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的四季
2018-07-17郭举
郭举
石油的颜色是黑的,但是石油的四季却不是一种颜色,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春天的石油,让我想起石化的洗槽工段姑娘们灿烂的笑脸,就是典型的桃花色。我曾在石油化工企业工作四年,每天都穿过保安认真盘查的大门,到里面的基层车间工段采访,印象最深的就是为火车油槽车清洗、装车的工段上,那一群俊美的女工们。冬天和夏天,都是她们最难熬的日子,严寒季节,她们不分昼夜带着诸如拖布扫帚等工具从火车60吨一节的油槽上面的入口钻进钢铁肚子里,细心地用蒸汽将残余的冰块吹化,用拖布擦干。从罐子里钻出来,从头到脚都成了“雪人”,一身冰霜,就连嘴巴都被口罩盖住,从来不让我看到她们的容颜。而盛夏,罐外30多摄氏度高温,罐内,60多摄氏度如同桑拿房一样热,穿着厚厚的工作服的她们很多时候因为罐内测出了硫化氢,还要带上空气呼吸器,可想而知有多煎熬。每次出罐衣服能拧出水,靴子能倒出水,即使大汗淋漓,她们也用一个纱巾罩住自己的脸,因为她们更珍惜自己的容颜。而春天却不同了,气候宜人,厂区的桃树仿佛约好了时间一起绽放。空气中因为有了花香,油“香”淡了许多,油罐里没有了残冰,清理起来也容易多了。于是姑娘们完工之后,背着拖布扫帚和空气呼吸器回到值班房的时候,就会轻声地哼唱起来,头发也从厚厚的工服帽子里解放出来。我第一次看到她们的容颜,有几位竟然都成了40多岁的大妈。我测算过每年她们清洁过的罐车,连起来能绕地球半圈。我曾把她们写成架台上的“七仙女”,但是她们的灿烂,绝对是粉红色的石油色彩。
夏天的石油,是钻井汉子豪迈的吆喝,那才是真正的石油红。钻井企业八年的职业生涯,让我和这些整天与钻机相伴的汉子们在一起共事。到井上干完我的活儿后,我就会欣赏每一个在岗位上值守的“石油郎”们。冬天是钻井工人们最难熬的季节,随时出现的冻堵,让他们很难安心,还要时不时到泥浆池里刨上几镐,疏通一下泥浆与管道的“关系”。而春天,搬家难度又大了不少。明明地面是冻着的,而大吊车一吊上设备,四个千斤腿就开始往地下陷。大板车、大拖车拉上钻具套管,往前一起步,轮子一下子就不见了,直接陷入坑内,坑下连泥带水的就涌上来,芦苇荡消失一个冬天的水,又和着泥钻出来了。夏天就好多了,井场和路都修好了。虽然在浓密的芦苇荡里,早晚真的凉快,但是遮天蔽日的蚊虫让你恨不得在钻台上跳舞。待到星稀云淡,红云伴日,身上被染成迷彩色的石油服,暂时变成红彤彤,幸福也洋溢在撒满阳光的脸上。他们顾不上挠挠满身的大包,加大油门,快速钻进,眼光偶尔瞭望远方,一片新崛起的布满采油树的区块,磕头机不慌不忙地将千米之下的黑金一股股地抽上来,流向蒸汽腾腾的联合站,流向炼油厂,最后成为千万台汽车火车舰艇甚至飞机航天火箭的燃料,驱动着祖国建设的速度,实现经济的腾飞。干乏了,钻井汉子们会猛地呐喊几声,但是伴着井场上的钻机轰鸣中,只有他们浅浅的“共鸣”。从远处看,一个个泥水染身的石油红,在纯绿色的芦苇荡里,犹如几朵泥土中的小花。
秋天的石油,是修井工人深情的回眸一笑,绝对是金黄色的收获色。近十年的修井生涯,我在秋季跑井的时候稍多些。刚刚出伏,钢铁不那么烫人了,汗水流得慢些了,也到了劳动竞赛赛程过半的关键期了,井场上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作业工和钻井工的性质接近,后者是从无到有,在荒原中开拓新的油井,而前者是在油井工作了一段时间,要么出油不畅了,要么井下出现淤堵了,这时候就停机断电,把大吊车开来将采油树移开,背着架子的作业机上来立起,起出油管,该通则通,该冲则冲,实在不行,就往下或者侧面开窗再钻上几百米,让油井恢复青春,继续战斗。如果井下没有石油可采,或者井下套管已断,或者没有修复价值,修井机就开足马力,起出全部的油管,然后向下面像挤牙膏一样注入几百米的水泥形成塞子,然后将百米深以上的套管拔出,清理地面上一切设施和管线,甚至最后还恢复植被,让油井有尊严地消失在大地深处。稻浪十里,掩映在百里苇荡中,看着金黄色的苇子,衬着白色的作业架子和红色的作业机,真是一番丰收的色彩,就连井口不时喷出的油和水,也融入这秋色中。
冬天的石油,是物探工人深深的脚印,那是印在白色旷野上一点点的黑色,描绘着石油人永不停息的求索。三年的物探生涯,让我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漂泊在万水千山的工作,只是这个行走江湖的差事总是远离城市、远离风景,都是百里无人烟的戈壁滩和广袤无垠的旷野中。在内地,春夏秋这三个季节很是宜人,但是农田里有庄稼,施工起来成本过于昂贵,只有地冻天寒的冬天,才是物探人最喜歡的季节。但是喜欢的,仅仅是可以无顾虑地在荒野农田中纵情驰骋,而迎接物探人的除了冻得硬邦邦的土地,还有凄厉的北风和飘飞的雨雪。每到庄稼收割完,蛰伏了一夏的物探车队倾巢而动,把驻地安顿在工区附近的百姓家或乡村小院子后,就开始了一年的工作。于是这段时间节假日和星期天,除了过春节的几天外,都开始远离他们,甚至黑夜都不是休息的理由。每天早上5点起床吃完只有馒头稀粥的早饭就顶着星星上工地测线,开始打井布线封路放炮,中午只能吃点带来或者送来的凉包子。测量工在前面补旗布置炮点,钻井工每隔50-100米打上一口井,爆炸工下到井里一段炸药,放线工背上几十斤一段的大小线,全部连接后就成了5公里的排列,仪器车是全队的灵魂,仪器员坐在车载的办公室里,指挥放炮,记录地震波,很多时候会干到半夜才收工,第二天依然早早上工。一夜大雪,依然不会阻止前行的脚步,车辆在荒野里压出一条条车辙,后面的物探工人要么踩着车辙,要么踩到没膝的积雪中,把小线上的检波器用力踩到积雪下的硬地里,测线伸到哪里,脚印就印到哪里。荒原上形成了一副巨大的中国水墨画,远处是褐色的山影,红色的车、红衣的人,白色的广袤大地就是背景,画一点点润色延伸,留下的脚印和车辙组成了一副巨画,星星点点的石油红逐渐流淌,一个个身影奋力向前方跋涉,因为那里不仅有诗和远方,还有歌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