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灿式悲剧缘何发生?
2018-07-13东润
东润
5月1日,浙江金盾风机股份有限公司发布公告,对前董事长周建灿坠楼死亡后遗留下的一系列问题做出说明。公告称,周建灿控制的金盾集团及相关企业已进入破产程序。金盾集团及相关企业的自查结果显示,周建灿、金盾集团及相关企业涉及的债务总额约为98.99亿元,其中金盾股份被牵涉的债务及担保金额约为29.11亿元。
而今年1月30日,金盾股份曾披露一份业绩预告还十分靓丽,预计公司2017年净利润将达到8000多万元。本该欢欣鼓舞的日子,可是公司董事长周建灿却令人意外地在一家大酒店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年仅55岁的生命,留下无尽的悲痛和深刻的教训。光鲜的业绩披露掩盖不了沉重的债务,局外人看不明白,唯有深陷债务漩涡的周建灿心知肚明,扛不住的千钧重压,也许一死了之是最好的了结,把伤痛和责任留给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让人唏嘘不已。
曾经也有过“神来之笔”
创业之前,周建灿在当地基层当了几年的土管员。1989年,26岁的周建灿在下海潮裹挟之下,丢掉铁饭碗,用借来的3万元,开办了一个作坊式的消防配件厂,既当老板,也当工人,靠着诚信经营和提高生产效率,生产出来的产品与行业中同类产品相比生产效率更高,生产成本更低,使得生产规模得以不断扩大,也赚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9年后,周建灿兼并了余姚一家消防器材厂并创立浙江金盾消防器材有限公司,从此走上一条产业化发展的路子。2014年12月,公司股票在深交所成功上市,成为通风行业第二家创业板上市公司。
从3万资金到93亿的市值,周建灿的事业如烈火烹油,1万多个日日夜夜,周建灿和金盾股份这30年,很不容易,一路风风雨雨,打拼过来。他从消防器材做到地铁、隧道、核电、船用、民用与工业等领域风机、消声器、风阀等通风系统装备研发、生产和销售。特别是风机,当地商会称,“在金盾制造系中,金盾风机可谓周建灿创业历程上墙外开花的神来之笔”。
周建灿生前为人低调,热心公益,媒体披露,仅在2006-2008年期间,周建灿慈善捐助记录就接近2000万元,显示了一个企业家博大胸襟和社会责任,也为企业全体员工树立了良好的形象和人格魅力。
鲜花和荣誉也接踵而来,周建灿曾是绍兴市劳模、绍兴市人大代表,企业已经连续9年跻身“中国企业500强”,连续16年跻身“中国民营企业500强”。2017年,盾安集团在浙江百强企业中名列第27位,解决了2.9万名员工就业。
不是任何机遇都要“抢抓”
中国民营企业有很多不是饿死的,而是撑死的。金盾就是典型的案例。
2017年,盾安集团合并报表总资产648.8亿元,净资产225.2亿元,资产负债率65.3%;全年销售收入586.1亿元,利润总额17.6亿元。
在外界看来,盾安集团这次“债务风险”来得有些突然。杭州某信托公司相关业务负责人称,“我们一直以为盾安集团不缺钱”。盾安集团持有的江南化工股权并未质押,直接和间接持股的盾安环境股票质押比例也不高。
此前,大公国际2017年5月出具的盾安集团《主体与相关债项2017年度跟踪评级报告》亦显示,截至2017年5月25日,盾安集团本部并未曾发生信贷违约事件,大公对相关债项信用等级维持A-1,主体信用等级维持AA+,评级展望维持稳定。
然而,盾安集团在报告中称,2017年下半年以来,市场资金迅速抽紧,致使盾安集团出现发债难、融资成本不断提高等问题,导致企业消耗大量自有资金,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流动性困难。
这一切都归咎于周建灿盲目扩张的经营。
就在周建灿坠楼几天前的1月26日,上虞政府门户网站称,金盾集团联合央企国电投中标了孟加拉国建超临界燃煤电厂的项目,投资总规模25亿美元。电站运营,也是其未来战略之一。
消防业务曾是周建灿极为看重的主业,有 一年多时间致力于由单一设备向系统集成的转型升级。这应是周建灿在冷静思绪下的战略扩张。
但2002年5月,周建灿开始涉足房地产。他和世纪华通实控人王苗通名下的浙江华通控股集团成立浙江金盾华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双方各持股50%,注册资本6000万元。
2007年7月18日,浙江格洛斯无缝钢管有限公司成立,注册资本6.2亿元。总投资10亿多元的格洛斯无缝钢管项目,则是周建灿的一个大手笔。
2010年5月20日,杭州湾上虞工业园区内面积1856畝的金盾工业项目,建设中的燃气拖车、自动灭火系统和大直径钢管等三大项目,成为金盾集团的重头戏。当时,周建灿计划投资30多亿元,在此建造特种钢管项目和年产20万吨大直径钢管铸锻件及深加工项目。
此外,2010年3月31日,金盾集团对外投资浙江蓝邦控制系统有限公司,认缴金额1020万元,主营新能源汽车控制技术开发,2011年4月8日,金盾集团还以3000万元认缴10%入股绍兴上虞金汇小贷公司。
随着多元化扩张,企业背负的债务越来越沉重。钱从哪里来?除了公开的上市公司股权质押,银行信贷、私募产品,还有高杠杆的P2P融资乃至民间融资即高利贷。
有形的产业扩张,伴随着无形的融资成本抬升。扩张需要钱,融资需要成本投入,也需要按承诺期兑现还款。但企业经营的利润无法跟上企业扩张的步伐,无奈之下,周建灿玩起了八个茶壶七个盖的游戏,靠不断变动茶壶盖来保持茶壶的水温,在资金运作上难免拆东墙补西墙。
可是一旦茶壶盖越来越少,资金链断裂,债主就会蜂拥而上,找上门来要债,债务危机凸现。
谁是压垮周建灿的最后一根稻草,眼下还不得而知,不过一些公开的数据可以显示其承受的巨大压力。
仅以上市公司股权质押为例,2015年4月9日,周建灿就将所持1600万股股份质押给了海通证券(占所持股份总数的93%);周建灿的儿子周纯也将770万股质押了出去(占所持股份总数的89%)。上述质押,距离金盾股份创业板上市仅4个月。
颠覆性陷阱不能轻易落入
有人说周建灿坠楼的原因是“抑郁”。创业注定是一件孤独的事情,长期背负期望,压力过多,很容易导致抑郁症,4年前,同是上虞的另外一位企业家——闰土股份董事长阮加根,其坠亡之因,也归于“抑郁”。要想不抑郁,必须汲取无所不能的教训。
首先,要有自知之明,一时的成功不代表永远会成功,一方面的取胜不代表各方面能逞强。
企业家们总以为自己是个神,一旦在某个行业做成功了,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如今,中国企业普遍染上了“浮躁病”,企业的“池塘”越来越宽,企业倾向多元化,一旦有了一点市场进展,或者一种产业做成功了,就觉得自己长了三头六臂,以为自己是个全才,要把触角伸向市场各个领域,搞多元化竞争,卖牛奶的要去造汽车,搞运输的要去IT市场抢食,结果多元化成了多根绞索。
13年前,山东最大的民营企业万杰集团的董事长孙启玉突然失踪,面对几十亿元的巨额债务,他选择了躲避,一走了之。孙启玉曾经豪情万丈地放言:“地球上任何一点都可以成为中心”,而被孙启玉自诩为地球上的一个中心——万杰集团真的曾经闪烁辉煌过。
其次,要量入为出,谨慎融资,特别是不能拿高利贷饮鸩止渴,也不要轻易上市。
为了融资,德隆集团长期开出18%年息甚至更高的回报率进行融资,这在市场上人所共知。德隆在某省会城市租了四五层楼,以四星级宾馆的标准进行豪华装修,每年房租就高达1000万元,里面的工作人员有80多人。按此估算,德隆在此地融资的成本在20%-30%年息左右,其年收益必须要达到50%以上。如此高息融资,没有风险才怪呢?
企业资金紧张,然而多数银行又拒贷,所以不得不以高利息的民间借贷方式维持企业运转,而高利贷的利滚利、息生息,让企业家们不堪重负。自2016年以来,周建灿一共为民间借贷支付了17亿元的利息,其中一笔2.1亿元的借款,光利息就偿还了5.9亿。
利息要比本金还高,于是很多人选择了借新还旧、以贷养贷,于是债务越滚越大、利息越还越多。而更为可怕的是,放贷人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催债方式逼迫周建灿最终选择坠楼,驾鹤西去。
一直以来,融资难、融资贵一直都是民营企业家们的“心头痛”。虽然国家近年来在大力倡导“扶持中小企业”“输血实体经济”,可是往往只停留在会议上谈一谈、文件上摆一摆的层面,到了真正落实之处,银行等金融机构还是会更愿意把资金流向国企、流向地产等更容易赚钱的行业。
再次,要认真揣摩政策趋势,不要犯背离政策走向的决策错误,不要耍小聪明。
很显然,周建灿盲目扩张的决策与国家“三去一降一补”的政策走向背道而驰。一脚踩空,脚脚落空。这样的教训在民营企业家身上数不胜数。
2003年1月,前海鑫集團董事长李海仓突遭横祸,重孝在身的李兆会受命于危难之间,一夜之间,成为豪门少帅。除了过早地将忠诚而又富有管理经验的老臣一脚踢开,犯了接班大忌外,李兆会又无视市场规律,逆流而上,犯了极其低级的决策错误。当时,全国钢铁企业出现大面积亏损。李兆会面对这一严峻形势,却毫不理会,非但没有压缩产量,反而恣意扩大生产规模。可折腾了一阵子,扔进去好多钱化为灰烬。
因此,民营企业家一定要花功夫钻研国家产业政策,只有与国家政策合拍,企业才能走正道。
在宏观调控政策面前,在产业市场的门槛面前,在同样的政策背景下,民营企业要小心翼翼,非请莫入。相对于有“政治保障”的国企,民企一旦战略上犯错,可能很难翻盘。
但愿周建灿式的悲剧不再发生。