫少聪点了点头，一旁的陈永贵刚才还满脸堆笑，听到死人的时候立刻吓得面如土色，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自己的扶手藤椅上。
“怎么可能呢？不久前我们还联系过！”唐诗的嗓音明显提高了不少。
“你们是什么时候联系的？”
唐诗想了想：“应该是上周一，12号吧，但具体是什么时间我不记得了。警官，请问雨涵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唐小姐，很抱歉有些事情我们暂时还不便向你说明。”
唐诗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怎么会……她不是去度蜜月了吗？这、这不可能！”此时她的眼泪就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一样，瞬间刷刷地从脸上流了下来。
傅丽走到她身边，努力安抚她的情绪。
莫少聪则继续追问道：“12号你们联系时都说了些什么？”
唐诗擦了擦眼泪：“因为两天后，也就是14号，我约了陈师傅来选料子做衣服，本来是想问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来，我也想给她做一件，就当是送给她的新婚礼物。但她跟我说她14号要和她老公去度蜜月，所以就没约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了。
“14号你在这里？”莫少聪突然皱起了眉头。
唐诗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是几点来的？几点走的？”
“我是吃好晚饭7点来的，一直到9点多才走的。”
莫少聪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微笑：“上周14号发生的事情，你竟然还能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刚刚跟陈师傅说过，那天选料子选了很久，最后都耽误他打烊了。”
“是这样吗？”自从唐诗踏入花贵坊之后，莫少聪的视线第一次从她身上移开。
陈永贵就像个磕头虫似的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小唐是我的老客户了，14号那天她到我这里来选料子，她说我这里的料子都很漂亮，非常难选，所以最后走的时候都9点多了。”
莫少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跟傅丽两人互望一眼，然后保持了几秒钟的沉默。
反倒是唐诗打破了沉默：“警官，雨涵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求求你告诉我吧！”
“她是被人谋杀的。”莫少聪纠缠不过，只好简短地回答道。
“谋杀？这怎么可能？谁会想要伤害她？一定是他老公田丁，对，一定是他！他不是什么好人！”唐诗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动。
“哦？为什么你说是他老公干的？”莫少聪十分好奇。
“就是他！就是他！”唐诗说了好几遍同样的话之后便一直处于极度伤心的样子，莫少聪和傅丽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杯子里的茶已经凉了，莫少聪端起杯子，猛地一口喝了个精光。“好了，感谢两位的配合，我们先告辞了。”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警官慢走啊，我送送你们。”陈永贵战战兢兢地将莫少聪和傅丽送到了店门口。
“哎，真是的，好端端的新婚蜜月，结果却变成了一桩谋杀案，哎……”陈永贵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七
刘云飞、田丁、赵鹏和唐诗已经被先后约谈过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刘云飞、赵鹏和唐诗三人均有不在场证明，唯独田丁没有。假设田丁就是杀害江雨涵的凶手，那就必须查出他的犯罪动机，否则谁也不会在新婚蜜月的第一天就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自己的妻子。
“通常男人对自己的老婆下狠手，除非是自己的老婆有了外遇，如果只是为了钱的话，田丁犯不着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来杀害江雨涵。”傅丽和莫少聪坐在办公室里，边喝着咖啡边讨论着江雨涵的案子。
“没错，我是男人，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之前我们只找到这几个跟本案有关的嫌疑人，既然排除了其他3个人，那就只剩下了田丁。”莫少聪拿着一张白纸，上面有4个人的名字，其中田丁的名字上面被红笔画了一个圈。
“从他的供述来看他身上确实有不少的疑点。”傅丽翻阅着案卷。
莫少聪点了点头：“田丁说案发当晚他去跟客户见面，但却怎么也不肯说出对方是谁。我们先假设他真的是去见了客户，而他们约见的地点却令人十分怀疑，为什么会选在一个那么偏僻的地方，附近正好没有安装摄像头？除非他去见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客户，而是……”
傅丽突然站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案卷，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现在就去查！”
“去吧。”看着傅丽重拾希望的眼神，莫少聪心里顿感轻松了许多，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田丁，所以只有顺着这条线一直查下去。
事实证明莫少聪的预计没错，傅丽那边果然查到了一条重要的情报。3个月前田丁曾报过警，说自己被人恐吓勒索，后来警方抓到了那个嫌疑人，原来他是田丁的一个老乡，名字叫高勇，此人十九岁，长相凶悍，一直在社会上混，经常打架斗殴，敲诈勒索，因此是派出所的常客。
当傅丽拿出高勇的照片时，莫少聪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原来突破口就在这里——照片上的男人和案发当晚出现在温泉山庄的神秘男子竟然是同一个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莫少聪重新查阅了这起敲诈勒索案的所有资料，他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几个疑点。高勇当时向田丁索要50万封口费，因为数额巨大，所以田丁当时就报了警，但在警方将高勇抓获之后田丁却主动撤了案，高勇声称自己是一时糊涂，田丁则声称不再追责，就此结案。
疑点是，为什么高勇会向田丁索要金额如此巨大的封口费？究竟是封什么口？起初田丁选择报警，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勒索他的人是谁，如此看来田丁一定有什么把柄被高勇死死地捏在手里，所以才会老老实实地把钱给他，甚至还主动撤案。目前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高勇身上，必须尽快找到高勇，这样才能弄清楚田丁背后所隐藏的秘密。直觉告诉莫少聪，案发当晚田丁去见客户的蹊跷很可能与高勇有关！也许，高勇就是那个凶手！
莫少聪没想到的是寻找高勇的过程出奇地艰难，最后得到线索，好不容易在山西朔州怀仁的一家小旅馆里找到了高勇，那已是3天之后了。
“你就是高勇？”莫少聪对面坐着一个一脸横肉、五大三粗的男人，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根金链子。
高勇嬉皮笑脸地看着莫少聪说：“警官，我最近可没犯事儿啊！”
“我知道，我们这次来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什、什么情况？”高勇眼珠子扫了一下站在莫少聪旁边的警花傅丽。
莫少聪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呵呵，听说你最近发了一笔横财。”
“横财？什么横财啊？”高勇惊慌失措地问。
莫少聪又笑了笑：“那笔封口费好像有50万吧？”
高勇挠了挠自己光秃的脑袋，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莫少聪走近高勇身边，凑近他的耳朵问：“要不你跟我们说说，什么口居然价值50万？”
“这个……嘿嘿。”高勇不停地在抓耳挠腮。
莫少聪索性来了个更劲爆的，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那笔巨款该不会是和江雨涵的死有关吧？”
只见高勇本能地摇了摇头：“啊？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啊！”话一出口，他就像是看了美杜莎的眼睛一样，眼睛、嘴巴都张得很大很大，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尊石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莫少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不但认识江雨涵，而且的确知道江雨涵已经死了。”他的口吻非常淡定和从容。
莫少聪搬了一把凳子放在高勇身旁，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高勇，并给他点上火：“这烟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现在我们来好好聊聊吧。”
八
案情终于有了新的进展，莫少聪和傅丽怎么也没想到田丁居然认识唐诗，更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还保持了长达一年的情人关系。
高勇是田丁的老乡，他们经常会跟其他几个东北朋友一起去泡吧撸串。有一次在酒桌上田丁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随后便借故离开了。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宾馆，到了宾馆门口之后田丁一直等在原地，没多久便来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妙龄女子，田丁一见到她便把她拥入怀中，又抱又亲，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可当时田丁分明还在跟江雨涵热恋中。他们一起在前台开了房，然后相拥着进入了爱的小巢，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影子，他就是一路尾随田丁而来的高勇，他已经用手机拍下了所有的这一切。
高勇是个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打架斗殴，赌博嫖娼，五毒俱全，因欠下了很多赌债，被高利贷追得走投无路，最后只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老乡田丁身上。一来田丁是所有朋友当中条件最好的，目前在上市公司工作；二来他的女朋友江雨涵更是富家千金，眼下能救自己命的，除了田丁还能有谁？于是高勇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敲诈勒索的方法，好在田丁经常跟唐诗私会偷情，高勇早就瞅准了，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下手。
现在3个月前的那起敲诈勒索案终于水落石出了。真相就是那天高勇尾随田丁，拍下了他跟唐诗之间的亲密照，然后以此要挟田丁。田丁起初不明情况，匆忙之下便报了警，当他收到对方寄来的艳照之后才知道闯了大祸，自己跟唐诗之间的事情已被第三人知晓，而且对方还威胁他如果不交钱就会把照片寄给江雨涵。为了不失去江雨涵这个大财主，为了保住自己的事业，权衡之下田丁只能听从对方的摆布，将50万一分不少地打到了对方指定的银行账户内。当警方抓住嫌疑人之后田丁万万没想到敲诈勒索自己的竟然是平时玩在一起的老乡高勇，想到他也认识自己的女友江雨涵，而且他身上还有自己的偷情证据，于是田丁最终只能选择息事宁人，主动托关系想办法撤了案，并和高勇握手言和，否则等待他的就只有两败俱伤。高勇虽然会坐牢，但自己的下场则会更惨。
之后高勇便堂而皇之地向田丁索要钱财，少则上千，多则上万，以满足自己吃喝嫖赌的开销。田丁则傍着江雨涵这么一个金主，也不在乎高勇索要的这些小钱，只要能牢牢地封住他的口，那么自己和唐诗就可以继续偷情了，真可谓是各怀鬼胎。
敲诈勒索案真相大白，那么高勇又是如何知道江雨涵的死讯的？除非是田丁自己告诉他的，否则高勇便很有可能是此案的犯罪嫌疑人，所以莫少聪将案子的重点又放在了14号的晚上，他要知道那天夜里高勇的具体行踪。
“14号晚上，你在哪里？”
“我、我在温泉山庄。”
“你果然在温泉山庄。”
“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啊！”高勇的情绪格外激动，这点立刻引起了莫少聪的警觉，莫少聪预感距离破获这起凶杀案只差一步之遥了。
“那你为什么在案发当晚会出现在温泉山庄里？”
“我、我手头的钱赌完……不不，是用完了，所以我那天晚上是去找田丁要钱的。”
“你是几点到的？”
“我想想啊，时间隔得太久了……对了，好像是晚上9点左右到的吧。”
“你能肯定？”
“嗯，因为我记得当我到了温泉山庄之后前台问我找谁，我说我找田丁，那时候我正好看了一眼前台墙上的那个钟，时间就是9点。”
“那你见到田丁了吗？”
“没见到。”
“那天田丁并不知道你会去找他要钱？”
“是的，如果他知道我要来向他要钱，多半他都会借故离开的。”
“所以你见到了江雨涵？”
说到江雨涵的时候，高勇突然浑身不停地颤抖起来，“我、我看到她被人杀了，浑身是、是血，很、很恐怖！”仿佛在他眼前又重现了那一幕血淋淋的惨象。
“也就是说在你到之前她已经遭到了不测，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她？或者你有没有看到些什么？”
“没有，当我看到她惨死的样子，我立刻就跑了出去！”
“当时你为什么不报警？”
“因、因为我有不少案底，所以我怕被你们误认为是凶、凶手。”
高勇所说的跟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而且案发当晚江雨涵被杀的房间里确实找不到高勇的指纹。莫少聪心想。
“田丁！一定是那个家伙！”高勇突然吼叫道。
“哦？为什么你会如此肯定？”
“他和唐诗偷情的事情败露了，所以他只好杀人灭口！”
“据我们所知，目前只有你知道田丁和唐诗的事，如果他想杀你灭口的话，你觉得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吗？”
高勇沉默了，因为换作是他的话，杀人灭口最好的方法就是简单、干净，而江雨涵的死显然不符合这个逻辑。
“当晚田丁去见了一个客户。”
“客户？什么客户？”高勇又回过了神来。
“你也不知道？”
不想高勇笑了起来：“哈哈，那家伙八成又是晚上7点多去的吧！这个时间他哪里会去见什么客户，分明是去跟他的老相好约会嘛！”
“你是说唐诗？”
“当然！田丁的行踪我最了解了，好歹我也偷偷跟踪他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的约会时间一般都是在晚上7点多。”
莫少聪揉了揉鼻子，又搓了搓手：“这么说来田丁是有意隐瞒。江雨涵被人杀害，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可以为了唐诗而隐瞒我们，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田丁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这些话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九
根据前台监控的时间记录，高勇确实是14号晚上9点到达温泉山庄的，并显示了3分钟后他又从原路迅速跑了出去。结合现场所留下的指纹，高勇虽然案发当晚来过现场，身上也有不少案底，但他却不是那个杀害江雨涵的凶手。目前，唯一有可能成为凶手的人，便是田丁。
这已经是田丁第三次和莫少聪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了，这一次田丁没带金中支，莫少聪从一小包红双喜中抽出一支，点上烟递给他。
田丁接过烟，慢悠悠地放进嘴里，然后用力地吸上一口。
“你和唐诗的事情，你太太知道吗？”
田丁吐出一团浅蓝色的烟雾，微微地摇了摇头。
“案发当晚你说出去见了一个客户，那个人就是唐诗吧？”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何必再来问我？”
“目前我们已经基本排除了其他的犯罪嫌疑人，就只剩下你了。”
田丁干笑了两声：“呵呵，人绝对不是我杀的，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可是案发当晚唐诗有不在场证明。有人证实了她一直在店里选旗袍，到9点多才离开的，然后再赶来苏州和你私会，等她到的时候那怎么也得晚上10点以后了。这段时间里，你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你完全可以出去之后再悄悄地回到温泉山庄，杀害你的妻子，然后再去跟唐诗碰头。”
田丁手里的烟突然掉在了地上，“唐、唐诗……”他好像非常害怕的样子，脖子一下子缩在了衣领里。
“怎么？难道那晚你不是去见她？”
田丁的内心像是经过了异常激烈的挣扎，许久他才说道：“我是去见她，但当时并没有见到她。”这句话让莫少聪和傅丽都大为震惊。
“怎么会？你们私会的时间不是通常都很准时的吗？”傅丽问。
“田丁，你把14号晚上所发生事情的详细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许有半点隐瞒。”莫少聪觉得这件案子要比想象中更复杂。
田丁看着天花板：“当晚，唐诗给我发来微信，说她想我了，约我在谢家桥附近的一家宾馆见面。于是我告诉雨涵说晚上约了一个重要客户谈融资项目，虽然是新婚蜜月的第一天，但雨涵看我是为了她的公司在拼命，也就没有反对。我七点多从温泉山庄出发，但我赶到那儿的时候却没看到唐诗，后来我打电话给唐诗，可她手机关机了，我只好等。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我才收到了她的微信，她说她在选面料做旗袍，所以耽搁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等她到了之后我们就去宾馆那个了，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为什么你前两次都没有告诉我们？”
田丁脸一红：“这种事情，你让我怎么说得出口……”
“都是大男人的自尊心给害的！”傅丽又补了一刀。
“目前对你最为不利的就是你的不在场证明中有3个小时左右的空白时间。”说完莫少聪从地上捡起了田丁抽过的烟头，将它小心地放进了烟灰缸里。
此时傅丽将塑封带里的物证放在了田丁的面前：“这块没有烧尽的布料上有你的DNA，经鉴定结果显示这件衣服属于你，田丁。”她就像法官一样，似乎在宣判田丁的罪状。
“就眼前的这些证据显示，你就是凶手。”莫少聪有些惋惜地看着他。
“不是我！我是偷情，但我没必要杀死她啊！凭什么一块破布就能证明我是凶手？”田丁异常焦躁，情绪十分激动。
“我8点多就到了那家宾馆，虽然没开房但一定能找到监控录像啊！总有什么可以证明我一直在那里！告诉你我从没有离开过！”田丁不停地咆哮着，像是发了失心疯似的。
“对不起，在此期间你必须留在这里接受调查。”
“你们抓错人了！凶手真的不是我！江雨涵！你快点告诉他们我没有杀害你！” 田丁吼完，傅丽便带着他走了出去，路过莫少聪身边时，他看见在田丁的左眼角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莫少聪的直觉告诉自己田丁并不是凶手，他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他当晚出去时路过前台的时候，监控里的时间正是7点半左右，最主要的是他确实没有必须的杀人动机，还有最后莫少聪所看到的那滴眼泪。那凶手又会是谁呢？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自然也就不可能有隐形的凶手，刘云飞、田丁、赵鹏、唐诗和高勇，凶手一定就藏在里面，究竟是谁？
莫少聪没想到自己刚升任刑警队副队长便遇到了如此离奇的案子，从早上到中午他都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看着案卷，一口饭都没吃，垃圾桶里已装了十几个一次性的咖啡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者是漏过了什么线索？如果是凶手故意把线索给隐藏了起来，那该会是什么样的线索？
最终田丁承认了沾有血迹的衬衫是他的，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衬衫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是被焚烧过的。更离奇的是自己的衬衫上竟然还提取出了江雨涵的血迹，这一切，都足以证明田丁就是杀害江雨涵的凶手。所以，田丁被正式拘捕了。
田丁被捕之后，傅丽似乎如释重负了，但莫少聪依然对这件案子持怀疑的态度，如果凶手真是田丁的话，一切逻辑都无法成立，如果凶手是另有其人的话，那么他为何不随便穿一件衣服，偏偏要穿田丁的衬衫去杀人，然后再嫁祸给田丁？对了！田丁的衬衫！重点就在这里！什么人才可以拿到田丁的衬衫？而那个人，也许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十
“唐诗，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看来要让你失望了，虽然那件衬衫确实是田丁的，但我们从田丁家里找到的凶器上并没有发现他的指纹，所以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想栽赃嫁祸给他。”
“哦？看来你们已经查出谁是凶手了。”
“凶手就是你！”
莫少聪又接了一句：“现场留下的证据中查出的DNA跟你的完全一致，你还有什么话说？”他将一份鉴定报告放在唐诗面前。
唐诗并不答话，她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为什么要杀江雨涵？”
“她该死。”这三个字在唐诗说来轻描淡写，很难想象在一副花容月貌的皮囊下竟然寄居着一个如此可怕的灵魂。
“你们是很好的闺蜜不是吗？”
“正因为我们是很好的闺蜜，所以我才不得不杀她。”
“此话怎解？”莫少聪感觉自己有些懵圈，他有些迷惘地看着唐诗。
“你们永远不会懂的！我和江雨涵都在美国耶鲁大学读书，她学的是经济学，而我学的则是心理学。我们从大一就认识了，我被她那与生俱来的气质深深打动，她也爱上了我的美貌，所以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无论是吃饭、逛街，还是洗澡、睡觉，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她彻底占据了我的心，我觉得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爱人，我不能没有她，我已经完全离不开她了！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曾经对天发誓要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谁都不能离开和背叛对方，否则就会身受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所以她就被你以这种极为残忍的方式给杀害了？”
唐诗一下子站了起来：“是她背叛了我！江雨涵她违背了誓言！而我对她的爱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一丁点儿都没改变过！所以我必须要杀了她！这是她应有的下场！”她咆哮着，手指天穹，青筋暴起。
她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说道：“毕业之后，我们回到上海，她就认识了那个该死的田丁！那个卑鄙无耻的男人，看上了雨涵的家产，于是就使尽浑身解数来追求她，最终把她从我身边给夺走了！所以，我不但要让江雨涵受到违背誓言的惩罚，更要让那个可恶的男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是啊，田丁差一点就成了替你去死的杀人犯。”
“哈哈哈哈！不过可惜啊！真是可惜啊！虽然江雨涵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最终却让那个男人活了下来……”
“不得不说，你精心策划的这起杀人案真的非常高明，几乎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过了。但有时候你不得不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犯下了罪，终究是会受到法律严惩的。”
唐诗依然理直气壮地看着莫少聪：“我确实疏忽了，杀了江雨涵，洗完澡之后我应该把下水道地漏盖上的头发也清理干净，这样你们就找不到一丝证据了。”她说话的语气里全然没有一丝悔意。
莫少聪点了点头说：“是啊，也多亏了那几根头发，我们才能鉴定出你的DNA，最后揪出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哈哈哈哈！”唐诗抬起头对着天花板一阵尖笑，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就像个睡美人一样，闭上了眼睛，安详地坐在椅子上。
唐诗被捕了，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审判。田丁无罪释放，他辞去工作，买机票回到了老家。江守白还在病房里，他坚持不肯出院，可能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康复了，但他的心却将永远沉浸在伤痛里无法治愈，所以，病房或许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对了头儿，你说她是怎么让那个陈永贵替她作伪证的呢？嘻嘻，该不会是她……”傅丽笑得有些诡异。
“当然不是，她利用的是人的心理。你别忘了她可是耶鲁大学心理学的高才生，事实上她是13号晚上去陈永贵那儿的，但几天后她却反复跟陈永贵提起自己是14号晚上在花贵坊选的料子，说得多了陈永贵自然也就记住了，之后他便始终误以为唐诗是14号晚上来选的料子。”
“哦，我明白了，那万一陈永贵当时拆穿了她呢？”
莫少聪笑笑：“陈永贵可是七十二岁的人啦，哪里能记得唐诗具体是什么时候来店里选的料子。”
傅丽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是的，她确实很可怕。案发当晚唐诗故意把田丁从温泉山庄里骗出来，田丁7点多从山庄出发，到了他们约定的地点已接近9点，然而他并没有见到唐诗，因为此时唐诗已经穿着田丁的衣服去找江雨涵寻仇了。因为江雨涵跟唐诗的关系很好，她自然不会对唐诗有所防备，唐诗很容易找到机会痛下杀手，所以现场并没有任何搏斗和挣扎的痕迹。杀完人洗完澡之后唐诗重新换上了自己干净的衣服，同时把田丁那件沾有血渍的衣服焚烧之后扔进了外面的垃圾桶里，还故意伪装成燃烧不完全的样子，好让我们找到凶手。完事之后唐诗从温泉山庄赶到田丁所在的宾馆是十点多，跟她九点从花贵坊选完面料出来，然后赶赴苏州的时间也基本吻合，而且她事后还找机会把杀人的凶器偷偷藏在了田丁的住处，这样一来所有的罪证均直接指向了田丁。田丁那晚被骗去的地方是谢家桥，那儿一带荒无人烟，根本没有摄像头，所以他很难拿出不在场证明，于是凶手的罪名便自然而然地扣在了田丁的头上，所有的这一切都很完美，简直天衣无缝。”
“不可思议，她差一点就成功了！”傅丽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其实唐诗洗完澡之后应该完全有时间处理那些地漏盖上的头发的，只可惜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时候会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所以她才会匆匆地逃离现场，而那个人正是高勇，他无意间的闯入却让凶手留下了现场唯一的罪证。唐诗虽然计划周密，机关算尽，可人算不如天算，她终究还是失算了。”莫少聪现在终于可以把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一起了。
傅丽双手合十道：“所以还是老天有眼啊！”
“这下终于可以结案了，晚上我们去庆祝一下吧。”莫少聪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一件离奇的新婚蜜月杀人案虽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案子遗留下的反思却让莫少聪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昔日亲密无间的闺蜜会走到无法回头的这一步，竟只是因为一个毒誓和一份畸形扭曲的爱。田丁百般讨好江雨涵，最后如愿娶了她，也只是因为贪图江雨涵的金钱，究竟他有没有爱过江雨涵，这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便再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最终留给田丁的只有挥之不去的自责和悔恨，它们将永远跟随着田丁的脚印，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警察可以将坏人抓捕归案，但却无法将坏的人性从身体里驱走，想想唐诗，看起来如此清秀可人的她却是这般蛇蝎心肠，城府深密。不过还好，现在她已经睡着了，所以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似乎又多了一丝曙光，一份宁静。想到这里，莫少聪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只见一轮金灿灿的太阳照耀着大地，使世间万物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生意盎然，朝气蓬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