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2018-07-18黄雪梅
黄雪梅
二哥是隔房的堂哥,五官周正,身材瘦削。我每次见他,他基本上都穿着一身青布衣裳,说话的时候喜欢笑,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缝里透着亮光。
20世纪90年代,很多教師、公务员的月工资只有200多元的时候,二哥在建筑工地上已经能挣1000多元了。在我们乡,二哥家的楼房是最早盖起来的。可是,一次在河里炸鱼的时候,二哥手里的“鱼炮”还没来得及丢出去,就突然炸了,鱼没炸出来,倒把二哥的左手掌炸没了。到现在,二哥左手腕以下的部分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肉桩了,他也不藏着掖着,仍旧大大方方地露出来做事,很多事做起来依然利索。我亲眼见过二哥在乡里宴席上帮主人家筛酒的样子,二哥左胳肢窝夹着酒坛,身子一侧,右手拿碗一接,一碗酒就筛好了。乡亲们送了一个绰号给二哥——“一把手”。
成了“一把手”的二哥并没有怨天尤人,一蹶不振,他请人把自家屋后坡下的一块田挖成了鱼塘,往鱼塘里扔了些鱼苗,每过几个月,就可以拿鱼去换点小钱。屋后坡上和屋子前面全被二哥种上了梨树、柑树、橘树、柚子树,春天梨花开得一大片一大片,如雪似玉,簇拥着二哥家的楼房。陶渊明用笔蘸着墨汁在竹简上写下了许多清新美好的田园诗句,二哥也写诗,他用手蘸着汗水在地上写诗,柑橘荫后檐,梨花罗屋前,每一棵树都是一首诗。二哥还在屋子旁边的菜地里写诗,每一首诗都绿油油、光亮亮,透着勃勃生机。为了地尽其用,二哥把果园用烂渔网圈了起来,在里面喂了一些鸡,这些鸡每天自在欢畅地在土里啄东西吃,有时也啄一下落在地里的“诗的断章”。这样,二哥的屋子周围四季都不寂寞,他自己也不寂寞。
二哥家的水果虽然卖相不佳,但是味道却一点不差。梨子脆甜,柑子酸中带甜,别人家的柚子有点涩,二哥家的柚子水分足没有涩感。二哥不贪,柑橘大卖的旺季,别人卖2元一斤,二哥卖1元一斤;别人卖水果现场称斤论两,他先把水果称好,5斤一包或10斤一袋,自己少了麻烦,别人也觉方便。开始的时候,有人疑虑斤两不足,拿回去验证,往往都斤两多,二哥的名声便传开了。二哥嘴上总说着那句话:“都是自己种的,不值几个钱,多点也不亏啥。”
二哥开着电动三轮车把装有水果的背篓运到城里,一般放在二嫂打工的火锅店门口,不到中午,几背篓柑子、橘子、柚子就卖完了,一季下来,也会有七八千元的收入。
去年,二哥又买了一头小牛,一头小牛的价格在4000元左右,养大了再卖,可以卖到八九千元。只要不怕辛苦,生活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大哥是个不安分的人,在外面搞建筑挣了一些钱,但赌钱输得精光,回家后也不脚踏实地地找事情做,常常邀约上那些搞建筑挣了些钱的老板在农村搞赌博,大哥负责四处找地点并给他们望风,偶尔自己也上场,好的时候也是盆满钵满,但到最后仍然输光。大哥曾向二哥借钱,说可以给他两分利,二哥不为所动,婉言拒绝。但是在我投资也需要钱的时候,二哥很爽快地把他的大半积蓄拿出来了。我打算也给二哥两分利,他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搁,郑重地对我说:“妹妹,你只给我存款利息就好了!”听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只感觉心头一震,一扇门吱呀一声便敞开了,门内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二哥不慕富嫌贫,他只管种好自己的树,喂好自己家的牲畜家禽,抽点儿廉价烟,喝点儿浊酒,闲暇的时候打几圈麻将,快活自在似神仙,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又是一年春来到,想必二哥家的梨花又静悄悄地开了吧。二哥应该坐在屋前花间小酌,一口一口慢慢地品。生活真是如酒呢,一只手也可以酿造出玉露琼浆!二哥,酒再添,杯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